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威威的真病和假病
就这么吵啊闹啊的，有一天威威真的病了。从一清早，威威不睁眼，爸爸妈妈叫他也不动。小脸那个红哟，可把爸爸妈妈吓坏了，赶忙叫来了奶奶。威威一打嗝，吐出一口奶。妈妈给他擦，突然叫起来：“呀，威威发烧啦！”忙给他加一条小被。奶奶赶快去拿体温计，给他打开襁褓，把体温计放进肛门。又给他加裹上一条棉被。威威烦躁地蠕动着哭，意思是：“我热呀，热死啦！干吗这么紧紧地裹着我呀！”可惜，妈妈和奶奶不知道，光忙着争论。妈妈一个劲地说：“吃多啦，宝宝吃太多啦！”奶奶却说；“冻着啦！晚上睡觉老贪凉，屋里有孩子怎么能开电扇呢？说多少次也不听……”妈妈嘟起嘴，从襁褓里拿出体温计：“哎呀，度啦！”奶奶也不叨叨了，慌慌张张地就往外跑：“上医院，快上医院！”到了医院的候诊室里，妈妈抱着威威，一会儿奶奶抢过去，又把外衣给他包在襁褓外，叨叨着：“出点汗，宝宝出点汗就好啦。”一会儿妈妈又把威威抢回来，用面颊去试他的体温，惊呼道：“又高啦，体温肯定又高啦！”用手给他掖掖被角，把外衣给他裹得更紧，焦急地望着诊室。
诊室里出来一个女医生，叫：“威威！”妈妈奶奶一迭连声答应：“哎，哎！我们在这儿哪，在这儿哪！”进了门，把威威放在诊视台上。女医生一边给威威解着襁褓，一边责备说：“哎呀，里面还有毛巾被呀，看你们把孩子给捂的。没病也得捂出病来呀！”医生听诊、叩诊，把威威翻来覆去地折腾，可威威一声不哭：“孩子本来发烧，需要凉爽、通风。可你们……”奶奶直恳求：“你轻点，轻点，”突然又惊叫说，“大夫——孩子怎么不会哭啦？”妈妈立即哭起来：“真的，不会哭啦？”医生可一点不着急，不耐烦地说：“没长眼睛呀，他睡着啦。”威威伸手伸脚地躺着，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表示说（因为他还不会说话呀）：“真凉快，真舒服啊，我可要好好睡一觉啦！”奶奶松了一大口气，也还不忘记争论说，“大夫，他是着凉吧？”妈妈也当仁不让地问：“大夫，他老漾奶，是撑着了吧？”大夫一边开着处方，一边裁决说：“停食着凉。回去多给喝点温开水，不要捂那么多。你们自己知道过夏，可让孩子过冬……”得，两边都没赢，也就没词儿了。只得诺诺连声地紧答应的分儿：“哎，哎！”奶奶妈妈步下医院台阶。欢天喜地地往家跑。在家里，爸爸和爷爷都焦灼地等着。她们一进门，忙问：“怎么样？”奶奶：“嘘，威威睡着了。”妈妈用面颊再试试威威的体温：“咦，好像不怎么烧了。”爸爸忙抱过去，爷爷也伸过手来摸摸。大家都松一口气，露出笑容。 “不看看是谁的孩子！他爸爸从小就这样，一见穿白大褂的病就没了……”奶奶说。爷爷高兴起来，开玩笑说：“那以后干脆别上医院了，家里买个白大褂……”爸爸：“对，我穿上。”他把威威高高举起，“天天穿给威威看啰！——”全家芥蒂全消，欢天喜地地大笑。
又一天，清晨，爷爷正在阳台上打太极拳。远处，太阳初升，满天彩云。奶奶慌慌张张地跑来：“快！快！少奶奶那儿又哭哪！”爷爷仍不慌不忙地打着拳，皱起眉头说：“你少叨叨两句不就没事啦！”奶奶说：“不是我，是孩子……”爷爷立即跟着奶奶往屋里跑。进屋，妈妈抱着威威哭得泪人儿一样。爷爷先还沉住气问：“是真的吗？孩子什么也看不见？”妈妈点头，用手指在威威眼前晃来晃去，威威一点不躲闪，不眨眼。爷爷也慌了起来：“快去给他爸打电话。”妈妈应声跑了出去。奶奶抱着威威一遍一遍地试。远处一声鸟叫，威威忽然转睛。爷爷说：“这不是在看吗？”鸟儿婉转地鸣唱，威威聚精会神地听。“哪儿呀，这是在听。”奶奶说。爷爷长叹一声：“多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会看不见呢？”突然又说，“不对，书上好像说过，婴儿期是看不见东西的。要到几个月之后才能看见，哎，你想想，他爸爸多大才看见的……”奶奶想了想说：“好像一生下来就能看见呀，两眼睁得大大的，亮闪闪的。”
“别扯闲篇儿啦！倒是多大呀？”奶奶叹道：“谁那会儿注意这个呀，整天忙得脚丫子朝天……”爷爷也长叹一声说：“唉！看你这个当娘的！”工地上，爸爸匆匆坐升降机下来。爸爸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话大叫：“什么？孩子瞎啦？”这一声大叫，对面桌上一个女同志立即停下手里的工作注意听着，十分同情。爸爸带着哭声叫：“好，我马上回来。你们快上医院。”爸爸忙去向主任请假。主任也吓了一跳：“什么？孩子看不见？”爸爸的眼里立即盈满了泪。主任劝慰他说：“去吧，别着急，上医院让医生好好检查检查。”那位女同志突然醒悟过来，追出工棚，拉住正要骑上摩托车的爸爸：“小杨，你孩子多大啦？”爸爸说：“快两个月啦！”女同志笑起来说：“嗐！真胡闹，初生儿都要过两三个月才能真正看见，在这之前，只是有点光的感觉……”爸爸不敢置信：“真的吗？”女同志说：“没错。我年轻时也闹过这么一出。”众人都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主任从窗里伸出头来：“哦，你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呀！”爸爸说：“两个月还差好些天哪！”女同志说：“快往家打个电话吧。”爸爸鞠躬如也地：“哎！哎！谢谢，真谢谢你啦！”这会儿家里，可还乱得不亦乐乎。爷爷周围摊得满桌的书。妈妈也趴在地上的书堆里乱找。奶奶边端详威威，边掉泪：“挺好个孩子，怎么就会看不见呢！”一边还紧着亲威威，“奶奶的乖孙孙，奶奶的心肝宝贝呀……”妈妈也不翻书了，坐在地上抽噎。“行了，行了。”爷爷举起一本书念，“初生儿一月能听，两三个月能看。这时应在他视线所及处挂上色彩鲜艳的玩具。但注意不可过近，以免损坏视力……”妈妈扑过来：“我看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书？”爷爷翻到最后：“年。”奶奶说：“嗐，老皇历了，现在的孩子比那会儿可聪明多啦！更何况我威威。”妈妈充满希望地说：“那也得有个大致的规律呀，这个死鬼，还不回来！”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几个人齐扑上去接。妈妈手快，一把把电话抢了过来：“喂喂，啊，是啊！”回脸对全家说，“是他爸爸。啊，啊，那就好了，就好了！”放下心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喜极而泣道：“他爸爸说，人家都这么说，他去问了厂医，也这么说……呜呜呜呜……”爷爷说：“那你还哭什么？”奶奶长叹一声道：“我的个乖孙孙呀，可吓死奶奶了！”爷爷不满地：“亏你，还当奶奶呢！儿子也不知怎么长大的。”奶奶眉开眼笑地：“你不也不知道吗？咱们年轻那会儿，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哪有工夫像今天这样琢磨孩子呀……是不是，威威！你可赶上好时候啰！”奶奶往上轻抛威威，威威咯咯地笑。
妈妈也不哭了，坐在地上，从书上往笔记本上一条条虔诚地抄着。
威威三个月了。他的眼睛灵活地随着晃动的玩具转来转去。爸爸的手里拿着玩具：“威威，看这儿！好儿子！看这儿，好样的。这儿，这儿！”妈妈喜不自胜地夺玩具：“我来，我来嘛！”爸爸不给，反而学着她的样子说：“‘我来，我来！’就会瞎咋呼！别理她，儿子，咱们看咱们的。她说咱们是瞎子，咱们别理她，一辈子不理她。
呵！”妈妈向爸爸扑来，威威以为逗他玩呢，咯咯的大笑。三个人滚成了一团。
六.威威为什么老爱啃脚丫子
奶奶的这些故事，威威可爱听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被人当成过瞎子的。被当成瞎子，可实际又不是，这是多么好啊，所以威威这些天特别高兴，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梅姨更好看了。妈妈呢，也不那么啰唆了。白天威威很忙，忙什么呀？他自己也说不出，难怪奶奶说他：“整个的一个无事忙。”这天晚上，威威躺在小床上，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妈妈奇怪地问：“你笑什么呀？”威威说：“妈妈，我看不见了。”妈妈马上扑到小床边上说：“真的？儿子，你看不见啦！你怎么啦？怎么看不见呀……”威威一看妈妈这么着急，忙说：“别害怕，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妈妈生气地说：“那你干吗吓唬人？”威威说：“你不是也吓唬过大家伙吗？”妈妈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就叫着爸爸说：“你看你妈，你看你妈，什么事都告诉孩子，也不知什么意思……”威威一看妈妈不高兴了，这意思是要怪奶奶，赶紧说：“是人家求奶奶讲的嘛，人家可爱听这些事了。你老也不跟人家讲……”妈妈又回到镜子跟前刷头发，卷头发：“谁有那个闲工夫呀！”威威嘟着嘴说：“你老没工夫，没工夫，成天卷头发有工夫。”妈妈把梳子一扔，对爸爸嚷：“你看你儿子，你看你儿子！”爸爸却鼓着掌笑，说：“好儿子，好儿子，说的是真理嘛！”妈妈真生气了，说：“好，你们俩欺负我一个。卷头发怎么啦，怎么啦？
你愿意我整天蓬头散发的呀！”说着把梳子一扔，就要来扑爸爸。
威威怕他们俩又打起来，忙也扑到大床上，说：“我不愿意妈妈披头散发，我愿意妈妈——特漂亮特漂亮。可……可我也愿意听你们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呀！”这回轮到妈妈拍巴掌笑了，她抱着威威使劲儿亲着，满床滚着说：“这才是妈妈的好儿子，好儿子呢！”一边命令爸爸，“拿出相簿来，拿出相簿来！”爸爸说：“一对疯子。”妈妈打开相簿，头一张是妈妈和爸爸的结婚照片，妈妈可漂亮了。爸爸呢，只傻乎乎地笑着，嘴呀，都快咧到耳朵边上了。“我奶奶呢？怎么没有我奶奶？”威威问。妈妈翻过篇。奶奶和爷爷正正经经并排坐着，两人都穿着中山装。“这不是吗？”妈妈说，“就忘不了你奶奶。这孩子！”在这张相片边上，一个像毛虫一样蜷手蜷腿的小男孩，张着大嘴，哇哇大哭。威威知道这就是自己了。怎么这么难看哇？挺着大肚子，活像个大青蛙。
威威赶紧翻过篇去，一个好看了一点的小男孩圆睁着两只大眼，四仰巴叉躺着。威威赶紧又翻了过去。因为呀，那会儿的威威还光着屁股，一丝不挂哪！
威威坐在盆里洗澡，用水溅起一片水花，水溅了妈妈一脸，妈妈还笑哪，歪着头用一只手挡着脸，笑得可甜啦！有骑在爸爸脖子上的照片，有妈妈亲着他的照片，有奶奶背着他的照片……可多啦。嘿，看这儿，一张威威坐在床上啃着自己脚指头的照片。
威威皱了皱眉头，真丢人，怎么啃自己的脚指头呢？他刚想翻过去，妈妈说：
“怎么啦，还不好意思吗？那会儿呀，什么都啃，啃枕头，啃床栏杆，最爱啃的，就是这两只臭脚丫啦！拉都拉不开，有一回呀，我刚给掰开，抓住我的手就啃开啦，我就吓唬你，‘嗯——’你一点也不怕，还学我的样子，对我‘嗯——’可凶啦！我只好装出害怕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假装的吗？”
“谁知道你呀，反正我一装，一躲，你就咯咯地笑。笑得可得意啦！玩得我累了，我就给你一只吹气的小鹿，说，‘和小鹿做朋友吧，看小鹿多乖。’可我一转身，房间还没收拾一半呢，就听见你把小鹿咬得咯吱咯吱响，我赶快去抢，得，小鹿全瘪了，早就让你咬破啦！”
“我干吗要咬小鹿呢？”威威问。
“谁知道你为什么，气得我没治，还没骂你哪，你倒哭开啦。我赶快又给你一只小狐狸，你接过来就又张开大嘴啦，吓得我赶忙抢回来，这回你倒没哭，扔下狐狸，又咬上自己的大脚拇指了。”
“我不信。”威威说。“不信？”妈妈说，“有照片为证嘛。”妈妈从夹在相册的一堆小纸袋里，翻出一张相片说，“喏，看吧！”可不是怎么的，威威不但双手捧着一只脚，而且从表情上看，还啃得津津有味呢。这回威威没得说了，就又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打了你一巴掌，这下可了不得啦，你就哭得地动山摇，当然啦，一下子又把你的保护伞哭来啦！”
“保护伞？”威威不懂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就是你奶奶。”爸爸说，“干吗说话非得勾疙瘩的？”妈妈撇撇嘴，又接下去说：“你奶奶一来呀，你就更不得了啦，一边哭，一边指我，倒像恨不得让奶奶打我一顿才好。”
“奶奶打过你吗？”威威怀疑地问。“奶奶什么时候打过人？”爸爸说，“奶奶看你嘴张得那么大，以为你吞了什么东西卡住了呢，忙扒着你的嘴一看，你猜怎么着？”妈妈说：“奶奶一看就乐啦，说可不得了啦，这孩子要长牙。我们威威要长牙啦！要长牙嘴里还能不痒吗？难怪我们威威要咬东西。说快给他点饼干，快，快，以后还得老烤点馒头片、窝头片什么的。让他磨牙床，这样牙就出来得快了。”
“还是奶奶好！”威威说，“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我要长牙呢？”爸爸望着妈妈耸耸肩，说：“你不是我们的头一个孩子吗？”
“你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吗？”威威满怀希望地问。威威最爱小朋友啦，每次妈妈带他出去，只要一见小朋友，他就咯咯地笑，两个妈妈要是聊上了天，俩小孩就会凑在一起，你拉拉我的手，我亲亲你的脸，可亲热啦！爸爸和妈妈对看了一眼，说：“不会啦。”
“为什么？”威威奇怪地问，“妈妈再生一个多好呀，有个弟弟多好玩呀。”妈妈说：“独生子女嘛！不让再生啦！”爸爸瞪妈妈一眼赶紧插上来说，“有你一个还不够呀？就你一个都快把我们累死了。”
“我累你们吗？我不是还老帮你们做事吗？”威威很不以为然地说。“那是现在呀！现在威威可乖啦！”爸爸说。妈妈说：“可你小时候，我和你爸爸都快成八大员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服务呀。就说你长牙那会儿吧，你哪天不咬我们几口呀！”
“给我饼干吃，我还咬你们干吗？”
“谁知道你呀，不光咬我们，连你的保护伞也咬呀！一回奶奶给你窝头片吃，你咬一口，扔一块，奶奶说，‘这孩子，尽想吃好的。’就赶紧给你换了饼干，可你还是咬一块，扔一块，奶奶刚去捡，你一口就咬在奶奶胳臂上……”
“真的？”威威说，威威真不愿意咬奶奶，可这又似乎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就眨着眼说，“这真太奇怪啦！”
“我赶紧拉开你，给奶奶揉胳臂。你呢，还笑呢。我和奶奶一回头，你可又啃上自己的脚丫子了。”
“那我倒是怎么了？”威威不觉沮丧起来，他真想弄明白呀！“谁知道你呀！”妈妈一句话又打发了他。
妈妈不知道，甚至“无所不知”的奶奶也没想到，那会儿威威还太小，他除了长牙痒痒之外，他并不知道咬人人家会痛的，有时他咬了小朋友，小朋友哭起来，他还十分奇怪呢。直到大人一边吓唬他，或者责骂他，处罚了他，他还十分委屈呢！只有懂得儿童发育学的家长或者保育员一边责备他，一边告诉他：“小朋友哭，因为你把他咬痛了。不信，咬你一下，你试试痛不痛？痛，痛！痛！！……”这样慢慢才会逐渐使他懂得痛的概念。一般的孩子，除了特别淘气的，或存心报复的，就再不会咬人啦。
至于啃自己的脚丫呢？那可不是威威一个人的毛病。这么大的孩子都爱吮手指头，啃脚丫子。因为他们还太小，还不懂“我”与“非我”，也就是说还分不清自身与外物的界限。手指头小小的，红红的，多可爱呀！小脚丫呢，胖胖的，软乎乎的，还会一个一个地动，多好玩呀！比好些玩具好玩多了。他身体又软，一够就能够着，比够远处的玩具省事多了，因为他以为那挥舞着和本能躲闪着的手、脚也在呼应他，逗着他玩呢。
可惜妈妈不知道，所以她自然也就没法儿给威威说清楚啦！
七.是威威的错吗
威威听自己的故事，真爱听，可是他只会傻笑。梅姨就不同了，她虽然常常也一边听一边笑，可是听完往小本子上记的时候，就常常一边笑着一边沉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