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传
7535300000003

第3章 星辰陨落——奔赴天堂的约会(2)

“死亡”作为人生的完成式,在人的一生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如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表明了他对“生”的执著及对“死”的无知和畏惧。我屡次在三毛身上,读出了她对生命的热爱,也能够读出其隐藏着的“淡漠人生”观。生命是可贵的,它属于每个人,但只有一次,因此更需要珍惜、担忧和同情。然而三毛眼中的生命意识和人生哲学又更深层次地诠释了她的“死亡意识”。死亡作为三毛人生中的一个“情结”贯穿始末。

聪敏早慧的三毛,其实一直在寻求一种异于常人的生存方式。她一定是有着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和进入的丰富的内心世界,她的精神境界一般人难以到达。所以她孤独、痛苦,在现实与理想的漩涡里挣扎。在三毛的许多文章里,都表达出她对物质世界和人情世故的厌倦。那是唯有通透了事理、生死、喜怒的人,才能够达到的一种无为无求的对人生的透视。也许这就是三毛的迷人之处。

她自己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分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的轨道,做出解释不出原因的事情。”《尘缘》中,把写书当做是自己的事情,出书却是于己无关,对社会上的“三毛热”像看别人的笑话一样感到可笑;甚至把父母的爱也看作是一种尘世的缘分,把亲情看作是一种负累、一种心灵的羁绊。但她对亲情又深深地眷恋,父母为她而流下的每一滴泪水、露出的每一个欢颜,她都是清楚的,所以说写文章既是自己的兴趣,更是为了报答自己的双亲,因为这样可以让父母看到一个安静下来过日子的三毛,一个愿意结婚并在婚后过幸福生活的三毛。如果依了自己,则是仍然要到处漂泊的,过自己天马行空的日子。

如此看来,三毛的死也是一种必然吧。

4.难道是谶言

“我的一生,到处都走遍了,大陆也去过了,该做的事都做了,我已没有什么路好走了。”

——三毛

三毛或许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生命的结束。

1990年11月底,她接受新加坡记者的电话采访。三毛谈道,未来的日子里,她打算一口气旅游整个中国,然后再开始“走”世界。

1990年12月16日,散戏回来的路上,三毛走进一家灵堂,突发悲辛,请同来的朋友、舞台设计师登琨艳,为其设计葬礼。

又一次,她对友人说:“我已经拥有异常丰富的人生,要学三岛由纪夫的死亡方式。”

1991年元旦,她莫名其妙地送给母亲一张生日贺卡,上面写道:“亲爱的姆妈:千言万语,说不出对你永生永世的感情。”母亲告诉她,离生日还有一个月呢,三毛答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些在今天的我们看来是不吉利的言行,三毛都好像无意间说出了,也做到了。也许这只是她留给世人的小小暗示,生命的巨轮在那时已经悄悄地弹开了轨迹,不再回转。纵然有千万个理由,也抵不过悲伤的力量,当我们的绝望无以复加,生命便就此沉沦,如同仓皇的落日一去不回了。

三毛是一个如此注重自我感受的人,一个如此率性而为的人,在爱情的追求上自然也不同于别人。但她毕竟是幸运的,世界上有一个三毛,就有一个荷西来伴她。荷西出现在三毛的生活中时,还不到十八岁。即使是浪漫的三毛也没有接受这份看起来太过神奇的爱情,任何一个多少有些理智的人都是不会相信十八岁的爱情的。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六年之约,六年以后,他们不仅没有彼此忘记,而且有了一种隔世重逢的惊喜。那份浪漫的真情每每把我感动得眼睛湿了,认为胜过所有看过的经典爱情片。想来童话中王子与公主过着的幸福快乐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荷西去世那天,她的爱、她的心、她的梦,一齐同荷西去了天堂。上天是不允许谁太幸福的。这一切成了一个古老的故事,也成了三毛一生最痛的回忆。纠缠、困苦,从那一天开始便死死地将三毛的心吞噬。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梦吗?她如今就像一盏孤灯,无所依、无所靠,孤单、悲苦,像受着残忍的酷刑。最痛不过生离死别,最远不过还在相爱的两个人,却一个在天堂,一个在人间。

我要随你去,你会等我吗?

三毛心中不止一次这样地问。寻找了半生才遇到的知音,就那样突然逝去了。她的大树倒下了,她又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随风飘荡,不知所依。本来就喜欢跳出红尘的她,再也无法找到精神的依托,只有死才是让自己不再痛苦、不再疲累、不再挣扎的唯一方式。

生平添烦恼,死可得解脱?菩提树下难久坐,总归心烦!

一支笔、一个行囊、一个人、一支烟,漫漫长路,她的心再无寄托。三千笔墨写不尽的相思苦闷,万水千山忘不掉的共度时光。后来她发现,不管她去哪里,不管她写多少动人的文章,这世间都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了。从前她还有爱情,如今她只有无尽的病痛和文学虚妄的梦。没有脚的小鸟累了,她想荷西了。没有爱的旅途太孤单、太漫长了。

等等我,随你去!既然说下,就是用心押下了砝码。

拉我手,伴你走!不再停留,世间的红尘早已看透。

也许,三毛早就有了随荷西同赴天堂的梦。

亲爱的,你还好吗?

我们院子里你最爱的那株海棠开了,好漂亮,落花的声音像你悄悄对我说话,闪闪的眼眸晶莹而单纯,笑容明亮清澈,穿透世间的风。

我想你了,想我们以前共同走过的一切。

不,你不可以把我丢下,说好了一辈子,那就一起走!

不要怕,我的爱人,我知道你在等我。

很快,很快……

5.病魔的肆虐

在三毛四十六岁的人生中,未曾享有过持久的健康。从她幼年起就因自闭而变得瘦弱和单薄,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要小上几岁似的。十三岁那年老师对她极尽羞辱,绝望之余患上顽固的自闭症,一下就是七年,其间一直被自卑、苦闷、忧郁包围,甚至自杀。大学初恋,她尝到了爱情的痛苦。即便与荷西结婚后,子宫内膜异位引起的卵巢瘤、下体经常“情绪性出血”、胃痉挛、鼻子过敏、生针眼、呕吐、头晕等疾病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不相信科学的三毛是可爱的,她太过唯心的思路和孩子气的思维方式使得她拥有一种超敏锐的感知,对事物亦有一套奇怪的解释,譬如对于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她统统认为是命或者巫术使然。这些疾病与心理的暗示有很大关系,她往往不去积极治疗,坚信在命运轮转的某一天它们会突然转好,或者就此死去。而死去,恰好是一种解脱。

三毛后期的作品,总是充溢着一种单纯的快乐。但如果细细体味,就能够感触到那快乐里隐藏的沧桑与无奈,那单纯分明是历尽痛苦后的平静。我们无法进入三毛的精神世界,不知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曾有过怎样的挣扎,我们只看到一点淡淡的如烟云般的痕迹。

其间,除了上面提及的那些疾病外,又添了失眠症和腱肌炎,写字二十分钟便疼痛不止。这对一个写作者来说绝对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为此,她常常大把大把地服安眠药和止痛片,并抽烟、喝酒,结果因酒酿成大祸:1990年,她和严浩、秦汉、林青霞聚会,醉酒回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断了四根肋骨,还被切掉了半个肺。

都说黄昏最是寂寥时,掩去了明媚,留下了黯淡。

都说秋水无痕,秋云无心。秋荷独立时,那是落尽了一生的芳华。

心中莫名的失落,就在这日升日落轮回之间,那是被青春在一点一滴地抛弃,那是被岁月洗尽铅华的不舍。在这难以割舍的青春岁月里,在她转身回眸时,在她不经意间,年轮已悄然爬上了眉梢。在她痛入骨髓的哀伤里,刻骨的病痛已蔓延于躯体。在她洗衣做饭时,额头处雕刻了足迹。在她泪流千行时,眼角处涂上了岁月的痕迹,增添了流年的风霜。

不久,母亲缪进兰身患癌症。三毛也像传染似的,怀疑自己也得了绝症。三毛最后一次住院,病因是子宫内膜肥厚,影响荷尔蒙分泌,不是绝症。但平素众多的病痛,已缠绕得三毛苦不堪言。

也许,她再也等不到花开的时节,再也等不到韶华渐减,再也等不到红颜凋残,就会杜鹃滴血离尘而去!生死只是瞬间的事,生时苦短,死却漫长。世事无常,看过了太多悲欢离合,无论你怎样坚强,面对死亡都会不堪一击。纵然相信了世上有转世轮回之说,可来生之事,谁又能预见呢?

走一回奈何桥吧,去喝那碗孟婆汤!哪怕今生再深刻的情缘,也会在唇碰碗的瞬间一笔勾销,全部遗忘!要不怎会有人宁愿守候在三生石之上,等你轮回千百次,宁愿做孤魂野鬼呢?如果来生再次相逢,即便你转身回眸千百次,也不会忆起,你是他的前世爱恋,更不会知道谁是谁前世刻骨的那一个了。

荷西,抱抱我,让我吻你忧伤的眉!

世事皆有定数,她的生命即是如此。她应从容度日,慢慢等待,等待心痛终结的那一刻,等待化作轻尘,与山水共清欢,与日月共婵娟!化作轻尘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一度心若轻尘,满目黯淡疏离,脚步转转折折,欲去还留。这是她的宿命,是她摧残的结果,曾以为沉寂是余生的轨迹。是什么,唤醒沉睡喑哑的落尘?是不舍吗?还是心若轻尘?

释然吧!正月的阳光温暖而灿烂,一如这颗依然跳动的心,喜悦、感恩、柔情万种。只愿来生身生双翼,随风的脚步,飞奔至一条叫轮回的老巷,去寻找她前世的遗忘。多少孤魂,在这里寻找前世遗失的过往。其实,前世早已改写了当初的模样,可流年,为什么这样叫人神伤。前世的故事被她不小心遗忘。前世的遗憾支付了她一生的时光,那么今生是否就可以拥有她想要的地久天长?

也许是病痛的折磨,三毛过早地听到了来自天堂的声音——荷西的召唤,才欢欣地随之去了。

6.三毛传奇

生若流水,迹如浮萍,心绊惹尘,纠葛因情,一抹温情悄然地逝去在素时锦年,不论是喜是悲,翻驳沿途在它宿命的轨迹里,试问是谁暗换流年,沉沉烟霭,掩藏多少悲哀?风过无痕,凄凄长空,极目远望,吹走一季庭院落红,怎奈风打萧萧的离姿,游弋在指尖,那些被沧桑吞噬的过往,蓦然回首,如梦如烟,几番山花烂漫、几回霜林尽染,依旧是这场烟雨不散。

三毛真的太累了,太痛了,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文字像一把冰冷的刀刃,疏散了经年的亲人。她知道荷西在等她,英俊的眉宇镌刻着深深的忧愁,她是一朵不开花的花,尚未学会绽放,就已学会凋零。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相信枯木逢春,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在你绝望,甚至想要放弃的那一刻,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就是她苦苦等待的。不是每一次的努力都会有收获,但丰收必是汗水的浇灌。最想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在半路就放,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也许,目睹了太多的伤痛,耳闻了太多的挫折,抑或,读了太多的阳光总在风雨后,觉得,那些离我们太远。其实,一颗脆弱的心,春风袭来,易支离破碎;一颗坚如磐石的心,风霜、雷电亦岿然,亦自若。

她坚强了多年,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首悲哀的诗缠绕着她。三毛不喜欢壮烈,她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太单纯美好的两个人不属于繁复的人间,太纯美似童话般的感情只能出现在书页里,她明白,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勒紧半截丝袜,勒紧自己的脖子,她不要单独留在人间,她只想念她的爱人。

天上一颗星陨落,天堂里两个人团聚,人间从此多了一段凄美的传说。三毛用如此简单决绝的方式给自己传奇的一生草草结了尾。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她像风中摇曳的孤花,绽放着孤独,美丽得脱俗。在泥泞的现实里,带着梦的花瓣,掌握生命宇宙的奥秘,相信仍有爱,信仰永生。这便是超越了凡尘世间的永恒意识,也是三毛人生中一次最具有超脱意识的唯美,用一种绝对自由的方式换取了人间至真至纯的永恒之爱,这是多么伟大。万水千山走遍后,心的旅程找到了归宿。踏着荷西走过的路,追寻爱而去。一如修行的行者,历经愁苦、忧郁、孤独的静默后,到达彼岸花丛中。从此再没有一个人如三毛一般,能够真正做到心的自由,从此再没有一个人如三毛一般,将梦和爱情融入自己的生命,带给我们一次又一次痛彻心扉的感动。

笔描相思,墨点红尘,抚琴一曲凄歌,弹指伤悲,苍老了春秋轮回,空留的磐石上染点滴湿意,泻下一池清冷,凡尘暗扰,风掠过,撩起径旁的落花,无处话凄凉。

人们爱她,因为她敢于面对,忠于自己的爱、自己的心,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给自己一个精彩,给了我们一个现实的梦。三毛化作一缕香魂随风而去,人间再无看花人。

走近三毛,才会读懂她,她的一颗坚强而又脆弱的心,一个绚烂而又灰暗的梦。

研读三毛的一生,竟是一个平凡而又曲折、多彩而又悲怆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