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众人赶来,哈哈一笑,向许诗亭道:“小姑娘,你也来了?”许诗亭点头微笑,问道:“前辈怎会在这里?”叶宁放神情极为得意,道:“小姑娘聪明得紧,你倒猜猜看。”说着也不待许诗亭猜测,接着便道:“我料这尼姑蜗居漠北,必投此处而来,于是催马直抄前头,果然不出所料,几个里辰之后,这尼姑便前脚后脚的跟了来了。你们到来之时,我便住在这尼姑的楼上,可惜这人却始终未曾发觉,当真是无能之至。小姑娘,你说是不是?”许诗亭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叶宁放又道:“我在上头看了半天热闹,只听得下面乒乒乓乓,打得一塌糊涂,又是甚么烂铁剑,又是甚么断拂尘的,只瞧得我好不耐烦。眼见这尼姑不战而逃,便追了出来,藏在树上,等她过来时,赏了她一巴掌,那知她见机倒快,竟避了过去。”
无性耳听这老者与旁人说说笑笑,将自己觑得直若无物,不由得脸色铁青,心下却暗自骇异:“这糟老头子本在我身后,却比我先到一步,轻功竟比奔马还快。他盯了我这许多时候的梢,我倒恍如未觉,适才这一掌,只怕他还是心有顾忌,怕伤了徐峙这小子,力道尚未使足,否则的话,此时我那里还有命在?”
原来无性纵马正奔之间,猛觉头顶上掌风飒然,抬眼看时,只见树梢动处,一只黑影凌空扑下。她吃惊之下,仍自应变奇速,左足一提,身子斜倾向右方,溜下马来。不待肩头着地,拂尘一抖,一股劲风扑向地面,身子借力飞了出去。马背上的鞍鞯却被那黑影一掌抓了去。
无性见了他手上马鞍,又见座骑好端端的,心想:“以这一掌之力,便是将这匹马五脏震碎,也丝毫不奇,他却只抓了马鞍下来,可见内力运用,已是从心所欲,此人是谁?”心念微动,问道:“这位想必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散花剑叶前辈了?”叶宁放道:“不错。怎样?”无性眉头微皱,向陈处之横了一眼,心道:“这老儿一时之间,从那里寻来的这许多高手?单是刘浩然三人便已难以应付,再加上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头子,实不知伊于胡底?”说道:“叶前辈此来,自也是阻我离去的了?”
叶宁放道:“本来嘛,你这尼姑的本事也过得去,但徐峙这小子与你有杀父之仇,要拜你为师,未免荒唐得紧。”许仲庭道:“是啊。师太若是当真的意欲令这孩子长成后寻你报仇,便教陈兄自行课徒,若是心中害怕,一掌将他毙了便是,何必又说甚么许诺践约云云,教天下英雄齿冷?”无性双眉一挑,说道:“许大侠说得再对也没有,贫尼便是要这小子难于向我报仇,却又如何?”
许仲庭道:“师太即决计一意孤行,我等也无话好说,只是今日我和叶前辈、刘教主几人合围,你自忖能活着回去么?”无性冷哼一声,脸现不屑之色,说道:“诸位若是不惜一生令名的话,贫尼便死在各位手下,亦复何憾?”许仲庭道:“那在下便单独向师太讨教如何?”无性道:“甚好,各位虽不一拥而上,使车轮战法,倒也妙得很哪。”
许夫人手持长剑,越众而出,说道:“然则小妹便再向师太领教几招罢。”无性道:“簪花女侠武功卓绝,适才贫尼已是见识了的,斗下去也难分胜败,何必多此一举?”刘浩然道:“师太之意,却是如何?”无性道:“贫尼虽在江湖上有些微薄声名,但在众家高手面前,岂敢献丑?拆招什么的,贫尼可要少陪了。”双足一点,跃上右首马背。陈处之纵马抢上,双手张开,拦在当路,叫道:“师太且将徐公子留下再说。”无性举起徐峙,冷然道:“我手上内劲发出,瞧你家徐公子还有命没有?”陈处之一呆,向右退开,目光不禁往刘浩然、许仲庭二人望去。猛听得有人叫道:“留神!”
只觉银前金光一闪,一枚金针直取他咽喉,他叫得一声:“啊也!”待要闪避,却已不及,便在此时,一缕白光飞出,铮的一声,击在金针之上,斜斜飞出,坠到地下,却是许夫人以簪花针将暗器打落。
众人见无性手段卑鄙,均自动怒。叶宁放喝道:“兀那尼姑,放下孩子!”无性回头冷笑道:“好啊,有本事便过来夺去。”叶宁放大怒,几个起落,抢到马后,身形跃起,呼的一掌劈出。无性师太嘿的一声,回手一格,双掌相交,叶宁放落下地来,凝立不动。无性师太却仰天长笑,笑声中纵马向前疾驰。
叶宁放反身跳上刘浩然所牵的空马,急催座骑。众人均知此番良机难得,倘若失之交臂,嗣后再欲寻她,却是艰难万分,当下不敢丝毫怠慢,一抖缰绳,跟在叶宁放身后,往前追了下去。叶宁放道:“这般停停追追,终究不是个法子,还须寻个救人的计较,夺下徐峙这小子才是。”许仲庭道:“那尼姑遭际丧夫离子之事,心智颇异于常人,万一情急拚命,突施重手,恐怕会伤了徐公子,要将之毫发不伤的救出,实不是容易之事。”众人知他怕陈处之担忧,是以如此措辞,当真无性师太突失重手,只怕于一掌之间便送了徐峙性命,又岂止“伤了”二字而已。
无性与叶宁放对了一掌,只觉对方掌力势若排山倒海般的涌了过来,霎时间胸口便如被巨锤击了一下,浑身乏力,勉强笑得几声,却那敢稍有逗留,催马狂奔,心中只暗暗叫苦:“一掌之间,强弱之判便已如此,再对得两掌,老尼姑性命再大,也须折在这一干人手上。”叶宁放等人心想:“目下你身处中原,我几人拿你自非难事,若是任你到了老巢,常言道狡兔三窟,却又到那里去寻你?”无性知众人均欲得之而甘心,便策马尽往偏僻奇崛的小路上行去,以图撇开众人,但要摆脱叶宁放、刘浩然等武学高手,却是谈何容易?一行人首尾相衔,自东至西,又自南至北的兜了个大圈子,仍是向北而去。不一日,到了恒山脚下。
恒山地处山西北部、长城之南,乃五岳名山中的北岳。无性师太心下微宽,寻思:“恒山之北数十里地便是长城,只须过了长城,四位师弟出来应援,留不留这小子,便由不得他们了。”但眼见胯下座骑越来越是乏力,却不禁暗自担忧,她在雁门关内本已换了座骑,但这数百里疾驰之下,脚下已越来越慢,对方虽只六人,却携了十余匹马,此消彼长,相隔越来越近。她心下寻思:“这几人一路追得这般紧迫,却如何乘隙换马才是?”正焦急间,身前徐峙突然“嗯”的一声,睁开了双眼。
这一路之中,除饮食起居之外,无性将他穴道解开,平时便任他昏迷不醒,因之众人一追一赶,情势虽甚紧迫,徐峙却一无所知,非但全无知觉,与身后尾随而来的刘浩然、许仲庭等也未朝过相,岂料行至这崇山险壑之间,颠簸过甚,竟将他所封的穴道震将开来。
徐峙脸色迷惘,问道:“我陈二叔呢?”向马前望了一眼,又问:“这是什么地方?到了漠北没有?”无性道:“到了恒山啦,虽没到漠北,也不在远。”徐峙道:“恒山,嗯,到了五岳中的北岳了。”沉吟了一阵,又道:“这里与宣州相隔数千里地,今天是第几天了?”无性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么?”徐峙道:“这几日来我见师太神色惊惶,想来身后必有强敌,否则何致于纵马如此汲汲?”无性微微一呆,心想这小子机灵得紧,陈处之说他不出十年,便可报杀父之仇,只怕此言非虚,说道:“是啊,我身后确有几个驱之不散的阴魂,便又怎地?”
徐峙淡然一笑,道:“我只是担心我陈二叔而已,既是如此,便没什么。”无性道:“此时固然性命无碍,但到了漠北,却未必便能没什么罢?”说到这里,忽听得背后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她脸色微变,伸指点了他胸前穴道,双腿微微用劲一挟,岂知座下马只向前跨出数步,便又缓了下来。无性叱道:“不中用的东西!”运起内劲,伸掌在马颈上重重一斩。她知身后强敌奄至,只须缓得片刻,便再无脱身之望了,这当儿实是半分轻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