戒嗔觉得李三思是一个怪胎,子弹拐弯的技术虽然并非他或者大林寺首创,在玩枪早已经出神入化的北美一些组织中,枪斗术早已经有理论的证实,也不是没有人施展。然而大概像是李三思那样将这种子弹拐弯的技术发挥到淋漓尽致,指哪打哪,弧线射出去的子弹能够精准命中目标的大概也只有李三思一个人而已。
即便现在在和圆封的战斗中,戒嗔也都感觉到自己枪斗术虽然起到了压制圆封的作用,不过要论精准程度上面,实在和李三思不止是一个数量级,这让戒嗔产生了一个思考,李三思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精准的掌握枪法的?要想要让子弹拐出弧线,而且还要精准的命中障碍物之后的靶心,那需要一种对全局精准的把握和感知,挥手的角度和力道要恰好施加给子弹一个弧线轨迹落点的向心力,这个轨迹的掌握对于戒嗔来说,是一个懵懂的东西,他发现自己没法如同李三思那样在短时间内精准的计算出,或者潜意识计算出这种挥击的力度和角度。
所以现在圆封决不可能在他的手头上支持这么久,还逃得风风火火。
撞开玻璃窗,戒嗔一滚而入圆封逃进来的这个仓库,这里和外部略微有些日暮的霞光照应完全是两个世界,头顶紧闭,没有自然光射入,有的只有四周围工厂射入的灯光,于是这个仓库也都变得迷离了起来。
进入其中,戒嗔险些耀花了眼,入目的全是圆封的人影,成千上万,且在不住的奔跑,那是无数的镜子,由镜子组成的迷宫,展现在戒嗔面前。
陡然出现这么多镜子,且每一面镜子都现出将圆封的身体展现在戒嗔的面前,戒嗔自然不可能去相信这些镜子都是恰好放置在这里,又恰好可以透过镜子看到逃走的圆封,这一切都不过是设下的障眼法而已,更是银狐将自己引到这个仓库的原因,圆封正是想要用这样的阵势,来重新击垮自己。
只可惜,任何外部的视觉感应对外都不过是虚幻而已,真正的高手交锋,所追踪的只是感觉和气场,与视觉没多大的关系,否则就不可能有可以规避子弹枪斗术的产生,因为人眼是绝对看不见脱膛子弹的速度的。
在视网膜中留下的,不过是残影而已。
戒嗔手腕一甩,枪膛甩出一颗子弹,子弹划着圆弧的轨迹,破如镜子的阵仗中,嗙嗙嗙嗙,无数的镜子从中心映射出碎裂的圆封身躯,在子弹前进的轨迹上,炸开一个碎裂镜子的通道,追向背后的圆封。
无数面镜子中出现圆封倒伏的姿态,避开追上他的子弹,看得出圆封已达强弩之末,他的气场被戒嗔锁死,解决战斗,大概只需要几个照面的时间。
如果有可能,戒嗔实在不想亲手解决圆封,没有经历过看着圆封长大的历程,就不会有人体会得到此刻戒嗔的心情。
戒嗔手挥过胸前,再甩出一颗脱出膛线的子弹,子弹在胸前呈现螺旋状的轨迹前进,这次没有击碎任何一面镜子,只是掠过那些镜子和镜子之间的空隙,射向黑暗到看不清楚的空间。
镜子中的圆封在不住的奔跑,突而一个翻腾,闪向一边,而后站立,刚想走,突然震惊的顿住,不敢动掸一下。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侧面镜子的背后,一个熟悉而强大的气势场,已经锁死了自己。
在子弹射出的刹那,戒嗔身体就高速飙升,射入镜子阵之中,射出的那颗子弹事实上并不是想击中圆封,而是将他引导在一个死亡的位置上。
就是现在。
戒嗔枪平举,隔着镜子,虽然看不到镜子之后,可是戒嗔知道自己已经捉住了圆封,而圆封也不敢动掸一步,正站在镜子的后面,预感到死亡一刻的来临。
“老师!”圆封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咏叹。
“来世再见!”
戒嗔开火,子弹怒啸着飞出,在黑暗中摩擦着空气,产生靓丽的火光,似乎在预兆着这对师徒的终结。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真的就如同切萝卜一样,那么轻而易举的斩断吗?
杯子突然“嘭哐”一声碰落在地。藏源和无息面面相觑,远处的服务人员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半晌之后,无息弯下腰,捡起了玻璃杯的碎片,重叠在一起,然后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日落下去,乌黑的云层已经覆盖的天空,淡淡说道,“春寒料峭,也终究过去了,夏天要来了,明天,是该减点衣服啰。”
人工岛的别墅之上,顶着星空,母亲正在给女儿讲述着故事的结尾,“后来,那个女孩嫁人了,可是并不是那两个男子的任何一个,她快乐而自在的生活着,一直到永远。”流星在这个时候从天空斜着划过去,仿佛追逐着这句话的末尾,带来燃烧的凄美。
子弹撞碎镜面,镜面裂成一片一片菱形的碎片,碎屑被子弹通过的气浪卷舞,成千上万的追逐在弹身之后,如钻石般精光闪闪,连成一片,构成了一条银线,就像是土星上无数碎石组成的光环,美丽而壮观。
宕!子弹撞中一块盾牌,钛合金制成,是军队普遍使用的小型防暴盾,中间是厚厚的一块长方形防弹玻璃,盾身棱形,构成了一种坚韧的凹凸和面身,挡住的不光是子弹,还有随后成千上万的玻璃碎屑,如粒子般被排迭在外。
火花暴洒。
持着防暴盾的圆封被子弹的冲击力逼退一步,然后急促的顿住身体,另一只伸出防暴盾平举出的枪,子弹发射,蓬!
戒嗔身体倒飞出去,落地的场面就像是大雁坠落的轨迹。一只在日暮下孤独的,独自高飞的,寂寞的大雁坠落的轨迹。
“呐!”薛凝冰拍拍女儿的背脊,“故事讲完了,你该去睡觉了,勇敢的面对明天的生活,因为那对你而言是青春而精彩的。”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心里面这么不好受呢?”
“我的女儿,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等到你知道,什么是应该失去的,什么是可以挽回的,你就已经成长了,你能勇敢的面对明天的生活吗?”
十年前,戒嗔抚着圆封的头,指着有些年代的基地,“你能成为这里最出色的,并证明给我看吗?”
“我能。”同样的回答,穿透时空。
防暴盾之后的圆封,泪流满面。
夜幕入深。
直升机在工厂上空徘徊。
战僧队伍控制了工厂的每一个出入口,负责这次行动的戒方和一干战僧,默默无言的站在仓库中无数镜子的碎屑面前,面对着倒在上面的身体,人人双手合什,虔诚的仿佛在做一场祷告和仪式。
整个过程中戒方一直在用袖子抹着眼睛,死咬着嘴唇,泪痕还是止不住的蔓延过袖子的防线,划落这个中年僧人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