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第 169 章 (1)
天硕王朝三十六年的夏天,在很多官员的记忆里,沉重得无法面对。
在上一年的秋季,皇上给宁王颁了意味着“东宫先兆”的紫龙令牌,紧接着,在宁王昏迷期间,频频亲自过府探望,给了许多官员无尽的期待,纷纷改旗易帜,投到宁王麾下。
不料大家还没在宁王门下站稳脚跟,忽然传出惊天消息,皇上纳了宁王唯一的侧妃孟氏为皇妃,赐号“芸妃”,赐宫“芷芸宫”,赐“一品”妃位,地位仅次于皇后,为诸妃之首,荣宠之极。
三日后,福王凌镢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寿王凌钍得到东面的瑾瑜郡作为封地;荣王凌钶得到了西面的单乡郡作为封地;而宁王凌钲则因结交不慎,同佑滋国密谍往来密切,泄露朝廷重大机密,遭到贬责,被放逐到南方洀韶郡,念其皇室身份,暂留王爵,暂保俸禄,不领实差,并且“不奉圣旨,终身不得返京……”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所有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个复杂的局面。短短数日间,朝中各色人马奔走于各个府邸间,自然有人得到升迁;有人受到贬责;有人平级挪动,闹了个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大家长嘘一口气,不免带着讥讽的表情谈到“宁王”。
“早些时候,我就说宁王耽于美色,早晚误身,果然……”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
“还闹得只纳一个侧妃……若非举止太过怪异,如何会引起上头注意!年轻而居高位,又不知收敛,原是……”一脸唏嘘。仔细辨认,竟是原本一直在宁王门下行走的重要官员。
“不过享了这许多年艳福,也该……”头脑里显出孟筠的惊世姿容,一脸艳羡。
“不知皇上躺在芸妃身上是什么滋味……”
“自然是销魂之极……” 一阵压抑龌龊的低笑……
“不知芸妃应承皇上之时又是何等感受……”
“自然是快活之极……”挤眉弄眼的嘲讽……
“咳……说这些话,不怕掉脑袋啊?前几日,余实田大人为何而死,大家不清楚?”
一阵凛然……
……
寿王凌钍是在整个事件中,反应最快的人,在皇上封妃的当天,便第一个上折,恭贺皇上和芸妃“天作之合”。受其启发,很多官员纷纷跟风,上折道贺,很快便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升迁,长嘘一口气,对凌钍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暗暗纳闷,何以皇上封的太子竟不是寿王而是福王。
当然,这个事件中,也出现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
比如,那个大红大紫的耿直翰林余实田公开上书指责皇上“触天理、逆人伦”,惹得皇上大怒,犯了大不敬之罪,被当街处斩;又比如,宁王门下一个很不识趣的年轻幕僚徐玉之,四处写诗嘲讽皇上,被寿王亲自教训、割去了舌头、斩去了双手,也依然不肯低头。最后,被抓捕押解到大殿前,见皇上携了芸妃的手出来,仰天长笑,一头撞到大殿前的璧阶上,鲜血染满整个璧阶,芸妃惊吓过度,当场昏倒……
几桶清水流过璧阶,洗去了血迹,也洗去了一些不识趣的躁动。当璧阶重新变得雪白的时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到入冬时分,传来芸妃怀孕的消息,举国震惊,不免更加嘲笑那个被贬谪的宁王,原来竟是没有生育能力……
……
芷芸宫,暖香阁
孟筠歪在榻上,身上是纹金紫袍,显得说不出地富丽,只是容颜十分苍白,神情之间冷冷淡淡,却与周身的富贵格格不入。太医检查过,确认她是怀孕了,身段上却还没有任何变化。
“娘娘!进点粥吧!”一个小宫女跪在塌前,举着一个托盘,盘里是黄、绿、紫、白四色清粥。
“我没有胃口!”孟筠淡淡摇头。
“娘娘!”那小宫女忽然叩头道:“求娘娘可怜可怜奴婢,多少进几口!否则,待会儿皇上进来……”小宫女脸上显出害怕的表情,簌簌发抖。
孟筠看了她一眼,伸手道:“起来吧!我会吃的!”在心底深深叹息。她被迫入宫,郁郁寡欢,哪有进膳的心境。皇上准备了天下最好的食物,却引不起她半点食欲。皇上看她绝食,心中着急,便惩罚她身边的宫女。只要哪一顿饭她不张口,呈饭的宫女必定受罚。有一次,一个宫女见她不吃,忍不住用力塞了她一口,正好被皇上看到,结果丢了性命。孟筠看着很多人无辜受到牵连,心中不忍,便勉强压着心头的不快,努力进膳。这样强压着吃了一些东西,渐渐地,胃口便比原来稍好了一些。
只是入宫前后发生的很多事情,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没有什么明显的病征,却终日恹恹地没有丝毫气力。这几日开始有孕期反应,更是吃不下任何东西。
凌丰涯走进宫中,一看到孟筠,脸上便浮现出温暖的笑容。芸妃之美,堪比天仙!即便入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笑过,但如此冰肌玉肤、天孕地养之人,无论是站、是卧、是忧愁、是冷淡……举手投足间都掩不去天生的超凡脱俗、妩媚风流。
孟筠看到他,恭敬行礼道:“扣见皇上!”
凌丰涯含笑看着她,伸手道:“爱妃免礼!”忽然嗅到一阵淡淡的香味,熟悉之极。凌丰涯头脑里迅速辨别着香味的种类,忽然大怒道:“是谁燃的麝香?”
一个宫女应声跪地道:“早起时,芸妃说想闻香……”
“不知道芸妃有孕在身吗?”凌丰涯重重一脚踢出,把那宫女踹倒在地,狠狠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宫女簌簌发抖,伏在地上道:“不是麝香!是芸妃喜爱的檀香!”
“还敢顶嘴?”凌丰涯语气阴鹜、目光冷冽,大喝道:“茹姑姑呢?怎么挑的人?”
一个年长的宫女匆匆从外间赶进来,伏地叩头道:“皇、皇上!芸妃想吃柳娘做的东西,适才奴婢刚到小厨房嘱咐了一遍!”她刚回到暖香阁,便听说皇上在发火,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如何挑的宫女,竟敢燃放麝香?”凌丰涯脸上阴云密布。
“麝、麝香……?”茹姑姑惊得呆住了,叩头道:“早起时,奴婢检查过,确实檀香!娘娘有孕在身,奴婢如何敢……”
“你自己看看!”凌丰涯伸手拔出香坛里的香片,扔给茹姑姑。
茹姑姑看那香片的形状,确是芷芸宫专用的香片,拿到鼻端一嗅,脸色大变,颤抖道:“我早起时确实检查过的!”
“瓦良你还在等什么?还不把这贱婢处置了,难道等着朕动手?”凌丰涯又转头,狠狠盯着瓦良。
“皇上!”孟筠见皇上动不动就是杀人,心情郁结,忽然开口道:“是我自己没有留意,不怪她的!”起身想去扶起那宫女,却被凌丰涯拦住了,看了她一眼,压下了火气,柔声道:“当心身体,不要为下人动气!”遂吩咐瓦良道:“把这贱人关到宗庆堂去,快查查看,最近都有什么人同她接触过,无论是哪宫哪殿的人,通通给我抓起来!还有,从早上到现在,接近过暖香阁的人,一一给我盘查清楚!”
孟筠听得一阵头晕,低声道:“不过是不小心燃了一点麝香,似乎用不着……”
凌丰涯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爱妃’们动的什么心思。总之,没有朕陪着,你不要轻易出宫;不是瓦良亲自验过的东西,你绝对不要吃;你是一品妃,该有些架子,寻常小宫娥前来拜会的,决不要见!”想到自己皇帝之尊,竟然在这里教授孟筠妃嫔相处之道,心下郁闷。但眼见孟筠毫无争宠之心,又不懂提防,却不得不多费些心思保护她。他已经调了原本伺候太后的茹姑姑来伺候孟筠,便是防着有人暗害孟筠,不料千万提防,竟然还有人在宫里燃麝香,若说没有特别的居心,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孟筠淡淡道:“我原本没有什么值得珍惜之处,被害死了也没有什么!”
凌丰涯眉头微皱,随即缓过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道:“你好生将养,倘若诞下皇子,朕将来定要传位于他!”
孟筠叹息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