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花开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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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藤田阵上失藤田 永福入眠得永福

当天夜里,贡丸郎在梦中惊醒了两次,第二次竟说起胡话来。我放心不下,起身走到他床边,才发现他呼吸急促,双目发红,象是生病了。身手探去,额头及脖颈尽是汗液,他还紧抱薄被,似是畏寒。我心下暗叫不妙,如此关键的时刻,贡丸郎却发烧了,只怕有机会跑都跑不了。我急忙扶起贡丸郎到医疗室躺好,给他用温水擦洗全身后冰敷额头,并不敢给他用药打针。当时的药品并不完善,用药打针极有可能导致药物性嗜睡,对我和贡丸郎的逃跑很不利。当夜忙前忙后,给贡丸郎换了四次冰袋,后面见他呼吸渐缓,面色也不再通红才心下一松,睡了过去。

24日凌晨3点,突然接到紧急通知,全员战斗准备登陆作战,通知卫生队随时待命。我知道机会来了,回头看了看贡丸郎,他虽精神还有些萎靡,但度数降了很多,已不在是高烧,应不至于影响行动。只要等前面一阶段战斗结束,卫生队便会去战地进行伤员救护,到时想要觅及逃走并非难事。而贡丸郎听到这个消息,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还示意我不要担心他。

凌晨4点43分,终于接到通知,所有卫生队成员在码头集合上车,前往战地进行救助。4点57,终于到达了阵地上,简单的划分责任区后,就开始了,我和贡丸郎装模作样的抬回一个没断气的后,就开始向搜索区域边缘靠近。

“这,贡丸郎过来帮把手,我看见他动了一下”发现藤田少佐目光扫过,我只好找个借口掩饰,毕竟我和贡丸郎都没有在自己的责任区搜寻。

心底也在暗暗叫苦,藤田站的位置正好是个小土坡,即使天还没亮,但想要想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就一定要冲过这段平地到前面的树林,这段距离起码得要接近20秒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正当我和贡丸郎千方百计拖延时间,在这个明显已经死亡的尸体边磨蹭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远处发生了爆炸。

“报告少佐,前方救助时有人踩到了地雷,真田浩二,藤田达也都。。都殉国了。”那名士兵声音非常响亮,我都听了个明白。

藤田少佐又惊又怒,藤田达也是他的亲侄子,前不久通过关系才转到卫生队来,哪知道还是出了事。急忙朝我们还在搜救的队员一挥手,示意跟他过去,转身朝爆炸处跑去。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哪能错过,扔下担架拉起贡丸郎就跑。直到冲进树林还跑了很久,直到天色慢慢发白,我和贡丸郎才敢回头张望。远处已听不见任何声音,树林中除了我和贡丸郎急速的喘息,便只有蛙鸣。我心中紧绷了近两个月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再看贡丸郎,他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乌,头上又是大粒汗液滴落,明显是大病未愈又剧烈运动导致的缺氧。也是刚刚太慌,他嘴边给树枝划开了一个口子,正蹭蹭的往外流血都不自知,还傻乎乎的冲我笑。看到他这憨样,心里竟莫名的满足与欢喜,不由得和他一起傻笑和呜咽起来。是的,我们逃出来了,即使不知道前方的路要怎么走,明天还能不能依然活着,但我们都知道,起码现在,这一秒,我们活着。

我们都不敢停留太久,哪怕现在应该已经跑出了波田支队的战区。按照刚刚清理战场的情况来看,这次的夜袭应该非常成功,那么一旦拿下香山香口,同为华中派遣军的第6师也会进行推进策应,我和贡丸郎一旦被发现,后果只会比死更惨。既然已经走出了一条活路,我和贡丸郎绝不会认命等死,我过去扶起贡丸郎,抬头望了望欲晓的天空,继续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在逃离波田支队的第二天下午,我和贡丸郎才在一处溪水边,吃到了逃离后的第一顿饭---两只青蛙。也许你们会觉得挺幸福,在逃跑的路上还能有青蛙打打牙祭,那我只能告诉你,你想错了。我觉得那是我人生中吃过最难吃恶心的事物,在贡丸郎心里,应该也是如此。不为别的,我们无法也不敢生火。在溪边用石块刨开两只青蛙去除内脏和简单的剥皮处理后,只稍微的用清水冲了一下,挑了一只小的就塞进了嘴里。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涌入鼻腔,嘴还在按照大脑的意志用力的咀嚼,胃液却不受控制的上涌。生的蛙肉腥中带酸,我都不敢太过咀嚼就吞了下去,发现胃部有反呕迹象时,连忙灌了两口溪水压下。我拿着剩下的那只青蛙走到贡丸郎身边,他似乎很是疲倦,眉眼只是微张,说道:“你吃吧,我才不吃呢”

“干”我忍不住说了脏话“你这个时候不吃东西,就是等死。”

“等死就等死”他顿了顿“你留的这只太小,吃也吃不饱,干脆你都吃了好了”

我懒得跟他废话,蹲在他身边就是两耳光,打完后捏住他的下巴,一手抓着蛙腿,塞了进去。

他吃了小半只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了,嘴里还有气无力的骂着“******,这么难吃的东西自己还要吃大的,留个小的给老子。老子这是病了,没病让你一只也吃不到。”

我心下也是烦躁,和他对骂了几句,看他确实没有再吃的意思,只好忍着恶心,将剩下的蛙腿塞下肚子。

待我吃完,他仿佛精神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半只青蛙的力量,似乎让他说话都有力气了些。

“秀贤,骂归骂,你去帮我弄点水来吧,我有些渴了”

我当然知道吃完蛙肉后反胃的感觉,奇怪的是他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连喝水也只是因为渴而已。于是我开始脱下军靴,走到溪边,开始洗起靴子来。

他见我埋头洗着靴子,又骂道“干,你小子不知道你脚臭吗?早知道你要用靴子接水,还不如用我的,起码没味还能少洗几遍。”

我哪去跟他一个呆货计较,依旧埋头洗着。

估计是我没回答,他又不乐意了“修贤,你还不搭理我。记得不记得我们刚刚在医学院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的什么?”

他一直在罗哩啰唆,浪费着体力,我怕他话说太多刚刚那半只蛙都白吃了,明天没力气赶路。只好答道“记得记得”怕他继续发问,我便开始边洗边回忆起来。

那是9月的下午,我中午就到了台北,可惜不识路,总算问路找到了学院,却没有人办公,等到找到登记老师,办妥了入学手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拿着刚刚领到宿舍的钥匙,提着沉重的行李箱,拖着自己疲倦的身体,来到了327寝。刚刚一进门,就发现已经有人在里头了,那个小伙生的有点黝黑,穿着个布褂还挽起了袖子,听见有人的靠近,他才抬起头:“你新来的?”

“恩,你好,我叫叶修贤,树叶的叶,修身至贤的修贤,以后也住327,承蒙关照了。”

“好说好说,我叫郝永福,新竹人,以后一定会多关照你的”听说以后会是同寝,郝永福似乎非常开心,一笑,一抹白净的牙齿从嘴角探头。

我之前没有碰到过这样聊天的,愣了一会才答道“那真是谢谢了”

“谢谢还不够诚意哦,要知道我叫郝永福,跟我最要好的人,都会因为我而永远幸福哦”

如此白烂的对白,因为是同寝,我还不能装死,只好又说道“感恩”

小伙似乎还是很兴奋“对了,你刚刚在登记处起得日本名字是什么?”

“武田赤备,我想有一天能够像武田家的骑兵一样,无敌于天下!”

“行啦行啦,别做梦了。我叫新竹贡丸郎,不为别的,我父母都是在新竹做贡丸的,爷爷奶奶也是,我将来做的贡丸也要是台湾第一好吃”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北七了,既然要做台湾第一贡丸,还跑来医学院干什么。我心里暗暗跟新室友下了定义。

“你跟我说你叫郝永福,跟你要好的人,就会永远幸福的。你还说你是贡丸世家,将来一定要做出台湾第一的贡丸。”

“还记得就好,虽然你吃了大的青蛙,但你依旧会是跟我最要好的人,所以你一定会永远幸福。只是可能我却做不出台湾第一的贡丸了”他似乎有些困了,声音没有刚刚那么大。

“哦?你也觉得进了医学院学做贡丸是很北七的主意吗?”

“哪有,只是你再不给水我喝,我就要渴死了,当然就做不出台湾第一.”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我心下突然一抖,靴子脱手掉落在溪水中,连忙蹦了几下,取回靴子,灌满了水。回头看他靠在树边,低着头好像真的睡着了“行了行了,醒醒吧,不是渴了吗?喝了叶修贤特制洗脚水,包你止渴生津,比嚼槟榔还爽哦”

他没有理我,动也没动一下。我放下靴子,过去推了推他,他却还不理我。一抹皎白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的额头温柔,他却只是沉睡着,沉睡着,沉睡着。我也静静的靠着永生坐下,回味着同窗以来给予我的关照,如水利物,细润无声。只是他又何曾知晓给予的太过厚重,便在我记忆中汇聚成江河与湖泊,而在这月光下,潮汐漫过了堤防,夺眶而出。感觉到胳臂上永福传来的凉意,我脱下了军服盖在他的肩头,冷都不知道说话,真是北七。

树林中突兀的袭来一阵晚风,非但不觉寒冷,反而带着一股暖意。溪边流水声依旧,靴子里的水却有些晃动,仿佛有人在吸啜。我还是贴着永福坐下,抬头仰望,天空月色正好,繁星点点。

一切恍如一梦。北七(台语: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