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呢,妻子急得呀恨不得拔脚跳,跟他大喊大叫,说她既然来了,就不能再回头,要为下一代着想,不能等到四五十岁再怀孩子,那可不是优生之法,对不起下一代,也辜负了上一代的热切希望,不忠不孝缺德失信全占全了,要被人骂一辈子,遗臭万年。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万般无奈之下,胡顺德只好向搭档徐爽清营长和盘托出,请他帮忙想想办法。
徐爽清哪儿来的办法,把心一横,就给团长蓝天池悄悄说了。蓝天池当时没有表态,想了两天,没有想出办法来,就和政委狄仁雨商量。
狄仁雨一听,也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事真不那么好办。可是,不好办也得办啦。如今不比往常了,锦囊妙计可是管得宽。边关十四难,分区党委常委痛下决心,正在大刀阔爷地亮剑。军官家属来队没房住,刚巧属于边关住房难的内容,如果不设法解决的话,让钟政委知道了,可就吃不了鬼着走喽。”
于是,两人分头想办法。还是狄仁雨门路多一点,跑到福塔县电视台,找到荣丽君台长,跟她说了这件事,请她一定帮忙解决。
荣丽君一口答应下来,说包在她身上好了。但是,櫻桃小口中的如莲之舌一转,提出了一个条件,请“香辣红”政委出面说一下。狄说不好说,她说非说不行。狄执拗不过,只得硬着头皮给钟国疆报告。
钟国疆听了,平静地说:“难怪荣丽君台长啊,是我怠慢了她呀。她为分区部队做了很多事情,找过我多次,要采访我,都被我拒绝了。她这是要讨回公道哦。好吧,我给她说。”
钟国疆随即给荣丽君拨通了手机。听到他的声音,她阴阳怪气地同他开了一个玩笑,说是什么阳光把他照得现了原形,肯给她这个小地方的小女人打个电话。他也调侃她,说她是得理不饶人,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把别人撞到南墙上才开心。她是个知趣的人,连忙说:“钟政委,行了,我就为边防军做些事情,也是为我们做女人的寻找方便嘛。我来给胡教导员的妻子找房子吧。保证你钟大政委满意。”
钟国疆未免不好意思,说:“算我钟国疆又欠了你一次情,下次抽机会一定登门拜会:
她咯咯笑道:“君子一言喽。我非叫你上一大盘阳澄湖的大闸蟹不可。反正你们的破草帽快要扔到大平洋去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有意思,也可以说又是一件军民鱼水情的佳话,然而,钟国疆实在太忙,忘了个一干二净。
荣丽君可不一样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里里外外,打电话,托熟人,看广告,还派手下到房地产公司联系,一时竟也毫无头绪。不是没有地方,而是胡顺德出的价太小了,他们没有钱,租房子当然算了又算,成了山西的“九毛九”。
荣丽君真是个不折不挠的女子,把心一横,跑到县民政局,请顾局长替她解决这个燃眉之急。顾局长知道这位已经闻名遐迩的大美人,明塔县的一枝花,因为边防军复员老兵免费点播歌曲,祈祷分区部队的最高长官钟国疆政委平安,而倍受军队和地方各级领导的称赞和关切,对她早就敬重几分,一口答应下来,说保证帮她解决好,叫她先回台里,只等他的金鸡消息。
她一走,顾局长就给县长罗明桦打电话,向他报告自己的想法。罗县长赞成他的想法,叫他赶快落实。他想不对,又给县委书记卜先礼打电话,一样报告了自己的想法,卜书记也赞成。他放心了,随即给荣丽君回话,说是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叫她如此如此。
荣丽君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听他口气严肃起来,方才当真,马上给胡顺德通知,问清了武维君的工作单位在湖北X县人民医院,报告顾局长。顾局长随即与X县民政局联系,请他们帮助联系X县人民医院,通知武维君办理借调手续,转到福塔县人民医院做临时工。
X县民政局和人民医院都给予大力支持,手续很快办好了,两天后特快专递便到了福塔县人民医院女院长司马娟的手中。院长大笔一挥批给院务处,马上办理。院务处先安排了武维君的工作,还是在门诊上当主治大夫。接着,给她分配了一套住房,虽是平房,却有两间,四十多个平方,一为客厅,一为卧室,也算温馨。院长别出心裁,取名为“边关鸳鸯窝”。
胡顺德和武维君如愿以偿,欢天喜地,住进了他们的“边关鸳鸯窝”,白天飞出去各自工作,晚上又飞回来,相亲相爱,耳鬓厮磨,三个月之后,武维君喜不自胜地告诉老公,她已经怀上了小宝宝。两人合计着,要好好感谢两边的组织。圆满了他们的梦想,胡顺德一个一个打电话,盛情相邀荣丽君她们光临“边关鸳鸯窝”吃喜酒,她们都不肯来,只是打电话表示了祝贺。胡顺德没法,只得带上喜糖喜烟之类,登门致谢。
又过了一个多月,武维君觉得腹中胎儿已经坐稳,不想再打扰明塔县人民医院,就办理了相应手续,再回X县人民医院工作。临走的那天,荣台长、顾局长、罗县长、卜书记和医院院长都来了,一起设宴,为他们饯行,胡顺德和武维君热泪盈眶,千恩万谢,代表腹中的孩子给地方政府和人民做个保证,志在边关,世代奉献。
胡顺德讲得绘声绘色,梅高洁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些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肩章,“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写不写得进……”她打断他的话,兴奋地说写得进,没问题。原先我只是听大家传说,一鳞半爪的,你这一说,我才全知全觉了。你们的边关鸳鸯窝,红花绿叶。钟政委一定喜欢。”“嗳,你回去了,请代我问钟政委好啊。告诉他,现在边关人心思定,请首长们放心!”
“一定带到。祝你生个帅帅的小白杨!”她感动地说,起身与他握手告别,走出营房,快步来到候车点,登上了公共汽车;
梅高洁马不停蹄,来到了和塔县武装部,在民兵训练场见到了政委孙更强。
“嗳哟,分区的大笔杆子,钟政委的得力女将,怎么有工夫到我们武装部来啦。有什么指示?”
梅高洁给他敬了礼,直截了当地说:“我来搜集和塔武装部的红色资源,请政委支持。”
孙更强的脸色顿时严峻起来,说:“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呀,早就该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呀?”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武装部系统也有红色资源,不少呢。这我是权威。”
他哈哈大笑,说:“对对!你是分区的小史学家嘛。那你就启发启发。”
“启发就启发,不怕首长笑话。”她干脆地说,“第一书记徐文强,怎么样,算得上吧?我都把他的英名写进烽塔军分区史了。”
他“哦”了一声,说:“没错!我想起来了。徐文强,和塔县委第九任书记,我们武装部第七任第一书记。他是一个清官好官,对武装部工作极力支持,故事很多。不过嘛……”他故意打住,怪模怪样地看着她。
“嘿嘿,又要考我的快速反应能力,怎么当政委的都是鬼鬼祟祟的?”
孙“嘿嘿”笑道:“你这小丫头,还会当扫把大叔,一扫把扫翻了所有的政委,连钟政委也没放过,还鬼鬼祟祟?错啦!我是说,徐书记的事迹虽然生动、突出,但他到底不是军人,应该由烽塔地委去宣传。恐怕钟政委不会同意作为分区的红色巡逻线上一胜景。”
梅高洁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就不说了吧。我给郭大成联系一下再说。”她取出手机给郭大成说了。郭不敢擅做主张,给老亦涛汇报后,请示了魏德方和钟国疆,果然不出孙之所料。她便谢过孙,按郭大成要求,搭上公共汽车,赶到了钢塔市武装部,搜集该部原政治委员卫边诗的事迹。
天色已晚,她走下公共汽车,顺便就在车站旁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一个麻辣烫吃了,打出租车来到了武装部,住进部里的客房,便给寒香威政委打电话。听她说要捜集卫边诗的历史资料,寒香威二话没说,马上骑自行车赶了过来。
非常不凑巧,市里供电紧张,武装部今天全天没供电,两人就着蜡烛,一起回忆起来。
卫边诗是黑龙江人,父亲曾是东北抗日联军的早期骨干,不幸被日本鬼子暗杀了。解放后,组织上照顾烈士遗属,将他母亲安排到北京市机关工作,他便随着母亲成为北京人。长大后,就在北京当兵,提了干,成为总部机关的边防工作人员。听说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吧,他坚持要求到边防来工作,甘愿为边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二十五年前,上级终于满足了他的心愿,卫边诗来到钢塔市武装部当政委。既已如愿以偿,就把全身心拴在边防。但是,陷于重重困难和阻力,事与愿违,力不从心,武装部的全面建设总是顾此失彼,心急如焚,夜不成寐。偏偏后来又遇到了中苏边境线的一系列磨擦,武装部的工作可谓举步维艰,他未免忧心忡忡,积劳成疾,患上了肝炎,又未能及时地治疗,落下了后患。
卫边诗并非好大喜功的人,但他过于自信,非要力挽狂澜不可,发誓要用三年时间敢叫日月换新天。于是,他加倍工作,常常通宵达旦。家属远在北京,平素里没有人看护他,天长日久,旧病复发,迅速恶化。1979年春节过后,边境的春风春雨正在孕育之中,冰雪寒风仍飘飘然的时候,卫边诗被医院确诊为肝癌晚期,医治无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生活战斗了几十年的边防线,留下他那令人潸然泪下的遗愿一把他的骨灰埋在阿吾斯奇边防连的湖边,他要日夜看守着祖国的边防,多少年以后他的坟墓可以当作祖国边界的方位物,成为桿卫祖国边防的证据。
“怎么不说了,就这些吗?”梅高洁不满地问。
“不好意思,我就知道这些了。”寒香威一脸难为情,“不瞒你说,这还是接到你们的通知之后,我紧赶慢赶,凑起来的。”
“这咋办呢?”梅高洁犯愁了,“这么典型的事,钟政委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如何是好呢?”
寒香威看她一脸忧虑,笑道:“小梅,别急,再想想办法。这样,今晚嘛,你就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陪你到市上去査。然后,再到奇勇边防连去看看,说不定有新发现。”
梅高洁噘起嘴来,嘟嚷着说:“只好如此了。”
次曰上午,两人先在武装部的资料室里翻查,没有找到新线索,失望地走出武装部大院,来到市档案馆查了半天,也落个失望而出,再到市民政局、保密室、法院、史志办,党史办,五个地方五次希望,又五次失望。不甘心,也不相信,作为市上常委的卫边诗,又非常有名,咋就没有可查资料?两人不甘罢休,再次到市政府、市委等等单位找领导,找办事员,几乎可能査找的地方都跑遍了,都是一无所获,没有档案,没有记录,没有知情人,没有照片音像。
“卫边诗是来自北京的干部,见过大世面,来这工作了五年,怎么也会留下一些什么呀。”寒香威思索着说,“除非他在这里从不结交朋友,白天黑夜的辗转于酒色财气之中’而真的把全身心扑到了武装部的工作和边防建设上。”
“政委说的对。”梅高洁也作思索状,“他一定是个好官,和钟政委一样的好领导。不过,我弄不懂啊,一个副师职干部,怎么会没有档案呢?”
“只有两个可能。”寒香威自信地说,“一个在大疆军区档案馆。另一个,他死的时候,被什么人取走当纸钱一样烧给了他。”
梅高洁摇头:“还有一种可能,历次政治运动中,不知是哪一次弄丢了,或是被某个人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藏匿起来或是销毁了。”
寒香威点头称是,说:“这很有可能。再说,这么些年来,这类的事情,听到的还真不少哩。”
梅把拳头举起,发誓般说:“不获全胜,决不罢休。一定要让烈士安息!”
寒香威却提醒她不要擅作主张,卫边诗的事迹虽动人,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符合不符合现在的口味,最好弄清楚再说。梅高洁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掏出手机问郭大成如何是好。郭大成说他也拿捏不住,请示魏主任呗。
魏德文听郭大成说了一番,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刹住脚步说:“去给张司令和钟政委汇报,这事还真要讲讲政治。”
郭大成又跑到张秋生办公室。张秋生没听几句,就叫他请示钟政委,按钟政委的指示办。
钟国疆耐心地听完了汇报,先叫郭大成说想法。郭大成因为同卢小跳谈恋爱的事,对钟国疆格外尊敬,亲近感特别大,也不谦虚,放胆说了看法,心想着,反正都有大政委把握,褒贬皆由首长,批评使人进步,表扬嘛使人快乐。宠辱不惊本是我的一贯风格。没想到,钟国疆不动声色地说:“按你的办,去吧!”这太出其不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了地上。钟国疆笑了,说:“怎么,还有私事相求?卢小跳又熊你啦?”
“她出国去了,是美国,为钱老总打前站,同房利美房地产公司谈判。嗳,政委啊,按我的办行不行啦?”
钟国疆哈哈一笑,说:“谁说不行?你说得对,就该照你的办。共产党人历来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辩证统一。红色资源,在边防军来说,不能不讲上下五千年,否则我们就不是唯物辩证法了。”
“哦!”郭大成恍然大悟,“我懂啦。我的建议一经首长同意,就是首长指示啦。首长放心,我们马上落实。”
“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记得,别忘了代我向卢小姐问好哦。去吧!”
大成回到办公室,就给梅高洁传达钟国疆的指示,喜气洋洋地说:“高洁同志,好好干吧!前途是光明的!”
梅高洁“咯咯咯”一阵笑,说:“郭子,听口气,怎么好像你是首长啊?”
“首长就首长!首长还不都是人当的呀。”他忘乎所以地说,“卢小跳总说我没有魄力,不像男子汉。叫我好好像钟政委学习。我就学唢!你也可以学嘛,当个现代中国的樊梨花!”
“嗳哟,别把我捧杀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至多是大草原上的满天星,还敢胡思乱想?我的基因里头一点没有将军因子呀!”
“那就基因改造嘛!”郭大成俏皮地说,“我还要去搜集老黄牛的故事。不聊啦。祝你好运!”
梅高洁向寒香威转告了钟政委的指示,他就陪她再到市政府访问,走过了好几个部门,得到了多次失望之后,终于在国税局打开了希望之门。高局长专门陪着他俩开着桑塔纳东查西找,又撒出一些人手,四处访问,最后在钢塔市报社查到了一则讣告。
卫边诗,1931年6月出生,黑龙江省海伦县人,钢塔市委常委,市人民武装部政治委员。1979年1月30日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时年49岁。卫边诗逝世后,北疆军区钢塔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送了花圈。
落款时间,1979年2月7日。
“哦!”梅高洁兴奋地跳了起来。寒香威也高兴地抓住高局长的手使劲摇晃着,连声说多亏他了。高局长当然很得意,拍着胸脯说:“为了让先烈安息,我们义不容辞。下回有事尽管来找我。”
寒香威要开会,梅高洁叫他回去了,自己乘胜前进,大街小巷跑着,在报社老家属院里找到了老报人顾清风,他是当年编发卫边诗讣告的编辑,已经老态龙钟,但精神仍然清爽。他回忆一下告诉梅高洁,当时送讣告的人好像是市委办公室的女秘书冷德玉。梅高洁说了谢谢,连忙返回市委办公室,从退休名单上查到了冷德玉的住处,急如星火地赶到南大街温馨园八十八号,找到了冷德玉家,向她询问。冷德玉回想了好一会儿,猛然记起,唉哟一声说:“想起来啦,卫边诗政委是个好官,他不善于走动,所以没有留下多少历史痕迹。他临终前,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支农支左上头,在阿吾斯奇一呆就呆了两年。姑娘,你为好官树碑立传,是积德呀。去阿吾斯奇边防连找找吧。”
梅高洁马不停蹄,又乘公共汽车赶到了奇勇边防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