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层层相扣的树叶斑驳的打到地面上,蝉儿们声嘶竭力的唱着单音节的歌,一上午冗长的数学课在昏昏沉沉中结束,下午终于步入我梦寐以求的画室课堂,大家带着新奇和激动争先恐后往画室挤,戴凌驰像生产队小队长一样喊道:“都瞎激动什么呢!就是正常的上课,只是上课地点在画室而已。”在戴师兄强硬有力的指挥下,我们在短短的几分钟后,每个人都已经端坐在自己的画架前,并开始反复的调整着画架高度,准备画画纸张,等待老师前来。
吴桐终于老师抱着一摞素描书籍过来了,他头上沁出的汗珠和神采奕奕的神情相互辉映,把书放下后就招呼戴凌驰把书撕开,每人发给我们一页用作基础的素描临摹。老师的到来只是吸引了大家短暂的注意,在没有课桌的班里上课还真是兴奋,大家一边忙着准备工作,把素描纸贴到画班上、削铅笔等,一边交头接耳,嘻嘻作乐。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吴老师笑呵呵的开始了开场白:“我替这间迎来送走10届学子的老画室欢迎大家!”在始终保持斗志昂扬,一直把画室当做神圣教堂的戴师兄激情带领下,我们都配合的使劲鼓掌。
吴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起来:“我知道很多人选择美术并非是真心喜爱画画,只是为了走高考的捷径,但是既然进来了,我希望你能带着一颗真诚的心投入进来。目前高考一般考素描和水粉两门,而素描是水粉的基础,因而我们这学期的重点都会放在素描上,先是临摹好作品,然后石膏像写生,最后是真人写生。那么今天第一节课我就讲一讲素描的基础,透视关系。。。。”
“嗨,莫莫,透视关系是什么意思?”坐在右手边的那朵小声嘀咕道。
“透过现象看本质喽。”我答道。
“哦,那不是和透视装一个道理?”
“朵,你真会举一反三。”
她终于忍不住了,“莫莫,你觉得易水寒长的好看吗?怎么那么多男生喜欢她啊?她现在可是郑重的同桌,保不齐郑少爷会对她日久生情呢。”
我知道这才是她的重点,可我不愿意承认易水寒好看,也不想让人觉得我嫉妒心不容人,就假惺惺训斥:“怎么就知道关心这事呢,好好听课。”
丁宁习惯性的扶一下耷拉在半截鼻梁处的眼镜,慢悠悠的说道:“我觉得她还没有莫莫好看,不就是个子高了点,胸大了点。”
那朵激动起来,伸手要和丁宁握手:“志同道合啊,我也有同感!看她一天不说一句话的样子,我就觉的她这个人挺会装的。”
我紧张起来:“嘘!就在咱们后面坐着呢,别乱说。”
让女生去夸赞另外一个年龄相当的同性是艰难的,但从内心来说,易水寒是会引发我小小嫉妒心的那种女生,她的一切节奏总是慢悠悠的,仿佛和这个嘈杂的社会不沾边,平时总是一件宽松的T恤恰到好处的展现玲珑身段,齐肩的头发长度总是掌握在温柔和干练之间,她总是面无表情、独来独往,我几乎没听她说过话,但恰恰是这份神秘的沉默让她成为班里男女生们最具争议的人,每当看见它撩起长长的刘海专心画画时,我都觉得她鹤立鸡群。
老师讲完半堂课后,我们分成两个画室的人员开始各就各位,郑重在B画室,临走之前,他一直从我笔袋里翻掏胶袋和铅笔,边挑三拣四边数落我:“莫莫,你就是小东北嘴里的败家娘们啊,买这么多只笔要练习双节棍吗?”
我哼了一声,鄙视道:“这么多只笔都不够你每天顺手牵羊的,哎,真是越富越扣。”
他也不回应,厚着脸皮拿着我的一大把笔就回到他的画室了。
终于我自己开始动笔画画了,按照老师发的临摹范画,我今天临摹的是一张几个几何体组成的素描石膏像,渐渐投入其中,自我感觉良好。
“哎呦喂!李莫莫,没看出来啊,你还真有两下子,画的不错!”小田田带着柔软的腰肢走了过来,并且对他‘男朋友’喊道:“唐木,快过来!看看我同桌画的怎么样?”
我懒得理小田田,今天又穿了件妖娆十足的花衬衫,真是白白可惜了他那张英俊的脸,平时又和那个唐木走那么近,连我都怀疑他们是断背了,关键是小田田性格也太过怪异,说一句话能噎死我,这会倒是认我这个同桌了,我越想越生气,因而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埋头画画。
那个叫唐木的男生穿着一件淡黄色的T恤,手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链,很有阳光气息,也不像性取向有问题的人啊,不过真有问题谁能表现出来让你看?被小田田叫喊后,他配合的走过来,语气真诚的说:“嗯,画的不错,我欣赏!”
他的声音超乎我们这个年龄的沉着,我抬头看了一眼,不自觉的把他和认识的男生做了一个比较,可满脑子搜索一遍,发现自己身边根本没有这样的男生,他说话语气和面部表情不配,长相气质和发型打扮不配,而且好像不会笑,不过说话语气却不是戴师兄的那种盛气凌人,而是温和之间带有飘渺。
“看够了吗?”他语气里带笑,脸部却是僵硬的。
我惯性的走了会神,突然理解孙悟空灵魂出窍和发呆走神都是一个原理,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我看小田田呢,刚好你挡上了。”虽然我是盯着他,可心思早就幻想到九霄云外,暗暗讥笑一个同性恋竟还这么自作多情。
他‘哦’了一下后又认真的补一句:“其实看我也行,不犯法。”
我突感眼前这人也是一只没长在牙槽上的智齿,留着无用还惹人讨厌。
“来,我来看看!嗯,除了造型还勉强可以,这幅画根本没有阴影虚实关系,就画成这样,高考连达线都难!”不去看人我就知道说这话的一定是不可一世的戴师兄,心中暗骂:取一个古代酷刑的名字,小心自己早晚被凌迟处死。
“呵呵,好见解,不过小弟却认为好画主要是要看感觉,感觉对了就是OK啦。”那个叫唐木的又开始发表意见。
戴师兄冷笑一声:“画不好的人才天天把感觉挂嘴上。”
我正等着这个怪异的人去反驳狂妄的戴师兄,谁知道他突然语气激动,拜服的喊:“师兄,俺滴真神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以为这小子已经五体投地的在作揖了,谁知道还是那副语气激动,面部没有反应样子,服了,索性不再理会他们,自己专心画手中的画。
经过小田田和唐木的炒作,画室除了易水寒像与整个外界隔离了一样继续画着自己画,其他同学都唧唧喳喳的凑热闹般过来看,吴老师这时候也笑盈盈的走过来,赞赏有加的说:“李莫莫同学是为数不多有天赋的同学,加上文化课成绩那么优异,以后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发现吴老师自从到了高二,人变得很严厉很刻板,大家对他在任何细节上都不敢有任何冒犯,而且现在无聊说什么都离不开‘高考啊,文化课啊,艺术分啊’。我脱口而出说:“吴老师,这还没开始画画呢,你每天都说高考,弄得我眼前黑黑,压力很大,都不知道怎么画了,而且到了高二你好像变了一个老师,好没意思。”
看着大家面面相觑,说完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只是把吴老师当成一个良师益友,不经意间才这么说的,不过当着这么多的同学,确实是失言,正在左右忐忑,没想到吴老师爽快的笑了几声,示意我坐起来,他径自坐到我的位置上,给我改起画来:“好的,既然李莫莫同学都反应我的问题了,我是要反省反省了。”
在边上聚在一起看老师改画的同学都吐舌头翻白眼,秦雯小声说:“操!独断专宠啊!”
管他们如何议论,我早已经感激涕零,不知言表了。
连着上了几天的文化、美术课交替的生活后,这样的上课节奏也渐渐失去了它本身的神秘,班里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安宁,好在我很享受画画,郁闷的是即使平时画画比其他同学进步快一些,很多时候也常常画的差强人意,达不了想要的那种境界。这天下午临近放学,大家装作去洗手间都提前溜了,除了还沉浸画中继续劳作着我,就剩下了安静的像不存在的易水寒。
“莫妹子,出来一下呗。”小东北嬉皮赖脸的在画室外面叫我,站在他身边的还有楚阔。
这是自上学期曦风走后,我第一次见到楚阔,他头发剪短了,人也黑了一圈,眼神飘忽游离在远处。我很想上去问问他身体是不是全都康复了,心里是不是已经放下曦风了,这两个月里他是否一切还好,看着他背对画室抽着烟的萧瑟背影,我却张不开口,我既怕他问起曦风,又怕他不再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