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石宝揽胜
船靠岸的时候，大家都迫不及待地一哄而下，簇拥着邓导，向着石宝寨的方向蜂涌而去。江岸与石宝寨景点之间，隔着一段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小土路，路面潮湿、干净、柔软，脚踩在上面颤悠悠的。但并清静，两边遍布着做买卖的小摊。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和代表地方特色的小食品，堆得跟小山似的。一见我们走来，商贩们就伸着脖子，扯着嗓子，非常卖劲地大吆大喝起来。在沸水一般的声浪中，那原汁原味、特色别样的川渝方言如清风一般飘入耳际，引得几个游客忍不住学说起来，逗得众人一阵哄笑。我也试着学了几声，话刚出口，便引来一片关注的目光。我顿觉不好意思起来，但身边的刘校长却说“学得真像！真像！”
对川渝方言，我不仅比较熟悉，还一直非常爱听。我老家那个村子，有一部分小伙子由于家穷或其它方面的原因，到了婚龄还娶不上媳妇，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从外地往回领，有的从陕西领，有的从内蒙领，当然，也有从四川领的。我十岁之前的那个年代，从陕西领的较多；十岁之后的年代，从内蒙领的居多；在我二十岁之后，村里的小伙子基本上很少再从陕西、内蒙往回领媳妇了，基本上全从四川往回领，有的是走正当渠道，经远方亲戚朋友牵线搭桥明媒正娶而来，但更多却是从人贬子手里非法买来的。
人是有感情、有思想的精灵，岂能像东西一样随意买卖、处置。买来的媳妇，一般很难留住，她们经常会偷着逃跑，让本已贫寒的买家人财两空，损失惨重。没办法的情况下，婆家就只得全家出动，严防死守、轮流看护，一直等到媳妇生下孩子，让孩子拴住后，才稍有放松。对这事，当地流传着一句非常形象的顺口溜，叫“骑二轮儿，坐三轮儿，家了娶上四川猴儿”，意思是非常不保险。对那些不幸被拐来的女孩子来说，这的确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因为她们所嫁的男人，不是在当地最穷的，就是有这样那样生理缺陷的，要不就是半辈子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且还终生远离父母，时刻忍受着思念故乡、思念亲人的情感与精神折磨。
所以，她们之中，偷跑是常有的事，有成功的，也有不幸被发现逮回来的，一旦被逮回，就是一顿接一顿的毒打。有了孩子以后，一些妇女因疼孩子，就再也舍不得走了，这样就不得不一生一世无奈地留在当地，凄凉度日；一些性格刚烈的妇女，即便有了孩子，也要伺机逃跑，只要婆家稍不注意，就会趁机逃走。大人跑掉后，新生或年幼的孩子就成了没娘的娃，就只能从小生活在缺失母爱的环境中了。对孩子来说，这更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就没了娘。这种现象，不仅可见于我那个村子，周围十里八乡，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而在那些交通闭塞、贫困落后的山沟沟，买四川女孩子做媳妇的现象就更加普遍了。
步入九十年代不久，家乡出了个新父母官，上任不久，就重拳出击，在全省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拐专项战役。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成功地解救出一大批被拐妇女，抓了好几百人贩子，光枪毙的就有好几十。这在当地乃至全国都产生了重大影响。新官之魄力，的确非凡，办事情出手果断、雷厉风行、大刀阔斧，颇有那种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大将风范，但人们都说他魄力有余，智慧不足，特别是在几个重点项目的命名上，闹出了让人捧腹的笑话。如省城火车站新修的候车室，叫高架（搞假）候车室；市郊新修的立交桥，叫午旭（务虚）立交桥；全市新筑的第一条高速公路，叫城旧（陈旧）高速。
尤其是在黄河边搞的那个开发区，命名为黄三角开发区，更让人笑翻了天。“黄”这个字，虽没有谐音，但容易让人想到那个“黄”。人们都说，“黄”这个字绝对得避讳，为什么国家有珠三角、长三角之说，而唯独没有黄三角，肯定是觉得不行。后来，人们听说，领导开始想取个“金三角”的名，因为“金”和“黄”在颜色上相近，且比黄更有内涵，但又担心人们想起我国跟缅甸接壤的那个金三角，最后斟酌再三，才取名为黄三角，想不到却闹出了笑话。不过，倒是引人注目，给人印象深刻。
新父母官在打拐战役上取得的胜利，则绝对是决定性的，为人称道的。此后，拐卖妇女的犯罪活动一下少了许多，很少再有四川籍女孩子被拐来。一部分自愿而来或生米煮成熟饭留下来的四川妇女，大都很能干，勤劳善良，吃苦耐劳，在与村民们的相处中完全融了进去，为当地带来了令人耳目一新的风俗和故事，也带来了特色鲜明、婉转悦耳的四川方言。我的房前屋后就有几个四川媳妇，我很喜欢听她们说话，更愿意听她们讲当地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每次回村看望父母，就会碰到她们，听到那一句句川味十足的方言。遗憾的是，随着她们在当地居住日久，原先那口正宗的四川话逐渐被当地方言同化了，成了一种半四川、半当地的新方言。
遗憾之余，我常想，中国有这么多地方，这么多方言，有些方言还挺有特色，应该用碟带将其刻录下来，留存下来，作为一种独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存、保护起来。多样性的方言，不仅体现了语言的多样性，也反应了文化、思维的多样性，保存和保护它们，就是保存、保护和尊重了语言文化的多样性，维护了中华民族与众不同的个性。因为，现在讲普通话的地方和人群越来越多，许多方言地区的孩子，从一入学就开始学说普通话，方言在他们身上传承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如果不加保护，就很有可能失传。当然，我这样讲，与提倡和推广普通话并不矛盾。
听到这些地道的川渝吆喝，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停下步子，准备买点东西，但邓导建议，等参观完石宝寨返回时再买也不迟，免得一路带着，又沉又重，不方不便。石宝寨处于一片民房的“合围”中，一行人走街串巷，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了景区的大门外。在门前聚齐之后，导游就给我们介绍“石宝寨”的来历了。
她说，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座奇怪的塔楼在很早以前并不存在，在塔楼出现之前，原是一块高十多丈，陡壁孤峰的巨石，相传为女娲补天所遗的一块五彩石，故称“石宝”。因石头形如玉印，所以又名“玉印山”。明末时，谭宏起义，曾占据此处做山寨，“石宝寨”之名便由此而来。清乾隆初年，当地人借助架于石壁上的铁索在山顶上建了一座寺庙，名为“兰若殿”；嘉庆年间，又请来能工巧匠，依山取势修建了这座楼阁，取代了之前的铁索。整座楼阁依山耸势，飞檐展翼，别具一格，塔层从下至上，逐层缩小，楼层之间，用曲折迂回的转梯相通，造型奇异，巧夺天工。全部建筑共12层，高56米，全系木质结构。但起初只有九层，隐含“九重天”之意，顶上的三层是在一九五六年大修时加上去的。石宝寨是我国南方民间建筑艺术的一座标志性建筑，具有不可替代的研究价值，被现代建筑专家誉为世界八大奇异建筑之一，也被人民群众誉为“长江边上的一颗明珠”。寨内的景点主要有三组雕塑群像，其一为巴曼子刎首保城的故事，其二为张飞义释严颜的三国故事，其三为巾帼英雄秦良玉的故事。
导游又说，以前这座精巧华丽的寨楼，只供人们从江岸登临山顶烧香拜佛之用，今天却是供游人凭栏远眺长江的“小蓬莱”。导游特别提醒我们，待三峡工程竣工蓄水之后，石宝寨所处的位置将全被淹没，为保护这片独一无二的重要景区，国家将投7000万巨资予以保护，办法是围着寨子修筑一道巨型围堤，形成一个巨大的“石盆”，到那时，围在“石盆”中的新石宝寨四面环水，远望就如一个巨大的盆景置于长江之中，成为地道的江中明珠、水上仙阁。听完介绍，大家顿时兴趣大增，都有点急不可待了，忙催促她快去买票，好赶快进去一饱眼福，好像迟了就看不上似的，看来旅游的确是“三分看七分听”，“景点好不好，全在一介绍”。从寨门进去，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一层一层地仔细观赏，大家觉得这石宝寨果然名不虚传，极具观赏价值。虽说时走时停，时停时看，但等到攀上顶层时，都有点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
此时恰逢正午，太阳直悬在头顶上，热得如夏初的样子。我想，这南方的气候就是比北方好，北方的这个时候早已冰天雪地、狂风漫卷了，而这里却依然是一派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景象。我问导游，重庆的冬天是不是永远都这样。导游却说，往年一到这个季节，就阴雨绵绵、天昏地暗，又冷又潮，让人厌，让人烦，今年却连续十来天都是阳光灿烂的好日子，真是难得，你们真有福气啊。天阴雨湿的江南我从未遇过，也体会不到是何滋何味，但和煦如春的江南之冬，此时此刻却近在眼前，让我神心俱悦。我手抚栏杆，向着不远处的长江望去。
居高临下而看长江，可见江面波光粼粼，银光闪闪，袅袅升起的水汽与附近山峰上轻笼的薄雾浑为一体，形成一副烟波浩渺的样子，就像是一幅地道的山水画。画间，青山掬着秀水，秀水映着青山，默契无声，相映成趣，令人心旷神怡。在这看似静谧的山水长卷中，也不乏有生生不已的生命气息在无声地涌动，从那一只只或上或下往来不绝的舟船就能感觉得到。与上午相比，江里的船显然稠了许多，但并不喧哗，更不显乱，完全是一副秩序井然之象。此情此景，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李谷一的那首著名的《乡恋》：
你的声音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我的****我的美梦
永远留在你的怀中
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送去我的一片深情
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送去我的深情……
午餐是在船上吃的，正如导游所言，比早餐丰富了许多，也好了不少。五个菜，一个汤，米饭随便吃，但有了早上那次教训之后，大部分同志皆准备了一些以防不测的小灶。在刚才离开石宝寨返回船上的途中，买了一些小食品。我买了一些水果，有当地产的芭蕉、苹果，还有几包干吃面、几瓶矿泉水。船上是有开水供应的，但水有点浑浊，不怎么好喝，也让我放心不下，还是喝矿泉水保险一些，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闹肚子，还是提防着点好。
下午，船过万州区，从雄伟壮观、气势如虹的万州长江大桥下经过，众人禁不住又赞叹了一阵子。傍晚的时候，到达云阳县，按照旅游地图上的标示，云阳县的著名景点是张飞庙，但邓导却说，一来天色已晚，不适合观赏，二来我们的旅游套票并不包括张飞庙。众人也没坚持什么，都远远地向着那片在夕阳下闪烁着微红色光芒的建筑群，默默地投去了崇敬的一瞥，把对这位壮怀激烈、叱咤风云、粗中有细的三国名将的敬意凝聚在了无声的一望中。
晚上九点，船到奉节县的白帝城，导游告诉我们，晚餐后，船将靠岸，不再走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以备第二天去游小三峡。同时又说，白帝城是刘备托孤的名城，也是李白的名诗“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出处，但白帝城亦不在三峡游的套票内，若有人愿去，可临时报名，门票每人56元。大家嚷嚷着想去，但又不无顾虑地说晚上去参观，黑灯瞎火的，能看得清吗？导游解释说，重要的、标志性的景点，晚上都有镭射灯打着，完全可以看清楚，且晚上来参观的游人向来也不少。后来，一行之中，有半数人报了名，我也在其中，心想都走到门上了，不管怎样也得去看看。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后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来呢，很可能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至少SW局不可能再给我这机会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缘，绝对是天上掉下的大饼。
船很快就靠了岸，我们这群慕名而来的神游者在导游的带领下，一个个离船登岸，踩着一条一路向上的石阶，向着久负盛名的白帝城步步攀去。路上，我边听导游讲解，边不时抬起头来，向着半山腰那方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愈加显得灯火通明的亮处望去，我猜那里一定是此行的目的地——白帝城。导游说，白帝城位于奉节县城东几公里处的半山坡上，枕依高峡，俯临大江，扼瞿塘峡口，自古以来就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略要地。西汉末年，公孙述在此，见古井中白雾升腾，宛若白龙献瑞，故自号白帝，守筑白帝城。从那时到现在，白帝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白天的时候，从江上望，可见白帝城掩映于一片绿树葱郁的白帝山上，城内高楼古亭，红墙碧瓦，宛若瑶池仙阁，尤其是在朝霞满天、轻雾绕山的早晨，看上去更美，琼楼玉宇，与人间仙境无异，因而诞生了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千古名句。不过，晚上参观自有晚上参观的好处，在灯火瑰丽的夜色中，白帝城有着白天所没有的神秘感、朦胧感，更容易使人产生某种想象，乃至与那些千古流传的故事产生共鸣。
在白帝城景点，我们参观了其间的明良殿、武侯祠、观星亭等古建筑，以及东碑林、西碑林、字画陈列室等景点。当然，重点还是放在了刘备托孤之地——托孤堂。堂内的人、物、器具，兼按《三国演义》刘备托孤的故事予以陈列，十几个或站、或卧、或躺、或伏的人物雕塑，都各具情态、栩栩如生地呈现咫尺之间，让人看着看着就有了一种恍恍惚惚的身临其境的感觉。明良殿看上去虽然一般，但里边的一把黄杨木椅却颇有来历。导游说，这把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木椅，却奇特得很，其奇特之处在于，无论多胖的人坐上去都不显挤，多瘦的人坐上去都不显宽，无论胖瘦，都觉得正好合适。听了介绍，众人忍不住跃跃欲试，都想坐上去试一试，但导游忙微笑着制止说，那是文物，不能碰不能摸，更不能上去坐，只能看。参观完毕，往回返的时候，邓导指着稍远处黑暗之中隐约可见的一片如削的群山，说那就是瞿塘峡口，明早大家就要从那儿进入百里画廊——三峡了。
白帝城，有一种与景点齐名的土特产，叫黄杨木梳。听说，用这种木梳常年梳头，会美发生发。于是，下山的时候，面对路灯下不时闪现的向我们兜售木梳的老乡，众人都忍不住兴致大发，一人买了四五把，或自用，或准备送给亲朋好友，或当作纪念品精心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