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帮你们刷鞋子的。”我感到迷惑不解,请他重复一遍。
“唐纳不得不待在家里照看孩子们,“他说,”但我俩想帮你们做点儿什么。记得我父亲去世时,我花了几个小时来刷洗、晾晒孩子们要穿去参加葬礼的鞋。正因为如此,我来帮你们刷鞋子。把鞋子都拿给我——不光是比较好的,而是你们所有的鞋子。”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想到过鞋子。如今我记起了,爱瑞克上星期天做礼拜回来时,就是穿着他那双新鞋从人行道上跳到泥水里蹬着走的。麦汉也不比他差,她一脚踢到了石头上,拖曳着把脚伸到鞋子外面。回到家时,我把鞋子都扔到了洗衣间,准备有空再处理。
这时,爱默生把报纸铺在厨房的地板上,我归拢拉里的皮鞋和便鞋,我的高跟鞋、平跟鞋,孩子们的脏皮鞋和他们那些溅有油滴的软底鞋。爱默生找出一个盆子,往里倒进肥皂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旧刀子,然后把一块海绵浸到盆里。拉里翻了好几个纸盒,终于找到了鞋油。
爱默生跪到地板上,开始干起来。看到他如此专心地致力于工作,我的头脑也恢复了正常。”先洗衣服。”我对自己说。洗衣机扑哧扑哧响时,我和拉里给孩子们洗了澡,安顿他们上了床。
我们洗着餐具,爱默生仍在刷鞋子,没说过一句话,这时我忽然想起圣经里讲的耶稣给他的门徒洗脚的故事。我们的救世主跪着为他的朋友们服务,正如这位男子现在跪在地上为我们服务一样。那种崇高行为所表现的友爱使我禁不住热泪盈眶,驱散了心中的愁云。我能行动自如了,能精力集中地思考了,我能承担起生活的重任。活一件件地干完了,我走进洗衣间,把湿衣服放进干燥箱时,回到厨房时发现爱默生已经走了。墙边整齐地排放着刷过的鞋子,它们亮铮铮的,一尘不染。后来,我捆扎鞋子时才发现爱默生甚至把鞋带都洗净了,使我可以直接放进纸箱里。
那晚上我们很晚才休息,第二天一早起来了,但出发到机场前,一切都收拾好了。虽然等待着我们的是悲伤的日子,但一想到一位沉默的人跪在我家厨房的地板上,身边放着一个盆子,这好似基督再现的情景,顿时感到莫大的安慰,使我有了精神支柱。
如今,无论什么时候得知他人失去了亲人,我再也不只是打个电话,含糊不清地说:“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做的话……“而是尽力去做点儿真正能对他有用的事——冲洗家里的小汽车,把他们的狗带到寄宿处去,或是在葬礼期间帮着照看房子。如果别人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那样的帮助?“我就回答:“因为有位朋友帮我刷洗了鞋。”谁都不敢保证,在自己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不会遇到些什么。即使没有大悲大哀,小风小雨总是会有的吧?那你注意过吗,你的衣服需要换洗了,你的鞋子脏到要刷了,你的头发要梳理梳理了,你的疲惫要休整休整了。还有,你的情绪主导着这一切,更需要收拾收拾,因为大灾大难都不是一切,它只能阻挡你的前行,但不是阻断。
风雨交加后的凌乱和泥泞,我们需要的不是叮嘱和安慰,更不要同情和可怜。我们的伤我们自己会养,愈合?那只能靠时间。所以,为我洗洗衣服吧,为我刷刷鞋子吧,为我梳理梳理乱发吧。之后,我们自己收拾收拾情绪,还要上路呢。路还长着呢。
而伸过来帮我们的那些手,就成了我们永难忘记的温暖。
美丽的谎言在高三的毕业晚会上,我担任主持人,我们出了一个很浪漫的节目,每个同学都在纸条上写自己最喜欢的同学的名字,并写出喜欢他的理由,当然是不用署名的;然后由我当众宣读。这个提议让大家格外兴奋,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说出埋藏在心底秘密的机会了;同时,大家也很想知道,自己是否也被人悄悄地关注着喜欢着。我看到,在五彩的灯光下,同学们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激情和焦灼的期待。很快地,纸条便收集到了我手中,当我开始念名字时,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的眼睛都紧盯着我,眼里写满了紧张和不安。随着我念出那些名字和那些与之有关的温情脉脉的文字时,全场人的目光便都会聚集到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身上。而那个幸运的同学,则会略带羞涩地、不自然地微笑着,有点儿不知所措;但我们可以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随着纸条一张张念下去,教室荡漾起明媚的气息。
在我即将念完最后几张纸条时,我发现,班上所有同学的名字都提及了,唯独没有我的同桌,那个模样平常,学习一般,性格孤僻的女孩。她这样的女孩是很容易被人忽略和淡忘的,此时我看见她正把头埋得低低的,或许这个节目使她感到非常难堪。我突然涌起怜惜之感,就在这一刻,我作出了决定,我要帮帮她,我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当然不是她的名字,但我却一本正经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并编了一个喜欢她的理由——我喜欢她,也许你不知道你的美,其实,你沉默的样子,是女孩子另一种味道的美。这非常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更是没有想到我会念出她的名字,她慌张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我,像是在问,这是真的吗?我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我可爱的同学,居然一齐为她鼓起了掌,掌声真挚而深情。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面前她脸色绯红,眼里闪烁着泪花,不知所措。
从那以后,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在高三最后几天里,她终于第一次和那些漂亮的女生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了;她也开始和男生大大方方地交谈,教室里第一次有了她明朗的笑声。
在同学们的毕业留言本上,她为每一个同学都写下了一句相同的话:能与你同学,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在我们最后告别校园时,她在那群流泪的女生中哭得最凶。
一个简单而美丽的谎言,居然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态度。
我看过同样类似的故事,说一个女生由于”口吃“一直不愿意和同寝室的同学说话,但寝室里的同学却以为这学生孤傲,不容易相处。但有一天当寝室的同学们在听声音机时,却听到这”口吃“的同学打电话到广播电台,”口吃“的同学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同寝室的同学都非常惊讶,这件事之后大家都开始主动和他接近,终于”口吃“的同学迎来了自己快乐的生活。就像本文中,那个女孩也需要快乐,也需要大家理解和帮助,只要帮助理解了她同样大家都会快乐。女孩爱美,跟学生们害怕缺点是一样的。一旦把缺点暴露之后,他们会永远失去信心;相反,如果给她们一个快乐的理由,也许会改变她们的一生。所以,文中的女孩在”我们“告别香校园时哭得最凶。因为大家都心存对方,心有感激。
我曾经想吻你岁那年,只因晚吃了一个星期那彩色的小药丸,小儿麻痹后遗症这个可怕的病魔便缠上了我。任母亲怎样流泪,父亲怎样叹息,都换不回他们女儿最美丽的一双腿了。从此,我的人生也便与众不同。好在我的父母永不放弃希望,在他们的关爱中,我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了。少年不识愁滋味,我的童年过得挺快乐的。不能与伙伴们一起跳皮筋,我可以在屋子里看书。看各种各样的童话,也挺好。然而人总是要学着慢慢长大的。一次,读了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我哭了,我理解小人鱼,为了能有一双健康的腿,能与别人平等地站立在一起,我情愿付出我的生命,哪怕像小人鱼一样成为一堆泡沫。
因为腿不好,我家一直住在一楼。颜树搬来时,我正坐在窗前看《海的女儿》,小人鱼让女巫把她的尾巴变成一双可以走的腿,那样她就可以和王子一样站立着行走了。颜树的目光落到我的脸上,阳光灿烂。我使劲摇着轮椅,离开他的视线。
青春是在遇到颜树的那一天拉开序幕的。在此之前,我并没有那样在意自己不能行走这个事实。当颜树把手伸给我,说以后我来帮你上学时,我忧郁的目光落在了干树枝一样的双腿上。自卑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颜树住在我家楼上,他比我高一年级。每天早上他都等在门口,与我一同上学。那时,我很爱听他讲话。他的父亲是搞考古的,每年寒暑假,他都会随父亲去好多地方。而我的目光只停留在家与学校的两点上。他说:裳儿,你读过那么多书,将来一定会成为作家的。我淡淡地笑,抬头看见天上淡淡的蓝,像忧伤一点点在心头渲染开来。
我让妈妈去给我买漂亮的衣服,然后打扮自己,却每每在镜子面前发呆。颜树,他像树一样挺拔,而我,多想能和他站在一起呀我开始练习拄拐杖。妈妈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我,我笑着说:站起来走路,会离梦近些。妈妈不再问。汗水湿了我的头发,手臂像木头一样麻得没了知觉,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终于,我可以拄着双拐站在颜树面前了。我只比他矮一点点。他说:裳儿,干吗这么辛苦,我可以照顾你的。我轻轻地说我想站着和你在一起。他的眼里是不解,是的,他不会明白我这样一个女孩的心思的。
有了颜树的日子就仿佛有了色彩,他带我去各种我没去过的地方,遇到台阶或者楼梯,他就背着我。他的肩很宽,我趴在上面,呼吸着他身体的气味,多希望这长长的路和他一直走下去。
在斜斜的夕阳下,我闭上眼睛,许下心愿。颜树轻轻地问:裳儿,你的梦想是当作家吗?我摇摇头。我多想告诉他,我一遍遍地想,如果能站起来吻你,那该有多好啊!可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颜树终于还是走了。他的目标在远方,他的脚步不会为我停留。他从来不知道我的梦想与他有关。
后来,我终于遇到了那个肯陪我走完长长一生的人。他肯陪我站在街边发呆,肯推着我的轮椅满世界找一本书,肯为我抚去心头的忧郁。我的笑容花一般绽放在爱情里。
我对他说:如果能站起来吻你,那该有多好啊!他揉揉我的头发说:傻丫头,这有什么难!这样就可以。说着他蹲下身来,我的唇吻上他的额。
我不是美人鱼,不能用踩在刀尖上的疼痛来换取站立的自由。幸运的是,我的王子肯为我矮下身来,和我一样目视前方,这就够了。
一个纯真的女孩,本来她应该靠双腿去寻找自己的风景,却因为疾病使她只能坐在轮椅上,她只能看到别的女孩跳着欢快的皮筋。女孩的心事也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所以当一个叫颜树的男孩一次次照顾她之后问她梦想是作家吗?女孩摇了摇头,女孩的内心很复杂也很纯粹,让人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一滴滴水珠就在手中流淌。遗憾的是,颜树最终走了,似乎一切美好的往事与记忆也跟着一起消失了。似乎,她的生活中只有轮椅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有一天她又遇到了肯陪她走完一生的人,当女孩哀叹如果能站起来吻他该多好时,男孩突然矮了下来,让女孩幸福地吻到了他的额。这是美好的感情,让人激动的痉挛,如果可以,任何时候我都能看到女孩那感动的泪。我甚至还能看见女孩在轮椅上幸福的笑容。
谢了,朋友岁那年,我带着对人性的悲悯,对自己的悲悯,茫然上路了。
过了黄河,穿越中原,又在烟雨迷蒙中游了西湖。西湖很美,从细雨中透出清丽、高雅的忧伤。我站在堤上,久久不能逃脱这种情调。
我披着一头黑发,脸色苍白,离满湖的欢笑非常遥远。他走过来,看着我,带来一阵缓缓的湖风,同时对我的沉默做出宽容的浅笑,我依然对周围活动的人们都感到麻木,不打算跳出固有的情绪。
“其实,跳下去也不一定不舒服。”他说。我转过头看了一眼,仍不想理会,只是心里很狂傲地笑了一下,我才不会犯傻呢”你跳下去,我还得救你,太戏剧化了。”他嬉笑着穷追不舍。我不得不认真地看看他了,一个不修边幅、脸色和我同样苍白的年轻人,不远处,摆着一副相当破旧豹画架。
我勉强笑笑,问了句:“画什么?“他耸耸肩:“三年了,我站在这儿感慨万千,却没画出像样的东西。”听得出很深的自嘲。
“你想找什么?”“不知道,所以注意到你。”“怕我跳下去?”“怕破坏了一幅有灵气的画。”我感谢他的赞赏,笑笑说:“谢谢!”说得很由衷。
“也许你点化了我。”我不理解地看看他。
“人才是这个生存空间真正的生灵,其实,你第一次转过头来时,我已经知道你‘水性’很好,不会被‘淹’的。”“人们的相互关怀并不值得庆幸。”“你很孤独?“他关切地看着我。
“孤独与生俱来。”“可与生俱来的东西并不只有孤独。”“我习惯了,或者说喜欢。”“你可以喜欢,但不要习惯。”我觉得他正一点一点地打倒我的孤傲,很想快点儿躲开,却又扔出一句:
“你呢?是喜欢还是习惯了感慨万端?”“我很空虚。世间万物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他坦诚的语言射出一种逼人的沉闷。唯剩沉默。
等他画完一张速写递给我,我大大地惊诧于他的画笔的穿透力:画上的女孩孤傲、忧伤而又飘逸得让人不可捉摸。
小心防守的堡垒突然被冲击,很是恐慌,我匆匆地就要告辞。他在那张速写上草草地写了几笔,折了两折给我,像阳光一样灿烂地笑了笑。
我就这样告别西湖,坐上了南下的火车。如画的杭州真的远了,我才打开那张速写。画面边上写着:感到寒冷时,请来我骤然感到浓浓的暖意,又想起他说的:“与生俱来的东西并不只有孤独。”我知道了还有人情的温馨。
谢了,朋友多么淡然的一种美丽。我想,只有在西子湖畔才会有如此清丽、高雅而又忧伤的场景。两个忧伤的年轻人在追求一种东西,同时也在摆脱一种东西,孤独只是一个借口。
那个画家的内心是充满温情暖意的,他的目光中不仅有整个湖面的风景,还内含着湖边的人情事故。没有烟尘浸染的画面太直白。太单调,由此也显得不够纯净。这也许就是艺术家所追求的所谓意境吧,古人已在”鸟鸣山更幽“的诗里作以阐释:只有映衬出的静才是真的静。所以,只有冷意袭人,孤独至深的映衬才有画家所追求的满意的西子画卷。
由画及人,”我“在西子湖畔的踯躅刻画出了心有千千结,这些冰冷的结不能被忧伤的湖水打开,更多的徘徊也绕不开,这需要一个暗示,一个轻轻一按,茅塞顿开的提醒。而那个陌生的人成为一个温暖的符号,可能熟悉在”我“一生的记忆中。老外邻居住在国外的时间长了,便会设法融人当地的生活。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我那时在新西兰读书,租房很便宜,作为一种投资,我还买了一幢房子。但是,跟邻居的交往仅限于见面打招呼。我也尝试着跟邻居们更亲密些,但我的英语说不好,又缺乏交流的时间。
邻居们很友善。隔壁住着一对青年夫妻,有两个可爱的胖孩子。大的是个女孩,长着金色的头发、碧蓝的眼睛。有天早晨,她敲我的门,问我要不要买她做的手工,一只叠起来的鸟,大约是幼儿园老师教的。我笑着接过来,给了她5角钱。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小男孩也来了,他大约两岁,手里举着同样一只鸟。我抱起他,问他是否愿意把他的手工卖给我,小男孩使劲点头,我也给了他5角钱。我正在跟小男孩玩,他的妈妈过来了,为她的孩子打扰了我而道歉。我告诉她没有关系,我喜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