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蹄得得声渐行渐远,金吾卫的队伍也再次缓缓动了起来。张明雪又恢复了刚才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前面有一步没一步的骑着马走着。
不过现在的心情却是不同于刚才了,烦心的事情也不一样了。莫不是又要打仗了,是哪里呢?吐蕃那边刚刚联过姻,西凉边塞自有各方节度使与其周旋,想必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非要惊动天策军不可,难道是农民起义?或者是内乱也说不定。
后面跟着的队伍则又是另一番景象,不同于刚才的嘁嘁喳喳,不仅东方玉章跟贺兰雪两人不再说话,就连紫堂瑛也识趣的没有开那两个闯祸的人的玩笑,而是故意落在了后面,跟小高并排着前行。
东方拉拉贺兰的衣袖,用眼睛示意:“你上前探探情况,头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贺兰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用腿肚子夹夹马肚,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东方没好气道:“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怎么不去?”
东方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无奈又不甘的轻声道:“谁让头最疼的就是你呢?”
贺兰雪虽在前面,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后面的,声音虽小,不过也足够传到耳朵里去了。心中欢喜,却还是有些担忧:“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还是害怕,你看头那个样子,好像很生气,你说我过去了,会不会立刻就成了刀下鬼?”
东方笑嘻嘻的打马走上前来,凑到贺兰身边,窃窃私语道:“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成了刀下鬼,大不了哥哥立刻下去陪你就是了。”
“真的?”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心中却暗道,就算是捅了再大的篓子,最多就是被骂一顿,或者罚罚月俸,不会要人命的。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我是不会去往刀口上撞的。贺兰那傻小子,怪不得说智商低,就是不长记性。每一次犯错,黑锅准是他背没跑,这次也怨不得哥哥心狠了,你都习惯了嘛。
贺兰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知道横竖都是一刀,早死早托生,此时就差一口梨花白,死也不冤。鼓鼓气正欲上前领罪,却没成想张明雪此时调转马头,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向他走来。
张明雪的目光游移不定,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东方。贺兰有些心虚,下意识抓紧马缰绳,喉结上下蠕动,生生咽下几口唾沫。
东方玉章心中忐忑,不知这又是闹的那般?
张明雪缓缓停下马,眼睛终于定住在东方身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东方玉章心中更加忐忑,战战兢兢,颈子后面有点点汗珠冒出。看张明雪直视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一般出现这种微笑,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头,您有话直说,别这样,您的眼睛杀伤力太大,属下我承受不起。”
“听到你的声音我更确定刚才说那话的就是你小子。”
心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么?
“什、什么话?”
“是谁说咱金吾卫有的是钱来着?”张明雪从一侧缓缓抽出马鞭,调戏似的抬着东方玉章的下巴:“东方将军,我没听错吧,好像是您来着,怎么?想抵赖不成。”
心情确实不错。
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只是这姿势……
东方玉章一向自诩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大少,一向只有调戏别人的份,如今被自家将军众目睽睽下调戏,在帝都的风月场里以后还要不要混下去了。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亦顾不得张明雪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反正没好事。
东方玉章抓住张明雪纤细的手腕:“头,是我说的,我承认,可咱回家再说,成么?”
“不成,”张明雪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嫌弃的吹吹,顺便把皮鞭收回来,斩钉截铁道,“既然这话是你说的,那么今天咱们金吾卫兄弟的全部费用你来承担,怎么样?”
“您是认真的吗,头?”
“你说呢?”
“我说以头您平日里的行动来看,这应该是真的。”东方玉章长长呼出一口气,抹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成,包在我身上,您放心好了绝对没问题。”
“看在你这么爽快的份上今天我就饶了你,改天自会请东方将军来本将军府上做客,请教一下本将军平日里的行动到底怎么了?”张明雪说完就骑马走到前面去了,不用看就知道这时东方玉章的脸色会是怎么一个样子,想想就觉得有趣。
贺兰雪上前凑到东方玉章耳朵根那里,对刚刚逃离苦海的他悄悄道:“东方,我觉得你有句话是对的。”
东方疑惑的看着刚才瞬间消失不知踪迹此时不知在哪里鬼使神差的冒出来的贺兰,没好气道:“什么话?”
“头确实对我挺好的,哈哈。”说完就走到前面张明雪的跟前去了,不知在跟张明雪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笑,无比的开心。
东方玉章叹了口气,看来贺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笨,倒是头一如既往的那么爱钱。还借口说自己缺钱是因为爹爹是清官,两袖清风有什么不对,搞得好像我们的爹都一个个的是大贪官似的。
东方后面是一直默默跟着的紫堂瑛与小高。
“紫堂哥,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好奇怪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不防地被问到,紫堂瑛愣了一会,思考了一下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又如何才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才抓着头皮道:“我也不怎么清楚,大概是嫉妒吧。”
样貌出众,又太得圣宠,纵然是宰相的儿子,也必然少不了会有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还是不懂。”
紫堂瑛笑笑头,摸摸小高的头:“有些事情,你不用去弄得太明白,这样就好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就像头一样。”
小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睛望向前方,贺兰雪正跟贺兰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不知算计着什么,好像正在商量着去什么水晶阁买什么东西,反正有人出钱,身后跟着的是满脸郁闷的东方玉章。
忽然听得后面熙熙攘攘的非常热闹的样子,金吾卫们向后一看,又是那些西域胡人们,骑着大象,驮着不知是什么货物,浩浩荡荡而来,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浮动着一股异香。
“又是西域那些胡商们,最讨厌了。不好好在自己那里待着,大老远的跑到我们这里挡我们的道,真是晦气。”贺兰雪叫道。
“贺兰,你还讲不讲道理?人家大老远的跑到我们长安就是为了挡你的道的,你也太自恋了吧。”张明雪好笑道。
“不知又是哪一边塞小国的使者来朝贡了吧?”贺兰雪道。
“贺兰,你怎知道是来朝贡的,不是来求亲的?”紫堂瑛问道。
“求亲?”贺兰疑惑道。
“是啊,虽说先皇刚刚驾崩,但是新都公主还不是顺顺利利远嫁吐蕃赞普,看那些东西不像是一般的货物那么简单,倒像是嫁妆。”紫堂英道。
贺兰还想再问,眼角却无意中瞥见身边的张明雪坐在马上整个身子摇摇欲坠,顷刻间,就如一片风中的落叶轻飘飘的从马上向自己这边软绵绵的倒下来,大惊之下,一个转身利落下马,稳稳地接住了张明雪。
“头!?”
所有的金吾卫都停了下来,比较重要的将领都凑了过来,除了本来就在的东方玉章、紫堂瑛,还有刚才一直未露面的几个跟他们关系密切的中郎将们也都凑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下马上前来询问怎么回事。
“贺兰,怎么回事?”
“怎么了?”
“贺兰,怎样了?”
一时之间问询之声不绝于耳,贺兰急的脸上直冒汗珠:“你们先别吵,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头就这样自己倒下来了,我也不知道啊。”
声音有一分焦急,一分疼惜,一分不知所措的惊慌。
张明雪呼吸微弱,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怎么办?怎么办?”贺兰都快急得哭了出来。
“贺兰,你走开,让我来。”
杨雪眠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从贺兰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张明雪。
“大家先别慌,我会一点医术,把头交给我。东方你去拿着我的玉佩去见我爹爹,请他去将军府,我爹爹脾性古怪,非皇家人不医,不过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应该没问题。”
”好。“
“紫堂,你去顾一辆马车,立刻回将军府。”
“好。”
除张明雪外,杨雪眠是金吾卫里职位最高的,此刻有他来主持大局,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再加上东方玉章与紫堂英还有杨雪眠是从小玩到大的,此时此刻,他们完完全全的信任彼此,杨雪眠话音刚落,东方两人立刻就骑上马飞奔了出去。
“好像是中毒。”杨雪眠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此时顾不得思考这毒怎么中的,只一个劲的询问能不能救。
“奇怪的是,头身上好香,但是香的很不正常,很古怪。”
杨雪眠翻翻张明雪的眼睛,仔细查看着。
“喂,军爷,麻烦让个道,我们过去。”一个西域模样的人走过来,满脸含笑向杨雪眠问道,一下子打断了杨雪眠的思路。
“好没眼力见的狗奴才,没见这里都快出人命了了,我告诉你,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爷爷第一个饶不了你。”
张明雪呼吸越来越微弱,有好几次都感觉快要停止的样子,贺兰的心都快要碎了,这时候竟然有人不识趣的要来让道,着实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什么来着?这香好熟悉。”杨雪眠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丝微小的火苗,只不过这火苗太小,还不足以令自己想起什么。他重重按按太阳穴,苦苦思索着。
“这长安大街又不是你们家开的,让你让个道又有什么错?你还讲不讲理啦?”
“你找死是不是?好,我这就成全你。”贺兰气急败坏的噌的一下子拔出佩剑,顷刻间飞身至那个西域胡人面前。
“啊!”
西域小厮万万没想到这少年脾气如此暴躁,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时只感觉一阵寒气逼来,心中明白自己应该躲避,可是两腿却被这凌厉剑气逼得动弹不得一步,眼见薄似蝉翼的剑身片刻之间将至眼前,竟绝望地只得两眼一闭,等待着冰冷的铁片划破自己的脖子的那一刻到来,只是希望这样漂亮好看的剑招能够让自己死得痛快点。
闭目等待良久,仍未感觉那一丝凉气沁入皮肤,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剑身将将停在离自己脖子不到一指之外的距离,纹丝不动。西域人额头上,身上已是大汗淋漓,此时方敢后退两步,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多、多谢主人救命之恩。”
原来却是有两人挡住了贺兰的剑,一个是刚才还在皱眉苦思的杨雪眠。另一个人一身紫色长袍委地,腰际是一圈璎珞围绕。眉若墨画,唇若朱丹,肤色赛雪,容貌比之张明雪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比张明雪还要多几分女儿之态。
暗香盈浮动,似是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