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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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咫尺飞鸿

第70节咫尺飞鸿

虽说心里一百个不满意,但我还是在两天之内,比较用心地写了一篇叫《彩票的“红”与“黑”》的文章,寄给了杂志社。寄出之后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二面的通知。这篇文章是这样写的:

彩票在中国的出现与流行,是与改革开放的大环境相匹配与适应的,从上世纪一九八七年第一张彩票首次问世,到现在已过去整整十八个年头,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漫长岁月中,我觉得一路走来的中国的彩票业并没有成熟,始终跌跌撞撞,似有先前不足、前天欠补之相。从我居住的那个地方来看,彩票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红”到“黑”的过程。

八七年,我正好是高一年级。那年秋天,在我们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古城广场,每天都云集了一大堆人,用人山人海、盛况空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干什么?买彩票,俗称抓奖券。一张奖券两元钱,但回报是什么,是一辆崭新锃亮的摩托车。当时,一辆摩托车的价格是5000元左右,而当地公职人员的月工资只有80元,摩托车的向昂价格远远超过了正常家庭的购买力。正因为如此,县城周围的男女老少都从十里八乡、四面八方云集而来,一试手气,想时运兼济,抓住那几辆缠着火红彩绸的令人眼红的摩托车。当然,结果总是事与愿违,绝大多数人都是高兴而来,扫兴而归,只有极其稀少的几个人运气好,拨得头筹,在阵阵鞭炮声中,满面春风地走向领奖台。彩民中,没有人去追问彩票背后的文章,更不过问彩票背后钱的去向,大家所关注的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会不会砸住自己。

从那年开始,几乎每年县城都要举办一两次这样的活动,但红火程度却一年不如一年。人们都觉得天上掉馅饼的几率太小了,小到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得到,所以谁也不愿意白花两元钱去做赌,不是花不起,而是买彩票时的满怀希望与买彩票后的一无所获落差实在太大了,大得让人难以接受。这样,随着彩民队伍的越来越少,抓大奖的几率更低了,几率一低,就更少有人关注了,所以,这彩票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就日渐淡化,彩票市场也随之由“红”转“黑”。后来,随着摩托车的普及和吸引力的减小,彩票的奖励逐渐换成了小汽车,小汽车与摩托车一样,对广大彩民也只起到了暂时的刺激作用,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推动作用,昔日万人空巷抓奖券的盛景始终不得重现,再往后,随着小汽车的逐渐普及,彩票市场就再也找不到吸引彩民的好招了。

大约在二OOO年以后,彩票的奖励不再是实物了,被换成了钱,换成钱以后,彩票在发行上也做了较大改革,最大的改革是不再由各县市自行发行,而是由省级以上民政部门发行,并以电视直播的方式公开摇奖,当场产生奖项。改革之后,由于高度集中,彩票的奖金额也历史性突破了百万,甚至上千万、上亿。这下,人们的购买热情又被激发出来了,一个个都天真地盼望上帝垂青自己,一夜之间能摇身变为百万富翁。于是,彩票点前又重新出现了久违的空前壮观场面——长长的队伍,攒动的人流,激动不已的神情。农村没有投注站,但农村人的辛苦与顽强毅力在买彩票上面却得到了史无前例的释放与展示,许多村民不管家有多远,路有多险,都三五成群、跋山涉水地跑到县城买彩票了。受此影响,好多投注站不到营业时间,门前就排起了见首不见尾的长龙,另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是,由于买彩票得先填单子,一些人开始靠贩卖彩票单子赚钱。即便如此,彩单也是供不应求,常常有人因买不上单子而买不上彩票。为买上单子并及时投注,许多农村人甚至半夜就起程出发,或步行或骑车几十里,去县城的投注站边提前占位子。

对彩票的迷恋不仅仅是农村人,城里人也一样,当时,我还在地税局工作,单位里,无论领导还是普通员工,几乎都买彩票。连大家每天见面时的问候语都换成了“你买彩票了吗?”买彩票的人多了,奖金额也屡创新高。但是,人们依然觉得,不管彩票的奖额有多高,好像都与自己无关,自己至多也只能中个五六元的小奖,更多的时候仍然是一无所获。所以,彩票业很快就又趋于平淡,再度由“红”转“黑”,且黑得更厉害,与初时的盛况空前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关于彩票,在我身上曾发生过一个真实的故事。在迷恋彩票时,我曾在梦里梦出一串数字,并在醒来时赶快用笔记了下来,从此,每期我都只按梦里出现的那几个数字买一注,一直坚持了半年,尽管一直中不了“靶子”,但还是始终不渝地坚持着。一次回农村老家走得急,忘了购买,但就在那天晚上,现场摇奖时竟摇出了我坚持了半年投注的那几个数字,差点没让我后悔死!不过,很快我就心平气和了,我知道,外财不附命穷人,要是命里没有得外财、发大财的机会,即便买了也没用,如果我那天买了,中奖号码也许就不是那几个数了。

从此,我再没买过彩票。我知道,彩票收入的奖金国家大部分都用在了公益事业上,中了奖是异外的收获,中不了,权当为国家公益事业做了一点小贡献,也没什么。但做贡献的方式有多种,凡买彩票者,没有一个不想中奖的,这与个人心态无关,因为彩票就是这样设计的,你把巨额奖金作为刺激物明摆在那里,人们怎能不动心,不“想入非非”?所以,一旦中不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尤其是那些发财心切的、把发财的希望押在巨额奖金上的人。中国版图大,几乎年年都有遭灾的地区和受灾的人,为灾区和灾民献爱心,全国人民捐款捐物者始终络绎不绝,好多人捐的金额还不少,但捐钱的人没有一个心里不舒服的,反而还为自己能为同胞做一点贡献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而买彩票即便白花了两元钱,心里也会不爽,不爽不是因为那两元钱有去无回,而是因为失去了一次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讲,就相当于损失了上百万,这怎能不让人心里难受呢?人在需要钱的时候,心里就只想着钱,人人都是这样,人性如此,不足为怪!人在不缺钱的时候,未必会去买彩票,尽管他也知道彩票是用来做公益事业的。正因为如此,你听说过有为灾区、为贫困地区捐款上千万、上亿元的善人,但你肯定没听过有人为了资助彩票事业花上百万元去买彩票。

彩票的“红”与“黑”,都不利于彩票事业的发展,只有不“红”不“黑”、不温不火地发展下去,才是健康的,正常的,可持续的,由此可见,彩票业应该进行必要的改革了。

本来,二面是在上午九点,但那天上午,我正好有事不能去,就改到了下午。下午一点半,我再次推开了杂志社的门。此次,面试我的不是上次那三个小年轻,而是一位看上去约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但把我领到面试室的还是上次那位年轻女孩儿,女孩儿告诉我先坐下来等一会儿,领导马上就到。功夫不大,门口晃晃悠悠出现了一位中年男人,脸红红的,眼鼓鼓的,颈粗粗的。中年男人立在门口,手扶着门,一副摇摇欲坠之相,一看就是喝高了。

我想,这是谁呀?是不是马路边的醉汉走错了门?但又不全像,一个醉汉岂能从一楼跑到十楼,若真是醉汉,估计不等上楼,就被大厅里的保安推出去了。也许这正是前来面试我的领导。因为,在这种地方,敢喝成这样,除了领导还有谁?我忙站起来,做出一副上前搀扶之状。中年人血红的双眼艰难地骨碌了几下,对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的坐下,坐下的——面,面试。边说边往屋里走,但一步三晃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为之捏一把汗。我欠身坐着,做着随时出手相扶的准备。中年人晃着身子,扶着玻璃门进来,又沿着玻璃墙,慢慢转到了屋子中间的写字台后,手刚扶着椅背,整个身子就重重地跌了上去,并正好与我打了个对面。

与此相伴的是,座下的椅子发出几声木器即将开裂的声音。中年人如释重负,对着我长舒了一口气。由于距离实在太近,一股浓烈而异常难闻的酒气便非常精准地向我横扫而来,这使我登时就头晕目眩,几欲呕吐。我痛苦地想,喝这么多,怎面试呀?

中年人艰难地瞟了我几眼,问,你叫马——马——马的什么来着?我忙说,我不姓马,我姓宁——宁。他结结巴巴的问话,使我也变得结巴起来。不等我说完,中年男人忙纠正说,对!宁——宁——宁先生,你——你的文章我是看——看过的,写的是一个老——老农买了一注彩票,中——中中——中了一百万,儿子多,分不匀,打——打——打架的干活!我忙说,不——不,不是。中年人见我又否认他的话,便颤抖着手,开始翻阅桌上的那堆资料,翻着翻着,突然一拍脑袋说,对了,就——就是这篇文章,说着举起一篇纸,向我晃了几晃。我向前挺了挺身子,见他手里举的正是我写的那篇文章,忙说,对!对!这就是我的稿子。

中年人把我的稿子放在桌上,扫了几眼,说道,你的稿子——我看了看了的,有——有印象,文字很好,但不怎么精彩,我们想招你做英文编辑,就是把国外彩票——彩票方面的文章翻译过来,介——介绍给国内的读者,怎么样?我更烦了,心想这是怎么了,上次已说好,不做英文编辑,只做中文编辑,更不用说英文翻译了,怎么又来翻腾英文这码子事,况且,这个人喝得醉汹汹的,成何体统,还说我写的文章不精彩,想毕他根本看也没看,就胡言乱语,乱说一气,这叫什么面试?什么单位?!快算了,算了!算了!免得多费一通毫无必要的口舌。想到这里,我说了声“让我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就站起了身。

来到楼下,走在冷风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是怎么了,这哪里是面试,纯粹是瞎闹呀。想起那个酒气薰天、令人作呕的面试官,就忍不住一阵干噎。于是,忙紧跑几步蹲在马路边,干吐了半天,才好受了点。那个醉汹汹的男人固然可烦,但让我忙活了半天白写一气文章的做法更可气,我后悔自己不该浪费时间和精力为他们写那篇毫无意义的文章。

新年刚过,学校就通知我们,半月之后离校。学校的“逐客令”让我心慌意乱,也让我茫然无措,想自己时至毕业,工作仍无着落,真成了一穷二白之人。两年前总以为自己不得志是因为没有文凭,不懂外语,现在怀里即将揣有两张本科毕业证,外语尽管没过了普六,但作为英语专业的本科生,实际水平早已超了此级,不说别的,光词汇量就达到了一万三,几乎是普六的两倍,但所有这些软件、硬件都不能换来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与两年的付出相对应的是,啥也没捞到,还弄丢了老婆,破碎了家庭。

唉,这书念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呢。不过,聊以庆幸的是,校园里没找到工作的同学也不光我一个,大部分皆一无所获。凑在一起时,一个个都口无遮拦地发着牢骚,抱怨这书读的真是不值,这两年的艰辛付出真是不值。应该说,人的心态和承受力是不同的,在这事与愿违结果的打击下,有的人愈挫愈奋、屡败屡战,继续往外跑,在人才市场上辛苦而执着地寻找着机会。有的则在一次次的受挫中干脆不找了,在余日无多的校园生活中,或成天呆在宿舍睡大觉,或与同病相怜的朋友聚在一起瞎侃一顿,单等毕业证和学位证一发,就打道回府。

相对来说,他们都比我轻松、愉快。因为我不仅愁工作,还愁没去处,我不知道,一月十六日大家走后,我该去哪里。唉,混了半天,竟混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连立锥之地都混没了。寒冷的校园里,空荡荡的教室中,只有零星的考研族们在紧张地夜以继日地苦学着,他们憋足了劲,以求一战成功。时至今日,我逐渐后悔起来,悔自己没有远见,白白浪费两年的宝贵时光,如果早有打算,也把考研作为一条备选之路的话,肯定不会出现目前这种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绝境。两年来,自己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地找到一条出路,反而还因遇上一个划婕,产生了疯子一般的情,把可以退守的回家之路也葬送了。唉,人生啊,怎么想的好好的,可到头来却……

这个划婕呀,是你把我置于此地。一天上午,我忽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说是奇怪,一是因为洁白的信封上只有收信地址和收信人,下面并没有落款;二是因为信封上的笔迹似曾相识。这是谁写的呢?在信息化如此发达的时代,谁还有闲心、闲情写这种东西。难道是她?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流星一样,瞬间便划过脑海。凭着不久前帮李瑶老师批改卷子时亲眼目睹的大段大段的划婕的文字,以及之前与她“蜜月”关系时零星的了解,我稍加辨认,就确定这封信十有八九出自划婕之手。划婕?!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不明白。

自去年到现在,整整一年了,只要一见着我,她就会冷脸相待,避之唯恐不及。再到后来,我写了那篇关于校园经历的长篇后,她对我更是讨厌到了极点,不仅处处躲我,还不止一次用愤怒不堪的目光剜我,让我整天担心吊胆的,生怕她因盛怒而失去理智,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向我,抓我个大花脸。不仅怕她对我出手,更怕他那个矮胖子男友替她出头。

这种提心吊胆的心结,使我一年来一离开宿舍就慌慌的,好似唐僧离开了孙悟空划定的防妖圈。一走在校园里,就总是身不由己地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仿如惊弓之鸟,生怕撞见她。为躲避她,这一年我已很少再去教室上课,除非一些点名查岗的课程,才不得不去应一下卯。但北区的校园实在太小,有时候越是刻意躲避,越是会意想不到地与她狭路相逢。每逢这样,我都会如临大敌,在惊恐万状中逃之夭夭。

幸运的是,每次我都能有惊无险地转危为安。我想划婕也许并不会动手,顶多是个怒目主义者,就像我一样,心里恨死了某个人,骂死了某个人,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动手脚。后来,确切地说,是几个月的前的这学期开始后,我忽觉划婕好像改变了态度,不再刻意躲我,连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柔和,越来越丰富,有时竟会远远地对我努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不仅如此,之前与她成天形影不离的那个矮胖子也不知去向。但我仍吓得不敢近前,一遇见她,就仍像之前那样,在战战兢兢中迅速溜走,生怕中了她的引蛇出洞、欲擒故纵之计。

我还说过,去年以来,自己一直很少在就餐高峰时去餐厅吃饭,目的是不想让自己这讨厌的身影出现在视我如敌的划婕的视线里,但这学期有两次,由于实在架不住室友小弟兄的生拉硬拽,便跟着他们在人声鼎沸的时候去餐厅,吃了两顿饭。然而,就是这仅有的两次,却发生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知是巧合,还是何故,划婕每次都会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精准无误地坐在我的近旁,一次与我相隔仅有两人,一次与我相隔仅有一人。应该说,每次落座之前,我是用眼踩过点的,是反复观察过四周的“地形地貌”的,是确信绝对没有划婕才坐下去的。但坐下之后不久,以上那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就出现了。

我不知划婕是没有看见我,还是故意如此。我记得,当时的我吓得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只顾埋头快速拨拉饭菜,但从眼角的余光可以发现,划婕的饭吃得从容不迫,津津有味,边吃还边与身边的女孩儿谈笑风生,喜笑颜开,将一句句熟悉而温润的话语和一声声动人心弦的微笑不断飞来,捅得我心里痒痒的,直想扭头望她几眼,但胆小怕事的我,终究不敢付诸行动,生怕招来那种吃不了兜着走的麻烦。

我实在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得对我退避三舍的她突然大变了态度。我猜,可能是临近毕业了,彼此将各奔东西,没必要再箭拨怒张的,再说了,她或许已看出我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窝囊废,不好意思再吓唬我了。但她怎么会给我写信呢?她要对我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