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贾不郭本来就是一个人。”
贾不灵突然说这话,让我心里一惊。他只告诉我他和贾不郭是兄弟,而现在说是一个人,我却怎么也想不通。在我看来,他俩只是有些像而已。
究竟在什么方面他俩才是彻底如同一人呢?
阴险狡诈?
残忍凶暴?
还是自学的手术技巧?或者根本就是胡乱的开刀缝合,半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只从一些医学方面的书籍上背诵了些句子段落而已。
这么分析的话,我信他们弟兄俩确实像。像恶魔。
贾不灵接下来做了另一个让我更吃惊的事,他朝一旁挪了几步,笑着说:“看得出来,你想走,走就是了。没人拦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此举又是暗含怎么样的危险。
是趁我开门的一刹那,用他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术刀狠狠地刺进我的脖子里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想引我走到近前,再痛下杀手。或者他的哥哥贾不郭现在就躲在暗处等着我?围堵卸下防备的我。总之,贾不灵冷不丁出现的善良举动,指定没安什么好心。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哦。”贾不灵丢掉手里的手术刀,蹲下身子,一点点的捡拾女子碎成一地的器官骨骼。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女子的一只眼珠,上头沾了不少的灰尘,原本就有些黯淡的眼睛现在显得更加的模糊,甚至是浑浊,已经分不清是左眼还是右眼了。贾不灵擦完之后,装进了从后裤兜掏出的一个密封袋里,可能是准备以后慢慢再拼吧。但是另一只眼珠却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他找遍了整个凌乱的现场,甚至连床底都仔细瞧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那只眼睛的下落。贾不灵看着我,盯着我的眼睛出神。
我没做反应,其实我的心里怕得要死。只不过心里决定不能轻而易举的露出对他的胆怯。
“我现在放你走,你不走。待会我哥哥来了,你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我想知道贾不灵为什么想放我走。
“你知道吗?其实你这一点,十分的招人讨厌。什么事都讲究个为什么的话,会累死的。等你弄清楚原因的时候,就迟了。”贾不灵叹了口气,继续说:“有时候,我倒羡慕神经病,就因为他们没那么多的为什么。想到就做,连后果都不用想,岂不是快活自在?”
我贴着墙根,慢慢朝门口移动。
贾不灵笑了,他说:“哎,丁卯,你难道不怕吗?”
“怕什么?”
“你就不怕这外边会比诊所里还有吓人吗?”
“什么意思。”
贾不灵就不说话了,他捧起女子之前看的书。将散落的字,一个一个的捡起来,组成新的一行,一段,一页。他专注的神情,仿佛真的是一个专心写作的作家。
不管那么多了,先出去再说。总得找到个帮手,找个老乡,说说这里头的情况,实在不行,让大家帮着我离开。我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做无谓的耽搁。
我一直盯着贾不灵,提防他突然袭击。
贾不灵似乎真的打算放我走,我拉开房门,他只是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大概算是几天相处下来的道别吧。
我连忙查看了走廊,只有一堆患者的骨骼,被风吹到窗口的病号服,缠在生了红褐色铁锈的钢筋上,鼓起很大的包,比正常人还要丰盈。
这并不是我要关心的,我只在乎贾不郭在不在。
走廊里空荡荡的,我蹑手蹑脚的走了几步,仍是没什么动静。
现在马上就要到冬季了,昼短夜长,才下午的五点钟,天就暗了下来,像是什么人得罪了老天,惹得它耷拉着一张阴沉沉的脸。
走廊里没开灯,黑咕隆咚的。我拐过弯,没有撞见贾不郭的围堵和贾不灵的追赶。我的心里居然觉得这十分不正常。如此轻易的就让我逃走,显然不是坏人一贯的形象与做法。大门虚掩着,开着半扇。好人也不应该见到出口不冲出去吧?这更不是好人一贯的形象和做法。
我深吸一口气,憋住,百米冲刺一般朝着大门跑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不住的瞟着两边,生怕院子里突然站起一个人将我扑住。
万幸,没有。
我从大门闪出去,还回头望了一眼。
贾不灵和贾不郭就站在窗户前看着我,隔着一道脏兮兮的玻璃。他们俩既不觉得让我逃跑是种惋惜,也不觉得我找来帮手会让他们难堪。就是木木的立在那里,像两尊没有生命的铜像。读不懂表情里包含了什么。
他们如果是很慌乱很生气的话,兴许我还会大声嚷嚷一句拜拜之类的。可他们什么都不做,我反倒不踏实了。
对视了几秒之后,我连忙败退逃走。
来时的路,我记不太清,加上马上就天黑了,不敢胡乱闯。还是进村里避一避。我遇到胡同就扎进去,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总算远离了可怖的诊所。村子里没有路灯,住户里也没掌灯。我仅仅是从一个黑暗里,跑进了另一个黑暗里。
路口有两个男人,一个人蹲着,另一个坐在马扎上。坐马扎的男人,手里抓着一杆长长的东西,应该是烟袋。
有人就好办了。管他们是聊国家大事还是邻里琐事呢,先求助一下,答不答应相不相信再说。
我慢慢走过去,听不见他们在说话,也许是看见有人来了,收住了声。
“您们好。”我先打招呼。
二人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抓烟袋的男人,甚至都不去抽一口。
我不由的紧张起来,又走上前几步,试探着再说了句客气话,还是没什么反应。我慢慢伸出手,碰了碰坐在马扎上的男人一把,谁想到,他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竟然跟着顺势倒下。哗啦一声,二人摔成了粉状。一阵风过来,不知道卷着二人去了哪里。
这、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