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巢。因为有了暂时的栖身处,我们便也失去了分得房子的机会,这对我们就是辩证法。二姨家很僻远,在这座带状城市的西边一头。佳佳上学首先要走三十分钟路,再倒两段车,即便车顺也要一个小时。冬天出门时星星还没褪尽,回来时星星又缀满了天空。佳佳常仰望着天空的星星说,你是我最好的伙伴……躺在不眠的床上,无奈地容忍着城市夜生活的粗俗与喧嚣。楼下挨肩排列的一个个餐馆酒店在披满瀑布式的灯帘下招呼着来来往往的顾客,时时爆发出嚎叫似的令人心悸的“卡啦”高调门的猜拳行令声和酒醉后粗鲁的叫骂声,令你疲倦不堪的躯体腻歪而烦乱。没有一丝睡意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灰白的屋顶,心里灰蒙蒙一片。屋顶上面的天空不是很辽阔吗?那么,什么时候会有属于自己的宽敞屋顶?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宁静的所在?我想着布置一间很像样的书房,想着该买一台电脑打字机(再不必蜷伏在餐桌上爬格子了),想着女儿再不用披星戴月,小狗儿似的趴在车上呼呼睡去……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撵也撵不去。
也像天上的星,我无法不整夜地辗转。
申请要房的报告情真意切,也有主管领导的签字。然而熟知内情的人说,排队要房的队伍像穷庙施粥,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多得是。像我这样的小人物便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算了,攒钱买房!我在心里发狠,钱却厚实不起来。真幼稚,靠仅有那点工资怎能买得起房?还吃不穿不用不?也想,快房改吧,在那共同的原则面前会人人平等的……总在不断盼着盼着。
终于盼到了!盼到了女儿为我买来一幢“房子”。
我珍视这种赐予,这种真情。我把它置于案头,与陈杂的书籍笔墨一起,它总是很惹眼,很温馨。迎着窗外投进的缕缕阳光,久久地面对它时,心里潮汐似地涌起种种暖意。是的,我很满足,我很欣慰。尽管这很像望梅止渴。但这对我也足够了,毕竟这也是一幢“房子”。物质的我们无法进入,精神的我们却早已享有。足够了!我不止百次千次地深省,自己确如有人所划分的是属于那种不切实际很“精神”型的女人。只要能始终面对并沉湎于某种美好的情境,只要能获得某种心灵上的慰藉便足够了。而我也只有生活在精神的幻梦中生命才不致枯竭。这是一种挺好的活法,是一种缘分。尤其是在眼下,这或许就是我能身居隔巷、固守清贫而如一泓清水宁静安然无欲无求的释想罢淡黄色的尖尖屋顶仍然向我颔首。心底的感觉告诉我,即便是有风有雨的日子,女儿送的这幢房子,女儿的真实存在,都会为我撑起一片天空,遮起一道屏障。
然后,我们走进各自的世界。
任何成功,都是孜孜不倦、艰苦追求之后的结果,世上绝对没有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丰硕成果的便宜事。
信封女儿考入了外国语学院。
一个假日,整理女儿那面与墙壁一般高的书架时,正要把一只标有pitz饼干的红色纸盒子扔掉,却发现里面有一大摞印制得非常精美的白色信封,拿出一一细看,上面均打印着辽宁省抚顺市二中高一(5)班柳佳收,落款为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是在与谁保持着这么频繁的联系?难道女儿在与哪个男孩谈恋爱而把信藏在了这里按理说母亲是不该拆看女儿信件的,况且我也从没有翻看女儿东西的习惯。可是面对那十几个统一制式的白色信封,不知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关爱,还是做母亲的一份担忧,我想要知道个究竟。
我打开了一个信封。呀,里面竟然是一张张的汇款收据,三十、四十、五十不等。汇给谁的呢?女儿的生活很单纯,除了学习,难道与外界还有什么联系吗?正疑惑着,我又看见了两封打印的信,写着:柳佳同学您好!来信收到。非常感谢您对希望工程的支持,欢迎您结对救助失学儿童,并代表受资助和贫困地区失学儿童向您表示由衷的敬意和谢意!落款均是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哦,我恍然大悟,女儿是把钱捐赠给了希望工程。我想起了与这些邮单和来信有关的日子。
那时女儿正在这座城市的被誉为“小清华”的名牌学校读着高一。我们每月开工资时,她都伸出小手可怜兮兮地说,妈妈爸爸也给我开点工资吧,我学习那么累,放学又那么晚,肚子常常饿得慌。我们心疼女儿,除了带给她花样不断翻新的午饭水果小食品外,每月给她开十元钱,晚自习前再买点东西吃。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搂着我的脖子说,好妈妈,再给我增加点工资吧,那点钱还没敢花就没有了。于是我们又满足了女儿,每月给她一百元。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小家伙每天晚上回来都是狼吞虎咽。晚自习前难道没有吃东西?我们问她。她摇头,继续埋头猛吃。我们就以为是小孩子消化得快,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口挪肚攒,将大人给的钱捐给了失学儿童。
那失学儿童名叫李卫芳,从另一个信封里装着的一个“希望工程结对救助卡”上,我知道了这是个云南傈僳族女孩,在云南维西傈僳县永春乡兰永村獐子扣小学读着三年级。有三个土黄色的信封装着这个傈僳族女儿的信,字体稚嫩,内容朴实。一封信中说,柳佳姐姐,你的学习那么紧张,还抽出时间给我写信,问寒问暖,我和我们全家不知怎样来感谢你。
我们傈僳族是少数民族中最落后的,祖祖辈辈都住在山上,从我家到学校要走三公里的路,早去晚回,上县要走好远好远。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失学了,父母四十多岁,他们都在家劳动,如果不是柳佳姐姐资助我也读不起书。我这边正在紧张地复习功课,我要考到全班中上等,以好的成绩报答姐姐的关心。另一封于1997年春节前写来的信中说,傈僳族过春节的风俗是很简单不过的了,年猪几乎每年都冻,除了猪肉外,别的都买不起什么菜。除夕那天,打扫一下环境卫生,贴贴春联,到晚上四点钟左右就吃团圆饭。大年初一,看谁家起得最早,早上四点钟左右就去抢头水,谁抢光,谁在新的一年里就吉利。你们那儿是怎么过年的呢?一定比山里有意思得多吧?一行行朴拙的字迹,传递着山里人艰辛的生存状态与特有的习俗,传递着山里孩子对文化知识的渴望和对山外世界的向往。
我想象着那个女孩。瘦瘦的,包着花头巾,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质朴清纯的样子。有了书读的她一定很快乐,心里也一定盛满希望的憧憬。
我为女儿的善良感动着。尽管我知道女儿在这之前就做过许多助人为乐的好事,比如把文具、把衣服,以至把妈妈给她新买的自行车送给了家境困难的同学(还记得那个孩子考上大学后,他的母亲找到我时的那种感激神情)。小小的孩子就有如此的爱心,做母亲的也感到高兴。这种无私的爱该是阳光,该是甘霖。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我想起了那首深情的歌,假若人类都能这样,那么战争、暴力和一切丑恶都将远离。
女儿放寒假回家了。我想起了那些白色的信封,就问她,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她小声说,怕您不高兴,我知道咱家也不宽裕,爸爸的企业老不开支。老师和同学知道吗?我又问。干嘛要让别人知道呢?她说,这是我自己的事。那么你是怎么联系上的呢?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然后就主动给希望工程写了信,然后就把每月节省下来的钱资助了那个傈僳族女孩。
看来女儿是在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帮助完成小学学业,每学期要资助四百元,而我看到的汇款收据是五百三十元,这意味着女儿已经超额完成结对救助任务。那么那个叫做李卫芳的女孩就可以安心地读书了。两年来,女儿默默地做着这样的一件事,这和当今社会上许多人做着的那许多带有功利色彩的事情多么不同。不为任何人知晓,不求任何回报,只是为了那个差不多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能上得起学,尽快插上知识的翅膀。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素朴与善良之心呀后来女儿问我,妈妈,假若我是那个女孩呢?我说,自然也希望你能上学,希望有人帮助你啊!孩子的心是相通的,做父母的心又何尝不是呢?哪个父母都希望孩子在有书读的日子里健康成长。
已经读着大学二年级的女儿仍然与那个傈僳族女孩保持着联系。我于无意间看到了一封由外国语学院寄至云南维西的信,想来那个女孩也早已完成了学业。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远隔万水千山的她们或许永远不能谋面,但两个女孩的心却早就走到了一起。
声声祝福,深深情谊,请小溪带着这一切,过你的家门时留给你。祝福你。
旧居水泥的墙,玻璃的窗把温暖的夏、柔柔的风全部隔在了外边。在这楼房的森林中少了些情感的交流人性的温暖,代而取之的是生活,工作的压力使人身心俱疲。这时我会情不自禁的想“旧居”。
那里的生活如桃花园一般恬适,快乐在那里凝固。一切都那么安祥,没有孤独、寂寞、困苦忧愁,生活好像有些慵懒,正是因为这样工作一天的辛劳才会被化解。在金亮的夕阳下与朋友们伴着蛙鸣蝉叫闲聊着轻松的话题,浓浓的友情之酒散发着沉香,心灵也沉醉其中了。时间静静的在阳光下流走,我想起了陶渊明的《饮酒》“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那天有浓浓的春意,天如夏天般的蓝、清澈透明,刺目的阳光让人不敢斜视太阳,从身上渗出的汗就会感到他的存在。路还是黑的泥浆、如水一样荡漾着,让人无处下脚,只好牺牲皮鞋了。
几步下去脑海中改出了几句诗“我轻轻的行走,正如我冲冲的去,我慢慢的落下脚,不愿溅起一滴泥水。”想来当年徐老先生创作原诗时的感受是另一番景象吧。走到旧居的楼群中了,这里是一种天人的和谐,地处城之中但有乡村的恬静,周围尽是工厂但宁静不扰民,厂房、楼房、铁道、花、草、树、石、风云雨雾、山水都和谐的溶在一起,人迹所至不减天然之秀,大自然展示了她宽容博爱的胸怀。伴着熟悉的生活节奏,呼吸着久为的情味,在阳光下行走一种莫名的兴奋袭来。伴着笑意,我打开了三楼的屋门,一切还是规整的,只是少了些生气,到处是灰尘。当水声响起他告示了旧居的苏醒,清扫以毕屋子更显清洁。夜幕很快垂下了,满天星斗好似珠玉合一挂在中天。这更增加了旧居的静,山上、山下的灯全熄了。
想来是都休息了。远处工厂的灯只有一盏未眠,如汪洋中的灯塔,在这里好像宇航员身在太空之中让你能听到星星眨眼的声音。他更像我的心灵家园,宁静安祥,没有世俗的污染。但我的心灵家园与他相异的是,那里不但有竹林、怪石、清泉、草屋,明月、清风、更多的是开放的乐土有古籍的沉香,摇滚乐的激动,哲学的辩证,美女的身影……这不是混乱的都市,也不是偏僻乡村,这是我寻找宁静和激动的地方——美丽的心灵家园在月光的轻抚下我沉沉的睡去,在梦中我又见到了旧居一杯水酒,浓浓深情,祝福,我的朋友,祝你快乐!愿这快乐的日子,带给你新的成功。
女孩与玩具熊无数盏灯火渐渐熄灭,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城市即将睡去。重又归于静寂,归于深远。而那盏灯光依然亮着,那间很有孩童气也很有书卷气的小屋依然充盈着桔黄色的光晕和生动的风景。
一个女孩的天地:四处摆着挂着贴着生动别致的玩具小人小动物,塞满堆满书籍的书柜、书桌。
她伏案读书或是写字已经许久了,在爸爸妈妈反复催促下才上了床。可她并不情愿马上睡去,又靠着床头继续读着什么。床头里面坐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玩具狗熊,浑身雪白的绒毛,隆起的鲜红小嘴和鼻子挤到了一处,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憨实中透出几分灵气,竟有些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顽童。它已经成了这个家庭里的当然一员。
哦,女孩与它朝夕相处,同衾而眠。这是一幅多么有趣多么生动的画面,这是一幅多么美好多么感人的情境这情境每晚都在这间小屋重复着。
黝黑的女孩是女儿,白狗熊是女儿的心爱之物,女儿亲昵地称它为“可爱的小弟弟”。
三年前,女儿在她生日那天像个骄傲的公主款款地走进白玫瑰礼品店。在一片斑谰与生动中,一眼就选中了那只白狗熊,抱在怀里无数次地亲吻,用小脸蛋久久地依偎着……那样子令我的心好一番激动。
孩子,你喜欢它?是的妈妈,它长得那么白,那么胖,憨乎乎的,真好玩,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小弟弟多好!我笑了,如果你愿意,就把它当做小弟弟吧!女儿欣然把它抱回家里。为它缝制了一条黄绿相间的围脖和一顶尖尖的红绒帽头。
女儿一定是感到了孤单或是孤独。每天早晨,在一片朝霞中伫望对面那座幼儿园蹦蹦跳跳无忧无虑花朵一样的孩子时,我就常常这样想。是的,女儿已经走出幼儿园,走出小学,又即将走出中学。她或许真的到了能够感知孤独的年龄。那样的心情,她朦朦胧胧或是自觉不自觉地流露过多次。我也是从女儿这样的年龄走过来的。
那时我们姐弟四人,小鸟儿一样地叽叽喳喳,整天形影相随地在一起,好不热闹。妈妈做点好吃的,几个孩子就像小鸡啄食似的你一口我一口地抢着吃,即便苞米面窝窝头也吃得蛮香。而今,家里只一个孤雁似的孩子,玩不出兴致,吃不出滋味,平素有什么话宁愿跟同学说也很少与大人交流。一到周末,就忙着打电话,约她三姨家的弟弟,舅舅家的妹妹,到姥姥家或是什么地方去玩,一走就是一天,回家后还是玩兴未尽,津津乐道……如今,我们已经不能与女儿共同享有某种乐趣了,女儿那个多彩世界所需要的欢乐我们已经无法给予了。
时钟指向十二点,深沉的夜犹如舞台拉上的厚重帷幕,把一切都隐去了。眨着眼睛的只有遥远的星星和仍在夜读的女儿。没办法,就只好再催女儿睡觉。
女儿答应着,抱着狗熊,对着它的鲜红小嘴亲吻了好一阵,又拍拍它圆鼓鼓的身躯,像大人似的对它说:“你也该睡了,养足精神明天再陪姐姐。”然后搂着它睡去。那样子竟真像是在爱护着一个小弟弟呢,亲热宁静而美好。
一天晚间,女儿夜半起床,发现她的“小弟弟”躺在地上,就十分心疼地嗔怪:“看,你怎么了,是自己淘气还是我把你挤掉的?身上都冻凉了!”就赶紧把它放进被窝,严严地盖好,只露出圆圆的小脑袋。两个小人儿复又依依偎偎同入梦乡。我常常在想,两个小人儿朦胧中的梦境也一定是有趣而美好小狗熊已经走入了女儿的世界,并无私地给予学习那根弦绷得很紧已处于冲刺状态的女儿带来轻松与快乐,尽管在无尽无休的苦读中仅仅是一种短暂的愉悦与片刻的缓冲,女儿却很满足很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