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手机又同时叫唤起来。钟忙不迭回转身来接听,一发而不可收拾,接一个又一个,一直接到七点多钟,四面八方的都有,孙家烈,艾力伟,陆行森,各个团队各个武装部还有一些营连的干部,都向他问好,说有一段落时间没见到首长了,怪想的,心老悬着,想亲耳听到他的声音,这就踏实了。钟国疆——谢过,叫他们放心,好好工作,特别要精心加强边防反分裂反恐怖斗争。
放下电话,刚想喘口气,赛福布丁的电话又到了,开口就责怪钟国疆太不像话,把老朋友都忘掉了嘛,多长时间了,好像半年多没联络了,想得他做梦都往分区亲自跑,跑来还是见不到香辣红,心想莫不是从地球上消失了。转而一想,不可能呀,钟国疆可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啊,谁能奈何得了他。实在想不通了,干脆再打个电话吧。嗳,这回不是没有接,而是老占线,便一个劲拨,直到拨通了,方才长吁一口气。啊呀,老弟嘛,还活蹦乱跳的哩,原来老兄嘛是苍姆爬秤杆嘛,多担的心喽。
钟国疆哈哈大笑,夸他重情义,精通汉族人的礼义,问他有何指示。他说有人想请他吃饭,请他务必赏光,切勿推托。
“老赛啊,能去的决不推辞,不能去的不去。这是老弟交友的一贯原则。再说了,两个离不开啊!”
“这么说,你答应了,太好啦!九点半,和平广场克里木酒家,就是清真寺旁边的那个花房子,不见不散!”
钟国疆心里又增添了一份压力,赶紧拿起候伍新送来的那份材料,连看两遍,提起笔来,从头至尾改了一遍,差不多已经面目全非,批上一句话:请速打印送我。
紧接着,又来了不少电话,又有一些官兵前来拜访和报告事情,他应接不暇,却又不得不——接待打发,就这样一直忙了几个小时,下课号奏响,一抬腕,九点钟了,急忙收拾好桌子,再满屋子察看一番,觉得达到了保密要求,方才整整衣服,大步流星地向外走,踩着点到了克里木酒家。
登上二楼,走进二号包间,赛福布丁连忙起身相迎,一边给他介绍,左面一位是明塔县宗教事务局局长阿里古姆,一对机警的大眼睛,一张瓜子脸俊俏得像一湾清泉,她与钟见过几面,握了手坐下了。右面的一位名字很古怪且非常可笑,叫亨利二百五,钟似曾相识,一团大胡子黑中泛黄,活像是一团草,而且是乱石堆中被火热的阳光灼伤了,变得发黄的杂草。还有一点给钟留下了极深印象,一对眼睛内白较多,而眼珠苍黄明亮,属中国相术上指言的那种鹰眼,令人紧张而生厌嫌。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肯定在哪儿见过。钟急速地转动思维机车,搜寻记忆储存画面,一下想起来了,在第三野战医院的病床上,和孙家烈、艾力伟一起观看的公安局用特珠手段拍摄的录相资料,那上面的大胡子正是这个大胡子。不由冷笑一声,说:“哦,你就是亨利二百五啊,幸会!”伸出手来,要同他相握。冷不丁地,亨利二百五一把抓住了,一用力,握紧了,脸上露出异样的笑容。这是要试我功力,也想试我心理素质,还想叫我难堪!钟国疆立即作出这样的判断,随即朝他微笑着,一发力,握紧了他的手,再加力,紧紧攥住他的手掌,再发力,再加力。亨利终于承受不了,咧开大嘴一笑,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香辣红首长,快请坐哇。”
钟国疆回之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松了手,就要坐下。不意,亨利二百五却趁机攥紧他的手凶狠地拽了一把,显然是想把钟拽个大跟斗,起码也要来个大大的踉跄,丢人现眼。钟国疆一身武艺,岂能让他得逗,就坡骑驴,一个飞步跨到他的身后,再一个急转弯儿,攥紧了他的手,借力一个大摆腕儿,反把亨利拽了个趔趄。亨利肯定经过特殊训练,没有栽倒,只晃了两晃,还是站住了,“嘿嘿”一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钟国疆,奸笑着说:“亲爱的钟政委,我们应当好好拥抱。”
亨利的这一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意在把钟国疆像捏小兔子一样挤得一头冒饭,一头冒屎,最低也得瘫倒在地,假装是激情而致。钟国疆虽然聪明伶例,却没有想到他会当众来此一招,急切里怎么也没有躲过他这一凶险的袭击,而赛福布丁在一旁笑个不停,阿里古姆作壁上观。钟国疆眼看就要被捺倒在地,亨利发出了得意的笑,讥讽地说:“钟政委,你的身体真香啊。”
“香,香,香!没错喽。我钟国疆从来没有臭过嘛!”无论如何也不能臭给了这个狗曰的。他把牙一咬,攒足全身力气,趁着就要倒在地上的刹那间,抠住了亨利的裤腰带,借力加发力,像拔大箩卜一样,一个抱腿顶摔,只听,呼噜再咕咚一声,胖的就像大肥猪一样的亨利二百五从钟的头顶飞过,再越过铺着蓝色桌布的饭桌,摔倒在那边的地上,唉哟几声,爬起来,假装没事,笑道:“钟政委啊,你好功夫,真是名不虚传。”
“多谢夸奖啦!”钟国疆使劲摇着头说,“没摔好啊,真的不够好。要是你先打个招呼,可能会更精彩一些哟。”
“哎呀,我不敢挑战喽。”亨利一边拍着屁股一边走到他的位置上坐下,香辣红政委,你把拥抱当成了摔跋,真是好斗。这就是共产党的斗争哲学喽。”
“应当这样说啊,我们共产党人从来都礼尚往来,追求和平自由,现在嘛,特讲究和谐,推动世界和平发展。为此,我们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斗争哲学。”
赛福布丁害怕两人争论起来,连忙叫道来来来,先喝茶。朱一娟来了就开吃。”
他的话音刚落,朱一娟就到了,对几位拱拱手,笑眯眯地说:“对不起,亨利先生要吃和平鸽,找遍了烽塔城也找不到。”按住钟国疆的肩头,妩媚地笑笑,对他说:“香辣红政委,鸽子们要谢谢你啦,他们都说,听到你不许卡列威其上校捕杀和平鸽的佳话之后,都不敢卖鸽子肉啦。还说,这些年,咱们地区爱养和平鸽子的老百姓多起来了呢。”
钟国疆朝亨利笑笑,俏皮地说:“二百五先生,只好委屈你啦。可别垂涎三尺哟。不然,会为难我们娟子主任啦。”
赛福布丁端起酒,笑嘻嘻地说:“各位各位,今天是个好日子。钟政委大驾光临,篷壁生辉。你们可不知道啊,这可是我请了第九回才请到的贵客。亨利先生嘛,来帮烽塔地区开发房地产,是美国某房地产公司的高级经济顾问。主动要我请他喝酒,我真是高兴。机会难得,让我们开怀畅饮,共度良宵。”
他妈的,果然三侯爵就是亨利二百五!钟国疆心中老大不高兴,哪里肯喝白酒,赛劝了几句,亨利也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都无济于事,只得让他喝白开水,连香辣红也免去了。因为他反复强调,他刚从医院出来,肠胃还不能受刺激。
酒过三巡,亨利给钟敬了酒,说:“钟先生,今晚上,我没有吃上和平鸽,并不等于我永远吃不上。”
钟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手段解馋呢?”
亨利伸出手来做出射击的手势,阴笑着说:“香辣红,你听,机,机,两只鸽子掉下地来了。机,叭叭,你说,又有几只掉到我的嘴里了。”
“哼,你的手够狠的,嘴也够博的。可你一直放空枪啊。”
“NO,NO!”亨利连声叫着,“我的枪法比你好啊,如果我们决斗,你肯定会在没有掏出枪来的时候就倒在血泊之中。香辣红政委,你敢接受挑战吗?就现在,就当着赛专员,还有两位漂亮女士的面,你敢吗?”
“哼哼!二百五先生,你的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会拉什么屎。别耍花花肠子啦,瞎子点灯白费蜡嘛。”
“你说什么?”亨利听不懂,纳闷地问。
朱一娟帮钟解释:“亨利先生,我们钟政委的意思是说,这儿是清真饭店,赛专员和我们都是民族干部,得讲宗教民族政策和团结。”
“哈哈!我明白了,你们对民族宗教非常敏感,越是敏感就越是脆弱。钟先生,我亨利无意于此,你不用怕。我想和你决斗,完全是个人感情。你的妻子非常美丽,现在我们美国纽约进修,中西医结合诊治神经性头痛。你为什么能拥有非常漂亮的妻子,我为什么就没有?我要和你决斗!机,叭叭!”他站起身来,非常激动的样子,做着打枪的动作。
赛福布丁觉得他太过分了,不高兴地说:“亨利先生,你真是个二百五啊,扯到哪儿去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你在什么地方?这儿是中国,是大疆,是烽塔,别胡乱说道,请按中国民风民俗说话办事。”
阿里古姆也说:“亨利先生,你怎么了嘛?刚刚离开妻子才几个月嘛,怎么就火烧火燎的了呢?别再瞎扯了,不然,我也要生气了。”
朱一娟接着说:“亨利先生,不是我说你呀。你想人非非了。钟政委的妻子是非常漂亮,但你想打她的歪主意那就大错特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亨利吼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和平发展,要共建和谐世界嘛。我不管,我就要向钟国疆挑战。钟国疆,你要真的热爱和平热爱世界,马上接受我的挑战。你不敢,就是不爱和平,我马上向全世界宣布,烽塔军分区政委钟国疆是世界和平的魔鬼。”
钟国疆冷冷地说:“哦,原来二百五先生对中国美女情有独钟啊。可惜,你这个样子会讨中国女人们厌嫌的。”
10,你胡说!”亨利气得一脸胡子都在拉动。
此时,手机响了,是钟国疆的,他连忙接了,对大家说对不起,我出去一下。”“亲爱的,阿疆,中秋节快乐!”手机里,洪丽媛的声音好兴奋,好甜蜜0“阿媛!亲爱的,你中秋节快乐。我想你都想得发狂啦。”
“发狂?跟谁发呀?辛辉超,邵兴邦,还是刑丽姜?”
“都不是,跟他们亲热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发狂。”
“啊,亲热都来不及?你跟刑丽姜真好上啦?”
“哟哟哟,你看我这一发狂吧,嘴就笨喽。我是说跟辛司令他们几个常委,刑丽姜怎么能扯得上嘛。”
“那你快告诉阿媛到底跟谁发狂?”
“好好好!”钟就简捷地把亨利要和他决斗的事说了一遍。她不由咯咯咯好一阵笑,笑过了,果断地说:“国疆,亲爱的,你别生气,犯不着,洋人都这德性。你把手机给亨利,让我来给他说。”
钟不肯,说这样多丢人。她执意如此,说他不谙洋人的习俗,由她来对付,好给他出口气。他便回到屋里,叫亨利接了电话。
亨利得意极了,开口就是:“亲爱的,媛!我就知道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亨利二百五先生,你慢些沙,听我跟你好好说。把耳朵拉长听。”洪丽媛英语和汉语混着用,语速快了许多。“你是一个多情种子,不知道要开什么花。在纽约你缠了我多少回,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我觉得你身上怪味薰蒸,谁靠近了谁就会得病,无药可救。别做梦了。决斗,战斗,什么斗,你都不是我亲爱的国疆老公的对手,他有神仙相助啊。知道神仙是谁吗?就是中国人民,包括中国美女们。再见!”
“你一下子说那么多,叫我听不清楚啊,你再说!”
“跟你这个大还有啥好说的,把手机还给我老公。”钟国疆听见了,一把拽过手机来,又走到外面来说话。
“阿疆,真痛快啊。我早就想教训这个大胡子了。活见鬼,不知怎么搞的,我一到纽约,就见到他,是他接我下的飞机,又是他给我安排的住宿,真他妈的恶心。”
“不说他了,呕心嘛!说说你生活学习怎么样,一个人远离家乡,肯定有孤单的感觉吧。”
“有一点,不大。和你刚到边关的时候不一样哦。你那是孤单的背后有家撑着。我这孤单的背后是有国靠着。”
“说的好啊。一个家,一个国。连在一起,一个样啊。”
“一样也不一样。在上海虹桥机场,琪琪送我,没有你在身边,来这半个月了,我心里都在遗憾。亲爱的,中秋之夜,你在边关,冷清不?”
“本来有点冷清。可是,你的电话一来,我就里里外外都热乎了。”
“你别哄我开心了。你肯定冷得浑身发抖。一个40多岁的大男人,没有肌肤之亲樊烫着,也没有儿女身前身后跑着,哪能热乎得起来呀。”
这话简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人木三分,钟国疆不由地哽咽了,说:“阿媛,你真正是我的心上人啦,上辈子我欠了你的,这一辈子没想到还是欠着,下辈子绝对不欠你的了。”
“别这样说,阿疆,好像我是讨债鬼似的,非要你连本带利还我一个一清二白似的。夫妻之间啦,谁欠谁?又谁不欠谁?”
“你远涉重洋,在他国之乡过中秋,冷清不?”
“你猜!你不是总能猜到我的心坎上的嘛。”
“一定快活,风光得很。不是老有人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嘛?”
“唉,以前我也相信。现在才知道,以前那都是骗人的。也许,外国的月亮有比中国月亮更圆的时候。然而,值此中秋节啊,纽约这儿根本看不到月亮,只能唱着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眼前浮现出婦娥奔向偌大一个明镜罢了。”
“苦了我的阿媛了。慢慢熬,还有10个月就回来了。我答应你,回来了我天天陪你赏月观花。”
“好啊,好啊。就在边关,在你指挥下的烽塔边防线上。你给琪琪打电话没有哇?”“唉哟,真该死啊,我又忘了。”
“不要紧,一会打也不迟啊。她现在准备托福考试,要出国深造,你可别跟她说咱们没钱。”
“不说,一定不说,尽她的能力,随她的心愿好了。”
“嗳,我有两件事给你说,只能给你说,你要耐心听,帮我打主意哟。”
“义不容辞啊,丈夫,丈夫,就是妻子仰仗的勇夫嘛。让我先猜猜。你肯定遇到麻烦了,有人高薪聘用你。”
她咯咯笑了,说:“嗳哟,猜的真准!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深更半夜的,洪丽媛还在宿舍加班,赶写一篇论文,导师亚里曼哈顿进来了,朝她抛过一个色眯眯的笑,边同她说笑,边动手动手,逼得她正色道:“亚里曼哈顿先生,请你自尊些。有事快说,没事就请出去。”他这才摆摆手说:“洪,我非常喜欢你。情不自禁,你是单身女人,我是独身男子,用你们中国话说,干柴烈火,应当马上燃烧嘛。你们中国有个鸠山的说得非常透彻,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你多么美丽,这是资源,何必任其白白浪费?”
“说完了,他又伸手来抓我,要和我亲热。你知道我怎么对付他呀?嘿!一个直拳,捣在他的脸上,一个勾拳又打在他下巴上,再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裤裆。啊哟喂,他捂着他的小兄弟呀,满地转了一会,才站住了,说:‘洪,洪啊!你从哪儿学来的功夫?真没想到,你还会防身术啊。’哈哈哈!我开心地大笑,告诉他说,你才知道啊,我的老公是大侦探,我的功夫多得很,都是他教我的,专门打色狼。”
“哈哈哈!”钟国疆仰怀大笑,说:“真过瘾啦。这样的洋色狼就该猛揍!后来呢?”
“后来,他就坐下来,正儿八经的对我说,要高薪聘用我。我不肯,他笑话我太傻,又说我死心眼,大笨猪,连小学生的算术都不会算。一个月两万美元与一个月五千人民币,谁轻谁重不是非常清楚嘛。我严肃地对他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国格人格的问题。我是中国军人,组织上派我来学先进科技,是为了让我为中国人民更好地作贡献,决不是为别的国家培养技术尖子的。他狡赖地说,你太幼稚了,现在世界和平,全球经济一体化,人才也全球化,你们要创造和谐世界,就应当为世界人民无私奉献。我懒得跟他多噜苏,把脸一摆,下了逐客令。他还算有点绅士风度,很客气地道了晚安,叫我先别拒绝,再想想,给他一个准确答案,就走了。”
“亲爱的,你做的太好了。真不愧是我钟国疆的老婆,我要代表边防军、代表祖国和人民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礼。”钟国疆无比激动地说。
“要陰敬礼呀,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南瓜就够啦。我也是共产党员,也享受师职干部待遇,也讲中国人的良心和气节。还有哇,我的父母公婆丈夫女儿,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我的一切感情牵挂都在东方中国,我怎么也不会客居他乡,当个外国人中的中国人!”
“好!好!好!好好好好!”钟国疆更加激动,“后面再别理他,他再噜苏,就对他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