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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042、女直为祸

确实是女直犯边,女直人也确实在犯边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一月底,李珍和火力赤带领的四千余人到达了泰宁卫。不久之后,朝廷的公文到了,大大褒奖了这些将士一番,还要他们进京陛见。这天大的荣耀让辽东总兵李凤如、副总兵刘大章及手下的将领们坐不住了。军人么,谁不想要奋勇杀敌的荣誉。更何况这些在鞑靼境内烧杀抢掠的将士们带回来的部分金银财宝更让两位总兵大人心痒难耐,坐立不安。

要知道,李珍只是个副将,而火力赤只是个参将而已,职位比总兵副总兵都低。可偏偏人家打了一仗,不但所有斩获归个人,还能捞到进京面见皇上的荣誉。这就让辽东镇的官兵们很有些不服气了。一时间低级将领串联了找总兵,而两个总兵商议后,决定面见辽东巡抚孙桧,也要出去杀些敌人回来领功。而他们负责的防区也恰好有敌人,或者说名义上勉强可以叫做敌人——就是北面的女直人。

女直是现在满族的祖先,是我国古代居住在东北白山黑水一代的古老民族。周时称肃慎,以制作优良弓箭而着称。汉、三国、晋时称挹娄,南北朝时称勿吉,隋唐时称靺鞨,其中的一支黑水靺鞨到五代时辽国才称之为女真,并附属于辽,向其纳贡。辽主耶律宗真登位后,由于他的名字中有个“真”字,为了避讳,改称“女直”。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后来金灭辽,此后他们依然称自己的族名为“女真”,这个族名一直用到明朝崇祯时期才改女真族名为“满洲”(通常认为意思是“吉祥”)。女真是女真族人的自称,女直则是当时外族人对女真的称谓。(作者按:本文按明朝史料叫女直)

太祖成祖两朝从辽东出漠东攻打东蒙古后,因为辽东地理特殊,战略意义重要,明成祖就在这里设置建州卫,又设置努尔干卫,授女直头领为这些卫所的官员,由明朝中央政府直接任命,明朝在东北地区共设置了一百三十个卫所,扩大了明朝在这里的统治。

后来,女直头领忽刺冬奴来北京纳贡,向明成祖称“其地冲要、宜立元帅府”,请求明朝在这里设置更高一级的官方行政机构。明成祖考虑到努尔干地区对明朝扼制蒙古两部有着巨大的战略意义,便决定在这里设置奴尔干都指挥使司,康旺为首任都指挥同知,王肇舟为都指挥佥事。就建立了努尔干都司进行军事管理。努尔干都司,全称是努尔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司是明朝初年的三司之一,布政司主管地方行政、按察司主管司法监察、都指挥司主管军事。在努尔干地方设置都指挥使司本身就是明朝中央政府的统治权在该地区的象征。到了宣德二年,明宣宗升康旺为努尔干都指挥使,为设都指挥使之始,并允许这些官员世袭。截止正统十二年,明朝在努尔干地方共设置了二十个所,一百八十个卫。

慢慢的辽东北面的白山黑水间女直族人就繁衍开来,并按地域形成了海西、建州等女直部落群。他们大部分以渔猎为生。辽东当时人烟不胜,这些女直人和少量因失地而逃往辽东讨一口饭吃得汉族人也颇能和平的相处,大家各取所需。当然有些指挥司管辖地方以外的女直部落不愿意和汉人公平交换物件,时不时来抢上一把,而辽东的边军也时不时去这些女直部落骚扰一下,但大规模的战斗是极少的。女直人自己也明白和大明的军事力量差很远,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

李凤如和刘大章这次就想去海西女直那里去抢上一把,顺便给朝廷报功,说不上还能额外弄点封赏什么的。辽东巡抚孙桧是个书呆子,胆子很小,但不妨碍他有为国家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一开始孙桧犹豫不决,等到两位总兵把胸脯拍的山响,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有功,而那些女直人肯定不敢报复,说不定还会北迁,把现在占地的地盘空出来,这样巡抚大人也有了开疆拓土之功。

有了两个总兵的保证,孙桧胆子壮了一些。他把女直部落想成了占山为王的强盗,如果把他们剿灭了,那海西女直占领的一大片地方就算是自己为国开拓的疆域了,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呀!冲动是魔鬼!一冲动,孙桧同意了两位总兵的意见,同意他们主动出击,去找找海西女直人的晦气。

二月初,两总兵带着五千铁骑出发了。他们一直向北,直达建州女直的部落聚居地,折腾了五六天,抢了两三个部落,砍了二百多级首级,带着首级和不多的一些战利品回来了。可能是因为冬天刚要过去,而冬天来临之前存储的食物不够,男人们都出去打猎的原因吧。不知道如何用词语形容他们的这次出征,因为他们除了些老弱妇孺之外没遇见顽强的抵抗,因此都不能称之为战斗。他们和山西百姓痛恨的鞑靼人一样,做了一次野蛮的强盗,抢掠的对象就是女直人。

二月中,两位总兵回到原驻地不久,巡抚孙桧就写了奏折,说自己指挥部队清剿强盗,斩首二百余,要求朝廷勘验嘉奖。兵部接到奏折后,呈给钟原看过。当时钟原没留意,就照准了兵部和内阁的勘验首级后嘉奖的票拟。

当京城的巡按御史胡汝辅到达辽东,还没开始勘验呢,建州女直的七八个部落,聚集了六七千名战士,从凤凰关破关而入。“杀守备李汉,指挥佟恩,所过之处掳掠无算”,这是后来巡按御史胡汝辅的奏折上所写的情况。刚开始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巡抚孙桧却被吓破了胆子,要改剿为辅,感化这些女直部落。胡汝辅没有处罚权,只有参劾权,因此他只好写奏折上报并等着朝廷的回复。而这份奏折就是钟原现在拿在手中正在聚精会神看着的奏折。

说句老实话,当初毛伯温把这份奏折递给钟原的时候,六个阁臣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们怕这位皇上又暴跳如雷,雷霆震怒,说出些不知所以然的话来或者再想些阴损刻薄的法子惩罚臣下。他们觉得这样很不好,不但他们这样觉得,连满朝文武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这次他们发现了意外。

钟原已经看完了这份奏折,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可是居然脸色没怎么变化,只是凝神沉思。这让几位阁臣长舒了一口气,皇上可算明白过来了,朝事不是那么办的。看完奏折,钟原半天没说话,而各位阁臣们也没敢说话,都在听着皇上的意见。

良久,钟原叹了口气。这件事很棘手,按道理确实是自己这边理亏在先。这几个胆大妄为的臣子是一定要处罚的。但是应该以什么罪名处罚呢?建州女直就是后来统治了中国近三百年的满洲人的祖先,在感情上,钟原痛恨他们。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和自己在河套采取的复仇手段如出一辙。如果对他们不做惩处,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尝了甜头再来这么一次?

该怎么处理呢?钟原觉得头疼得很。

“众卿以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钟原也没了办法,只好开口问这几个阁臣。

毛伯温回答道:“陛下,建州三卫世受国恩。从成化年间,董山作乱被朝廷派兵讨平之后,五六十年未有作乱。此次衅边,也可以说是事出有因。如果为此事再大开战事,未免我边军与此贼虏玉石俱焚。臣等以为可以令其交出首恶数人,斩首示众。再派得力科官一名,会见其他虏酋,好言安抚,使之不再作乱。并一道勘验首级,查看三人有无杀良冒功之举,如有则按律治之,若无则下旨申斥,令其不再擅起边衅。”

钟原考虑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就点头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处理吧。不过辽东巡抚不管有没有杀良冒功,都不能再干了。作为一地之巡抚,他敢出战,就应该做好各样的准备。怎么可能被人家一反攻就缩回去了呢?没担待,没计划,有勇无谋不足以成事儿。那两个总兵,如果没有杀良冒功的话各降一级,调往别处。没胆子还怎么在边军里面呆着?还有,朕想着,这边境上的一些事儿,咱们是不是改改?”

前面两个意见内阁首肯了,可大伙儿一听皇上又要改规矩,心慌的跟啥一样,可又不好一下子拒绝,只好先听着。

其实每到一个朝代的中间,守成的皇帝和大臣是最多的。守成能守稳那就是功劳,改来改去万一把天下改乱了,皇帝是不承担责任的,留下骂名的还是皇帝手下的臣子。因此内阁和百官对改规矩极为头疼,其头疼程度不亚于钟原拿凿子凿他们的脑袋。

钟原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皱着眉头思考了下,才继续开口说道:“你们平常都说要教化万方。辽东也是咱们大明治下的一片土地,那里生活着朕的子民,大明的百姓。现在这样仅仅设一个都指挥司,朕觉得不够。辽东地方何止千里,物产应该不至于匮乏,不然那女直人如何生存?而且还有朝鲜,他们不是也在如此之北的地方生活了很多年么?”

“因此,朕想在辽东再设三个布政使司,同时设立按察使司,同两京十三司例,以后就是两京十六司了。如果辽东人口不足的话,可以迁移内地流民,由其开发。也可迁刑徒前往。不过之前需要先丈量土地,厘定官田。官田之外的土地,属于开发者所有。任何官商人等不得*。至于如何设,何时设,边界为何,内阁众位爱卿,可以慢慢讨论,也不必急。这样一来,辽东地方的百姓俱归于我大明治下,有律可守,有军可依,有朝廷可靠。咱们也可以教化不同族的各色人等,免于互相攻杀,也可慢慢免除边患,咱们也可以增加三处收税的地方。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钟原眼中的热切与期盼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内阁几位老臣心中都不忍。考虑了一下,除了建立政府机构,设几个官员之外,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实现,再说还能增加三省税收,不管能收到多少,总是多出了一些税收。几个人议论了一下,就定下来了。钟原很满意,让他们慢慢议,到明年能把这事议定就行了。听到皇上如此宽限,几个人舒了口气,跪下领旨谢恩。看看没其他的事,就都告辞出去了。

走出了紫禁城,上轿之前,毛伯温晃着四方步,走到严嵩面前,“严阁老,认赌服输,给钱吧。”

其他几个人感到莫名其妙,都好奇围了过来,看看这两大阁老在玩什么玄虚。严嵩脸一红,从袖中掏出一个显得陈旧的小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小锭银子,递给毛伯温。“毛阁老,看您说的,我严惟中是那说了不算的人么?”

众人惊愕,忙问原因。原来今天轮到严嵩当值,可他死活不敢把那份奏折单独拿进去,怕皇上发怒。这才召集大家一起进去面圣。毛伯温就和他打赌,说皇上一定不会发怒。这样两个人就拿皇上的态度做了赌注。结果……自然是严嵩输了。

毛伯温看着严嵩手中的钱荷包又挪揄了一句,“严阁老家中怕是艰难得很吧,看这荷包旧的。要不我送您一个?”

没想到严嵩正色说道,“惟中未中进士之前,家中贫寒。这个荷包乃是发妻所缝,而今虽出人头地,但发妻之情并不敢忘,因此……”

严嵩几句话,说的大家一愣,没想到呀,严嵩还是这么个情种。毛伯温致了歉,众人唏嘘了几句,拱拱手,钻进轿子,各自分别无话。

钟原要知道这些老家伙拿自己做赌注非气死,羞死不成。不过还好,他没让毛师傅太过失望。人就是这样,没吃过猪肉,见得多了也大概知道猪肉啥味儿了。

辽东的事情算是就这么解决了,钟原在心里不舒服了一天,也就没再想。到了三月底,石天爵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俺答同意开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