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梨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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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泥土院落

当我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眼时,我突然感到异常轻松,似乎就有这样一个院子,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不是这样的一个院子在我的心里已经停留太久了,我在心里也已经渴望并呼唤得太久了?

我是一个有“小院情结”的人,每次换房,我都渴望着拥有一个院子的一楼。我总有这样一个印象:似乎离地面近些,受受地气的浸润,人就会更茂盛一些。

事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家在山谷中住着时的舒畅与惬意。房子坐北朝南,西窗外是一大丛美人蕉,美人蕉旁边就是一大架的丝瓜架,东窗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香菜地。这些都是我们全家人用心劳动的成果。美人蕉是我亲手种下去的,原本只有一株,后来,它竟然拱出了很多小芽,接着是不分三七二十一地拼命长,那种生长速度十分洒脱、豪迈,一点也不拘谨,含蓄,和它那文静、羞涩的名字毫不相称。后来,它竟然伸展到丝瓜架边上了,为了保证夏天让丝瓜藤爬满架,我能在架下做暑假作业,我们一家人能在丝瓜架上聊天、乘凉,我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多发的美人蕉芽铲掉。这都是我在春天做的事情。春天,我还喜欢看东窗外那一片绿油油的香菜地,那地是我们全家人一起翻松软的,我还把菜地里的小石头拣出来整齐地码在菜地的四周,香菜是母亲撒的种子,我们姐弟三人浇的水,几场雨之后,香菜就长起来了,生机蓬勃,香菜的那个绿哦,诱人也醉人。

置身于那样的绿前,我甚至感到整个春天就是为我而来的,我就住在春天的中心。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记忆中我一直没有香菜是否开花的印象,只记得它叶子的绿。多少年之后,我将当年的这一幕写成了诗,我笔

下的文字是:每一片叶子都是花朵。

是的,每一片叶子都是花朵。在叶子与花朵中间,我想奔袍,想歌唱,放声地唱。每天清晨,我都会在那块绿而前认真地感受认真地梳着小辫,一对可以让自己更美丽的小辫。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刚刚开始对美好的东西有了朦胧意识的孩子。这样的一个孩子,她的心可以很小很小,也可以很大很大。心一大,人就会变得很富有。我的富有就是因为我拥有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可又是一个大大的世界,所以心灵也就无边无际,无所不包了。

这就是幸福。多少年之后,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一个人过往的经历不可能不对他产生影响,只是这影响有可能包含着幸福和欢乐,也包含着遗恨与痛苦。

我终于没有住上有一个小院的一褛。当我立在四楼的阳台上,注视着脚下的梧桐树时,我觉得它们都离我很遥远。它们每一棵都生长在我的视线之内,然而它们都不属于我。我竭力让自己漠然地看着碗口大的它们被锯走,永远不可能再回来。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它们的成长经历,更无法主宰它们的命运。它们都生长在马路边,而不是生长在我的院子里,它们从生长过的泥土里离开之后,就不可能再回来。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隐隐作痛。

我没有院子,我不可能再有院子,我保护不了它们。

多少年之后,一位朋友换了一楼的住房。这次调房不为住房面积和条件,而是因为看中了那个一楼的院子。他向我仔细叙说着他的小院,与泥土有关的一切。他的叙述让我出了神,一个春有桃花、夏有梔子、秋有石榴、冬有腊梅的小院立刻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一个四季都有叶子和花朵的邻家小院宛如一只鸟在窗外扑扇着翅膀,叫声清脆悦耳,从这样的叫声中,我能想象出它的颜色和羽毛的光泽。哦!一个邻家小院,它已经在轻轻地呼唤我了。幸福就在前面,轻盈,温柔。它呼唤着我,它的叫声清脆悦耳。它呼唤着我,每时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