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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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银瓶乍破

第3节银瓶乍破

晚会余音未绝,令人振奋的课堂之闸就大开了。这可不得了了,我们这些早过了读书年龄的成人学生顿如绝堤的洪水,哗的一下就涌入教室。那久违的三尺讲台,是如此得具有魔力,将一个个在知识面前如饥似渴的男女吸引得寸步难移。而我这个校园中寥若晨星的老生,也情不自禁地用此生绝无仅有的热情、热度与热望迅速投入其中,用比年轻人更卖力、更用功的苦读重启了求学生涯。一周下来,本学期所设的各门功课皆悉数展开,任课老师亦全部登台亮相。不来不知道,一来惊一跳,JM大学的老师真是与众不同啊,一个个学识渊博,不同凡响。一周时间虽短,但我思想变化之大,堪称天翻地覆。我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求学选择不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有点太迟了。因为收获实在太大了,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以往多年来全部收获的总和。不过,这求学之路也绝非坦途,而是异常难行,堪比华山之道。因为虽说学的是英语专业,但之前我的英语基础并不是太好,入学考试中,所考的语文、英语和政治三门课中,英语考分竟然最低!

入学教育期间,学校见缝插针,进行了分班考试,只考一门英语。之后,按照成绩,编了11个英语班,我被分在了二班。依此来讲,我的水平还算不错。因为,在一班或二班,大部分同学都是英语专业的专科生,起点远远高于我这个非英语专业的老大哥。考分虽不逊色,但对大部分纯英文课程还是吃力异常,有时候半节课都听不懂一句,尤其是口语课,更是苦不堪言,憋红了脸、憋大了脑袋都难发一言,直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躺在地上,打几个滚。私下里,经与同学交流,得知大伙都有同感,成年人嘛,基础自然不扎实,学习能力也很有限,困难自然在所难免。

几次云里雾里摸不着壁的课后,有人向老师诉苦,希望放慢语速,并用英汉双语交替授课。老师却答复说,有困难是正常的,每届学生刚开始都这样,日子久了,就会逐渐适应,就能听得懂、说得出。还说,JM成教院不同于其它成教院,对学生要求很高,从课程设置、教师配备,再到考试都与全日制学生无异,不可能给我们降标准、降要求。这一说,顿让大家再无一言。唉,硬着头皮拼命学呗。是啊,痛下决心,或许能杀出一条学路。

除英语课程之外,还有几门听着既感轻松又觉有趣,甚至可以说是种难得享受的课程,如国际贸易和大学语文。代大学语文的老师姓刘,四十多岁,中等个子,短头发,大眼睛,胖脸,胖体形,看上去非常普通,与家庭妇女无异,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朴素、朴实的外表下深藏着层出不穷的深邃思想和智慧,嘴巴一张就妙语连珠,三言五语就能把整个课堂讲得鸦雀无声,将大家讲得眼睛直直的,身子挺挺的。作为一名理工科学生的我,自幼却鬼使神差地对语文情有独钟,且幸运的是,从小到大都遇到了许多相当不错的语文老师,使我对这门功课一直保持着始终不渝、一以贯之的浓厚兴趣。有着教授头衔的刘老师,其语文水平远远胜过我以前各个阶段所遇到的任何一位。她文化底蕴深厚,文学素养甚高,语言简洁流畅,措辞清新明丽,讲课时娓娓道来,如拉家常,但听着却别有一番风味。

同学们喜欢刘老师,更喜欢上她的课,每节课都能从中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与其它课程一样,语文课也是八十分钟的大课,但大家不仅不觉得时间漫长,反而还直嫌时间太短呢。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下课好久了,同学们还钉在板凳上,不肯离去,全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一逢上大学语文,教室里就总是座无虚席,人头攒动,在刘老师的导引下,大家穿时空隧道,游文学殿堂,面对面地认识文史名人,心贴心感受经典名作,最大限度地了解、体验前人的内心世界、精神生活和那个遥远时代的世情风雨。刘老师的课上,曾发生过一件趣事,在讲白居易的《长恨歌》,讲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原为连理枝”这一名句时,一只小鸟突然从敞开的窗外间飞了进来。同学们哗得一下就笑了,边笑边用惊异的目光望着讲台上的刘老师。刘老师停下课来,微笑着说,无独有偶,昨天在校本部给留学生们讲的时候,碰巧也飞进来一只。很快,“一条名句,两只小鸟”的故事就传遍了JM大学,人们都说,刘老师的课讲得太棒、太有吸引力,连小鸟都跑来蹭课了。

代国际贸易的老师,姓李,女性,短发,国字脸,目光犀利如锋,时刻闪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穿透力,含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光芒。李老师衣着简洁、得体,形象干练、豪爽,给人一种职业女性的风范。一次课以后,大家就对她肃然起敬、心悦诚服,甚至都有点心生崇拜了。李老师不仅国贸理论深厚,教学经验丰富,且见闻出奇的广博,国事、家事,天下事无所不知,讲课时将活生生的实例信手拈来,三言两语就能把复杂、深奥、晦涩且专业性极强的理论、概念和术语表述得明白如话。在授课风格上,也独具特色,幽默风趣,快人快语,言简意赅,全无半句费言。尤其是言语措辞,具有超强的吸引力、感染力、鼓动力,能把人讲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听她的课,就像是在听演说家作演讲,同学们不时报以心悦诚服的喝彩声和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国贸课属合班课,每节课都是六个班一百八十多人集中起来上。每周三来一次,给我们英语专业、国贸专业、金融专业三个专业二十多个班上一整天课,上午两节,下午两节。李老师除给我们上课之外,还兼着北大、清华等名校的课程,这让同学们觉得,来JM大学来得真值!

我的课在下午第二节。第一次课前,刚吃过午饭,就听上午听课的室友激动地说,李老师的课太精彩了,精彩得没法说了,没法说了!这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心想何不调一下课,第一节就去先睹为快呢?见我要去,室友又说,要去早去,去晚了就没地方坐了。这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赶忙抓起书就走。但一到电教室,就惊呆了,想不到提前20分钟来,还是迟了,满教室的座位差不多全被坐满了,前五排则纯粹是座无虚席。实在没办法,我只好从教室后面提起一把椅子,径直来到讲台底下的“负一排”,坐了下来。从此,每逢国贸课,我不论来迟来早,都习惯性地坐在李老师眼皮底下的这个雅座上,一直坐到了这年年底课程结束时。为更好地掌握这门课,从第一次上课起,我就用自带的微型录音机对授课内容进行了全程录音,并在课后反复回放,直至把每个知识点全部吃透吃准,烂熟于心。

所录磁带,共有三十多盘。毕业后,由于种种原因,我未能从事国际贸易或与之相关的工作,但多年来仍保存着这些珍贵的带子,一盘也舍不得丢弃,每每想念JM大学生活,就找出一盘,回放一下。每次回放,李老师那独具特色的讲课风格和铿锵有力的话语,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就会使我忆起当年课上课下那激动人心的场面和蔚为壮观的景况。我是个怀旧感颇强的人,喜欢保留下一些旧东西,但保留它们除了特别喜欢之外,更多的却是为留住和缅怀一段不愿忘却的记忆和值得纪念的经历。这样做,还使我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羡慕的记忆力,凭着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可靠记忆,我的经历就一直丰富着、饱满着和清晰着。李老师的讲课带子,不仅让我的贸大生活鲜活难忘,更重要的是,她掷地有声、启迪灵魂的谆谆教诲,无论何时都能激励着我在人生或事业之路上愈挫愈奋,昂然前行。

大学英语、英语口语等英语类课程同样十分精彩,只是对我来说实在难以听懂,一时无法领略其全貌,无法有准确的体会,但随着学习活动的不断深入,随着可听可懂内容的越来越多,就愈加觉得JM大学的老师就是不一般。更加可喜的是,在紧张忙碌的学习中,我竟不知不觉地忘记了那个曾使自己尴尬不已的大龄问题,自觉地融入了这个由年轻人主导的校园群体,课上也能像小年轻那样主动用英语发言,或参与讨论了。与良好师资相对应的是难得一见的浓厚学风、异常贪学的学生。课前占位子,课上抢位子,成了见怪不怪的现象;早起晨读,挑灯夜读,成了司空见惯的潮流,成了遍及校园的一道风景。而这样上进的学习气氛,并没有哪个老师去强调,去督促,大家的努力都是自愿的、自发的。七百多学生中,绝大多数都非常珍惜这难得、短暂而宝贵的学习机会。所有人都自加压力,自定目标,夜以继日地学习着,学习着。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这样的情景依然雷打不动地、一成不变地重复着。看来,我这求学之路,真是走对了!

恋家的男人,是没出息的男人,而我偏属此列。随着离家日子的日渐久远,我在体验到学习所带来的充实之余,想家的感觉也与日俱增。想父母,想孩子,想妻子,每一种想念都是那样的揪心揪肺、刻骨铭心。但对妻子的这份想念,却又与别的有所不同。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远方的她,想起与她共同经历的那些欢乐往事和美好日子,即便是一些平淡无奇的家务闲事、寻常点滴,一旦被记忆潮水冲上心头,也会甚觉亲切和温暖。想着想着,有时竟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一天,在合班的语法课上,我忽又见到了那位在入学教育的小礼堂里谋过几面的姑娘。那一刻,我更加惊异于她与妻在容貌上的相似。我觉得,自入学教育后,自己并未对这位酷似于妻的姑娘怀有太大的期待,产生太多的联想。在我的心空中,她好似一朵掠过的云,来得突然,去得匆匆,并无多大痕迹。在美女如云、灿若群星的北区校园,我再未见过她的身影。但思妻想妻而又见到她的我,却从此心绪大变,变得越来越神经兮兮了。我开始不顾一切地关注起了她,在餐厅、在阅览室、在语法课堂、在校园,凡是在她可能出现的一切场合,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在人流中寻觅她的倩影。只要她一出现,我就神清气爽,如沐春风,而一旦她杳无身影,就神色颓然,怅然若失。后来,我忽然想起,妻曾说她下面有个妹妹,刚出生就送人了,且年龄似与这个姑娘大体相仿。我不禁纳闷,难道这个女孩儿就是妻的妹妹?倘若如此,认下她该有多好啊!但转念一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容貌相似者不足为奇。再说,谁知道人家从哪里来,若与我来于一处,还有内分可能;若来于它处,那就纯粹是天方夜谭。就这样,带着团团驱之不散的疑云,带着每逢见到她就忍住心跳的激动,我的求学之路开始节外生枝。

再后来,一节课,一节普通的语法课彻底改变了我,改变了我虽清风徐来但依然水波不兴的心,使我变得越来越难以名状起来。一天上午,语法课刚上,徐老师还没有来,教室里乱哄哄的。在乱象丛生的场面中,这姑娘出现了,轻轻一飘,就落在了讲台下的最前排。但不知为什么,她身子虽坐了下去,头却老是不停地回转,并不时微微欠身,东张西望,好像在刻意寻找着什么。于是,我跟身边的一位老乡说:“你看,那姑娘真像我妻子。”老乡大笑:“开什么玩笑,莫非你看上人家了!”我忙分辩说:“不,不,你误会了,她真的很像,我妻子下面有个妹妹,刚出生就送人了,你说会不会是她呢?”老乡见我说得认真,忙止笑而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这姑娘也是咱们省YZ市的,你过去问问,没准还真是。”闻听此言,我心里一惊,因为妻的亲生父母就是这座城市的。哎哟,难道天下真有如此巧事?太巧了!课后,我并没有按老乡的建议,贸然前去打问,我知道,这样行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极有可能产生天大的麻烦,但从此以后,却比之前更加关注她的存在了。我有一种预感,她八成就是。这种预感很快就演变成一种强烈而不能自已的冲动,在脑海里,有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掬都掬不住,拦都拦不住。

几天之后,在与妻通话时,我顺便向她提了此事。妻略加迟疑,就说:“那你去问问,如果真是,只要她愿意,咱们不妨认下她。不过,要千万注意问话的方式方法,别弄巧成拙。”得到妻的应允,我心里一下就有了底。于是,之后的那节语法课一结束,就乘乱尾随着那女孩,离开西阶教室,并不露声色地跟着她,一直跟到了行人寥落的走廊拐角。看看前后左右没有别人,我终于壮着胆子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叫住她,然后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下。但由于当时她正要赶上下一节课,我没有足够的时间问出最终结果,只得知她名叫划婕,与我同省,从YZ市来,但老家并不在YZ市,而是在楼台市的三原区,与我所在的楼城区紧挨着,算是相邻区县。这使我更加深信不疑了。我暗暗高兴,因为我马上就可以向人宣布: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就是我妻子的妹妹,是我的小姨子!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过头了。那天晚自习后,我再次约出这位女孩儿,所作的进一步“深究”,却使我大失所望。事实告诉我,这个酷似于妻的划婕终究不是我和妻要找的人,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这使我又惋惜,又遗憾,但又无可奈何。唉,我是多么希望之前的那种推测能够如愿以偿啊!按理说,我和划婕的交往就此结束,就万事大吉了,但这次离奇而又事出有因的接触,却使彼此感受到了异乡见老乡的亲切,两人竟在不知不觉中谈了好长时间,说了许多话,且居然谈得相当投机。交谈中,划婕告诉我,她英语不好,分班考试时成绩很差,分在了九班,学得非常吃力。其实,无需她说,我也清楚,英语班总共才十一个,分在九班自然说明了她的水平。我告诉她,我在二班。这让她很高兴,说我在英语学习方面定有独到之法,恳请不吝赐教,帮她一把。我谦虚了一下,说共同学习,互相帮助吧,就答应了她。接着,她又问我常去哪个教室上晚自习,我回答说109室。

从此,我与这个漂亮姑娘的交往就逐渐多了起来。“五一”节前有段时间,一到晚自习,她就去了109室,几乎天天都去,并坐在我身后,不时向我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但每当此时,我的心情就与先前更加不可同日而语,心里马上就会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种莫名的恐慌与兴奋交织而成的动荡。兴奋的是,我忽觉自己十分渴望见到她,与她保持较近的、正常的距离;恐慌的是,她的请教过于频繁,我担心她的接近是不是事出有因、另有所图。因为我是一个有妻之夫,有可爱的孩子、漂亮的妻、温馨的家,我生怕她的接近搅乱了我的心,破坏了我所拥有的幸福的一切。再后来,从一件小事上,我终于明白了划婕的用心。她真的仅想在学习上请教我,除此之外绝无它意,于是,我悬着的心砰然落地,但同时也为自己误解这位纯洁姑娘清白的心而深感歉疚。我想,自己只有用更慷慨、更无私的学习上的帮助来补偿对她的误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