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夜里,我在朦胧之中听到女生院有轻微的喀嚓声,轻手轻脚地跳下床,手指蘸点水弄湿后窗玻璃上的白纸,用指甲刮开一小片,偷眼看去,皎洁的月光下,一个人弯着腰正在撬门板,喀嚓一声,拿掉一块门板。一个女生蒙着头发出一声惊叫,那个人连忙退到墙角,整个校园里死一般地沉寂。过了一会儿,他又摸回门前,把手伸进去摘门搭条。
我暗骂道:你个混蛋,终于让爷爷碰到了!从桌上摸到四把飞镖,别在腰里,抽出顶门的杠子,伸手去拉门,门从外面反挂上了。我不由一笑:“你小子还想到爷爷了!”我从门鼻旁边轻轻抽出两块砖,把手伸出去摘掉搭链,走出来,锁上了门,后退几步,往前一冲撑着杠子翻过院墙,刚落地,又听见一个女生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随后一个人影从里面窜了出来,想跑?“黄蜂四号”岂是浪得虚名?那家伙一抬头,我手持粗大的杠子正站在面前,那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下意识地缩身抱头。我骂道:“姥姥,见阎王去吧!”轮棍向他头上劈去,忽觉身后有动静,回头见一个人舞着个棍子向我冲来。我不及细想抽出一把飞刀,一抖手腕甩了出去。那人惊叫一声,缩头藏颈,飞刀从他的耳边擦过去,他右手捂住了耳朵,愣在那里。先前的那个家伙声音变了调,喊了一声:“他有暗器!”说完就跑,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追上去抓住一个再说,受伤的那个家伙已经上了墙头,另一个断后。我追到近前,扑地一棍扫过去,那人灵巧地跳到墙根,“刷”地一下推亮手电筒,我被照得双眼难睁,心中暗惊:“老杜头就是吃了手电筒的亏!”我从腰里抽出一只飞镖抖手打过去,那人见我往腰里摸,便匆忙后退。飞镖错过了入肉点,砸在了那人身上,他叫了一声,“腾”地后跳一丈多远。一边远远地照着我,一边爬上墙头,说:“我认识你了,你等着吧,下星期找你算帐!”我目光炯炯盯着手电筒,右手扣着一把飞镖,凝神而立,听到歹徒的挑战,朗声说道:“谁不来是王八蛋!”那人关掉电灯跳了下去。
女生们开始哭叫起来,我走到寝室门口,有点犹豫:只穿了个大裤衩,进女生寝室合适吗?如果秦絮云也住在里面,我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会不会引起她的鄙视?正想着回去换件衣裳,有个女生套一件宽大的衬衣,晃晃荡荡的,下摆露出两根细细的柱子,像刚从幼儿园小朋友的画册上走下来的卡通人物。她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跑出来,带着哭腔说:“哥,你快进去看看,床底下还有动静!”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终于不顾个人形象,硬着头皮走进女生寝室。有个女生披着被子哆哆嗦嗦地举着蜡烛,不敢往床下照;胆大点的女生从被筒子里探出个头,用惊惶的眼神四处探视着昏暗的寝室,像一只蜗牛,伸出敏感的触角,接收着四围的信息,一旦感受到外界的危险,立即把头缩回去;胆小点的女生把自已裹得死死的,像个蛹子躲在茧里面,瑟瑟发抖。有个女生披着被子在低声哭泣,我问道:“她……没有……事吧!”卡通女孩急切地说:“她没事,她的裤头没拽掉……你快看看床下面还有没有人?”我说:“哪会有人呢?再胆大的贼也该跑了!”几个女生也央求道:“你快过来看看吧……”平时经过女生院门前,只是偷偷地扫几眼,可是脚还得不停地往前迈,恨不得把眼光捏个钩,弯弯曲曲地直看到女生寝室内,现在居然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去了。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两三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女生跑过来坦然自若地簇拥着我,指点着挨个床下面搜。平时被男生看一眼就脸红的女孩子,此刻和我挨挨擦擦,能感受到她们的体温,闻到她们的体香……我稳住心神,格外卖力,用棍把床戳得“砰砰”响,以加强效果,让女生确信床下人已去,不必胆犹寒。床上的女生感受到床板被结结实实地撞击,内心无比畅快,从茧壳里探出头来,温柔地说:“谢谢哥!”
鼓捣了一通之后,确信寝室内已没有危险分子,我意犹未尽地退了出来。几个女孩送到门口和我挥手告别,骨感十足,两条细腿像干柴棒子的卡通女孩竟然对我说了声“再见”!我觉得好笑而动听!
回到寝室,不由自主地过了几遍电影,终于想起瘦瘦的女生是理班的。
天长说,她只需撑起衣服,一阵风就能把她送到家,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风筝。
幸亏整个过程没有一个外部人士知道,第二天传扬此事的时候,女生们自然省去了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细节,所以“桑雨田短裤入女寝”的故事被定义成“桑雨田击退歹徒保卫女生院”,不过糊弄不了老板。他坚信细节决定性质,穷究一番事发过程的着装后,不无艳羡地说:“尻,你艳福不浅哪,明天我替你值班,打架我可比你在行!”我气愤地说:“现在你就搬进来吧!”老板跳了起来:“我去把被子抱过来!”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毛国才说:“人家桑雨田好不容易一夜成名,这块风水宝地怎能轻易地让给别人呢!”我赌气道:“好,谁想进来谁进来,只要不怕半夜里人家端了你的鳖窝,我这就搬走!”几个人对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我终究没让出这鳖窝,我真是舍不得,就象一戏刚刚开场,主角尚未登场,矛盾冲突尚未展开,悲欢离合还没上演,我要看着这故事继续发生下去。再说歹徒临走之前给我的约定,岂能轻易失约?我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这件事虽然在学生中间传得沸沸扬扬,校方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有海运鹏问了问情况,我竭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得意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海运鹏没有给我期待中热情的赞美,而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说:“你真是个猛张飞!”我也意识到这可能是就是夸奖,但更可能是批评,不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把事情往好处想,使自己的心情保持愉快。我把他的话定性为赞美!
大课间时,我正埋头演题,觉得眼前一花。风筝领着一个女孩来到班里,脸上像涂了一层红墨水,往我书桌上放了一束花,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牵牵扯扯地跑走了。
天长走过来,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人家现在把花献给你,等于暗示你想以身相许……”
我的脸“刷”地红了,紧张地看了秦絮云一眼,说:“别胡说,人家送花,只是因为夜里……夜里……”
天长笑道:“英雄救美,春光无限……”
“人家桑雨田对女生院的动静了如指掌!”一个男说。
老板说:“人家桑雨田对女生的动静了如指掌!”
几个男生跟着起哄,我又羞又怒,脸涨得将要爆裂。
秦絮云忽然站起来说:“桑雨田和歹徒拚命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现在还好意思拿人家开玩笑!什么心态,别说送给他一束花,就是送给他一个吻,也无可厚非!别在一边说那些酸溜溜的话怪,有本事也去做几件象样的事来!”如同蔓延的火上浇了一阵透雨,很快只剩下缕缕轻烟,在男生们的心中缭绕。
我感动得要死,沉着脸走过去,说:“这些花我不喜欢,送给你吧!”
秦絮云反反复复地看着,一边喃喃道:“冬天该来了,这是什么花,怎么还没凋谢?”
我说:“反正我也不懂得欣赏花!”秦絮云捧着花走了出去。
我为约定中的决斗进行了积极的准备:花一块钱买了一幅墨镜以防手电筒,睡觉前六把飞刀摆在最顺手的地方,在门鼻上缠了几道铁丝,以免被人从外面绊上,运动鞋的鞋带重新穿攀,保证一拉就能系紧……
周四中午,我刚要午睡,门被推开,进来两个陌生的小子:一个剃光头,右耳朵用纱布包着;一个脑后扎个小辨。两个人均眼圈发黑,两眼暗红,象监视器里的红外线摄像头。在屋里东一眼西一眼看了一通,问道:“你一直住在这里?”我腾地跳下床,警惕地说:“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光头说:“听说你会打暗器,我们专门向你请教来了!”我说:“哪里哪里……”刚想否认,又觉得这两个人来意不善,不能太软了,便说:“我不过会点皮毛而已!”小辨子一抱拳说:“能不能让兄弟们开开眼界!”我毕竟无师自通,被看出破绽受嘲笑是小事,被人给收拾了才是大事!所以推辞道:“我也是瞎比划,出不了手,再说这屋子太小……”光头说:“到外面练吧,有大树!”有几个男生在寝室门口向这边张望,我不愿张扬,说:“我也是刚练没多久……”发现门外还站着两个人,正抱着胳膊歪着头用挑衅的眼光看着我,情况己经很明显了,我“哗拉”一声拉开抽屉,抓起三把飞镖,右手抽出一只,玩个刃倒立,小辨子接过来掂了掂轻重,拭了拭刃口,轻蔑地笑道:“这就是你玩的把戏?”我为自主设计武器如此粗笨而羞怒。小辫子说:“暗器要小巧,重量超过二两的暗器就很少见;暗器的刃口锋利无比,使它具有很强的攻击力。这算什么玩艺,杀鸡太大,杀人太钝,又没刃口……”光头说:“捏着刀尖,用刀背砸死它!”小辨子说:“杀人太小,只有刀尖还能用……”光头说:“用刀尖剜死它!”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说着,我心中大怒,瞥了一眼门外的大杨树,估计了一些下距离,甩腕打出一把飞刀,“嘭”的一声钉在树上。几个人脸色一寒,门外一个小子小心地走过去,想拔出飞刀,拔了两下竟然没能拔出来。几个人面面相觑,我抑制住激动,说:“飞刀越重,力道越大,我用的是旋转式打法,刀尖深入树身有三寸多深,没有几十斤的力气取不下来……”光头也过去,一边用劲晃动着飞刀,小心翼翼地说:“要是打在人身上……”我说:“看具体部位啦!要是打在肚子上,“刺”的一下,能钻进肠子里!”门外的两个家伙抱着肚子蹲了下来,我豪兴大发,喊了声:“招刀!”光头“嗷”地惊叫一声,慌忙退到一边,捂住了耳朵。我又连续打出两只,三把飞刀呈品字形深深地钉在树上。四个小混混惊惶不安地互相看看,我用力拉开抽屉,又抽出三把飞刀,黑油油的刀身,雪亮的刀尖,个头比前边三个还要大,说:“刚才那三把,是六两的刀,这三把是八两的飞刀,威力更大,三位是不是想试试?”小辨子说:“不看了不看了……走,弟兄们!后会有期啊!”看着他们垂头丧气地走远,我松了一口气。
寝室里的男生们远远地看见几个坏小子走了,议论了一番,才静下来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