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清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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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关于日本的新兴宗教

关于日本的新兴宗教——在上海市宗教学会的学术报告会上的讲话

这次我到日本去做十个月的研究工作,是应日本学术振兴会的邀请,同时应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的聘请。作为外国人研究员,我在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从事长期的研究工作。

这次在日本的研究工作,是有课题的。课题的题目是“面向21世纪的日本和中国的宗教特点的比较研究——历史的、现实的以及对于未来的展望”。由于在做课题研究时要掌握日本新兴宗教的历史和现状,因此,我也比较关心日本的新兴宗教问题。在我的研究报告里也有专门一个部分谈中日两国的新兴宗教问题。

“新兴宗教”这个词语,对于今天的中国人来说,还是一个新词语。可能也会有人不喜欢听到或者不同意使用这个词语。据说,有人还认为使用这个词语是我们这些研究宗教的人没事找事。不过,在日本,新兴宗教并不是新术语。早在50年代,日本的宗教学者就开始注意新兴宗教,研究新兴宗教,并且有了专门的研究著作。

新兴宗教的概念。对于新兴宗教这个概念,它的内涵和外延,有许多不同说法。日本学者大多从创教的时间来划分新兴宗教。一种看法是认为在19世纪资本主义社会发生和发展时期出现的宗教就是新兴宗教。一种看法是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或者以后出现的宗教才算是新兴宗教。还有一种看法认为是当代社会生活中出现的宗教才是新兴宗教。其中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或以后出现的宗教才是新兴宗教的看法,比较有用,也得到比较多的日本学者的认同。

不过,今天,我想说一点书本上难以读到,或者我们中国学者比较关心的内容。

日本新兴宗教的创立。在当今日本社会中,一个人要创立一个新兴宗教是很容易的事。日本是个法制齐全的国家。1945年,日本国的《宪法》规定了宗教信仰自由,将神道教的地位从国教贬低为普通宗教。1949年,日本国颁布了《宗教法人法》。《宗教法人法》的第二条规定,具备宗教教义,进行仪式行事,并且具有信徒以教化信徒为目的的团体为宗教团体。第二条有二款,第一款称具备礼拜设施的神社、寺院、教会、修道院以及其他类似的团体;第二款称包括上述团体的教派、宗派、教团、教会、修道会、教区以及其他类似的团体。所以,根据日本国的《宪法》和《宗教法人法》的规定,只要有教义、有活动、有场所、有仪式,加上有一批信徒,就可以申请成为一个合法的新兴宗教团体。

日本政府对新兴宗教的管理。日本政府是怎样管理宗教或新兴宗教的呢?日本政府对于宗教的管理设有一个专门的工作机构,那就是在文部省下属的文化厅里设有一个“宗务课”。文部省,一般人认为大概是文化部的意思,其实不是。按照日本政府规定的文部省的英译,文部省相当于我们说的教育部的意思。日本文部省的文化厅的宗务课有几个人呢?只有十来个人。当然,各州道府(相当于我们的地市县)也有相应的宗务机构管理各地的宗教,但是,也只是一两个人。那么,这十来个人要管理多大的范围呢?根据《宗教年鉴》(平成十年版),1997年12月的统计,日本全国有宗教团体227,100个,宗教法人183,202个,宗教教职人员(包括在日本的外国教职人员)有630,701人,宗教徒2,1264万人。所以,实际上,日本中央政府的“宗务课”对于全国的宗教,包括新兴宗教,只能作一些宏观的管理,不可能管理得很细致。据宗务课出版的《宗务时报》介绍,宗务课的主要工作有七项:一是执行《宗教法人法》,有关部门宗教法人的审查认定、管理、账务、统计、证明、撤销以及《宗教法人法》的研究、修改、变更等事务;二是指导和帮助都道府的宗教事务;三是协调和联络有关政府部门同宗教法人之间的关系;四是搜集有关宗教的情报资料;五是制作并提供有关宗教的调查统计资料;六是执行与宗教有关的民法法人的事务;七是其他与宗教有关的事务。这样一个只有十来个人的机构,每三个月要出版一本六十页左右的《宗务时报》,每年要出版近两百页的《宗教年鉴》。其效率不可谓不高,其事务不可谓不多。但是,要将22万个团体都捏在手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不过,宗务课在审定宗教法人时,其工作还是很细致的。宗务课聘请了一批宗教专家,对宗教团体的建立和宗教法人的申请,按《宪法》和《宗教法人法》进行审查和讨论,作出同意申请或者不同意申请的结论。如果专家们认为申请符合《宪法》和《宗教法人法》,认为可以同意申请,宗务课一般也就给以批准同意。所以,在日本,一个新兴宗教只要具备一定的条件,经过申请,就可以使自己的传播合法化,并且取得在许多领域免税或减税的优惠待遇。而在成立以后,除了每年负责向宗务课提交各类统计报表以外,宗务课对其活动大多不予过问。

日本新兴宗教的数量。日本现在有多少新兴宗教,恐怕拿不出一个确切的数字。有人说日本的新兴宗教有2000个,又有人说有1000个。有的书上说日本的新兴宗教有702个。不过据1996年出版的《新宗教教团、人物事典》,其中收录的较有影响、有一定规模的新兴宗教,共有403种。各种新兴宗教的信徒大约有两千万人,也就是说,每10个日本人中间就有一个是新兴宗教教徒。新兴宗教在创立时,常常依附于某一个传统宗教,因此,日本的宗教学者常常按新兴宗教起初依附的宗教,将新兴宗教区分为神道教系统的新兴宗教,或者佛教系统的新兴宗教,或者基督教系统的新兴宗教。什么也归不进的称为“诸教”系统的新兴宗教。在各种新兴宗教中,大概有近三十种新兴宗教影响较大,其中有:

神道教系统的新兴宗教,天理教(信徒1,914,276人),ほんみち(信徒318,642人),日本敬神崇祖自修团(信徒9,972人),世界救世教(信徒835,756人),真生会(11,308人),善邻教(信徒295,209人),天照皇大神宫教(信徒460,144人),神灵教(信徒86,270人)。

佛教系统的新兴宗教,普明会教团(信徒20,310人),圆应教(信徒1,914,276人),阿含宗(信徒293,458人),创价学会(信徒8,030,000人),幸福之科学(信徒5,600,000人),灵友会(信徒1,833,065人),佛所护念会教团(信徒1,783,080人),立正佼成会(信徒5,996,524人)。

基督教系统的新兴宗教,PL教团(信徒1,234,457人),世界基督教统一神灵协会(信徒440,000人)。

诸教系统的新兴宗教,生长之家(信徒872,975人),奥姆真理教(原信徒有5,000人,现在有1,500人),日本伊斯兰教团(信徒有58,700人),日本穆斯林协会(信徒3,000人)。

除了这些规模较大的新兴宗教以外,有的新兴宗教的信徒人数是很少的。例如,在神道教系统的新兴宗教中,有一个“易道教”,信徒只有280人。“天真教”,信徒只有33人。“大善教”,信徒只有10人。大善教只有一所“神社”,二个教职人员,一男一女,而且还是外国人。因此,我怀疑,这是两个外国人开的“夫妻老婆店”。

日本新兴宗教和日本政治的关系。日本历史上,宗教和政治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日本神道教供奉的最高神灵是天照大神,也就是太阳神。而日本的统治者天皇,历来被认为是天照大神的子孙。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神道教和日本最高统治者就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明治天皇在19世纪后半叶开始的明治维新,打开大门,广泛汲取西方世界的科技文化知识,推进了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但是,明治天皇在宗教上,却是以“王政一致”、“祭政一致”,将神道教抬高到国教的地位,从思想上巩固天皇的统治地位。因此,在1945年以前的80年中,日本宗教和政治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1945年以后,日本在自己发动的太平洋战争中被打败以后,公布了“政教分离”的《宪法》,神道教不再是日本的国教。天皇还在1946年初发布了“人间宣言”,宣称天皇是人,而不是天照大神的化身。这在战后政治上,中断了天皇和政治的关系,也中断了神道教和政治的关系。不过,历史形成的传统和人的思维定式,实在是很难用一个“宣言”或“法律”来中止或加以改变的。直到现在,伊势大神宫在日本民众的心目中,仍然是天皇家的“家庙”,具有崇高的地位。每年年初,天皇自己不去伊势神宫,可是总要派自己的儿子、媳妇和女儿到伊势大神宫去参拜。日本的报纸和电视台都会作报道。所以,日本的宗教与政治的关系,在历史上是很密切的。

今天,日本的一些传统宗教,在表面上看,同政治的关系似乎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可是,新兴宗教就不同了。新兴宗教为了扩大影响,站住脚跟,争取教徒,对于日本政治就不是漠不关心的了。新兴宗教同政治的关系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在教义思想上与现实社会能保持一致的新兴宗教,采取的是维护社会安定、巩固日本政坛的立场,有的还持极端民族主义的立场,“右”得厉害。这类占据大多数;另一类是在教义思想上宣扬末世思想、期待新的救世主出现的新兴宗教,采取的是不满现实、对抗现实、破坏社会稳定的立场。有的还鼓吹动乱、暴力,乃至于杀人、放火、放毒等等。这类占据少数。

创价学会是佛教系统的新兴宗教,成立于1930年。1960年创价学会第三代会长池田大作就任。池田大作积极参与到日本政治活动中去,在1964年建立了公明党。由于一系列的政治事件,1970年创价学会又宣布与公明党相脱离,但是,事实上,创价学会仍然是公明党的群众基础,又是公明党的政策决定者。今年,日本首相小渊惠三提出“自民党、自由党、公明党连立”。公明党在决定是否接受小渊惠三的“连立”建议时,召开的决策会议上就有池田大作参加。因此,创价学会既是日本的新兴宗教,又是现实的政治力量。创价学会在政治上的得势,自然就招来传统宗教和其他新兴宗教的不满。于是创价学会处处受到反对和攻击。1993年的细川内阁和1994年的羽田内阁的背后都有创价学会的支持,但也正是在各种政治力量以及新兴宗教联合起来反对创价学会时,细川内阁和羽田内阁都很快倒台了。

就拿1999年上半年的东京都知事选举来说。这次选举,无党派的石原慎太郎压倒了自民党的明石康,获得了166万张选票。据日本政治评论家透露,其中有70万张就是由新兴宗教灵友会、佛所护念会和立正佼成会等组织来的选票。日本东京都是日本的首都,地位十分重要。各派政治力量都要争夺这个职位。日本首相小渊惠三和官房长官野口都冒雨爬上明石康的宣传车,为明石康拉选票。日本的NHK电视也预计明石康将在竞选中获胜。可是,选举的结果却是无党派的石原慎太郎获胜。从表面上看,是无党派战胜了自民党。当然,在自民党后面还有公明党,也就是说,还有创价学会的支持。据透露,石原慎太郎并没有明石康那样的财力和人力的支持,但是,他却得到了灵友会系统的新兴宗教的支持。例如,为了粘贴印有石原慎太郎头像的招贴画,有人分析,全东京共有官制公告牌13,700块,散布在东京的各个角落。以每20分钟贴一张,一个人一天贴20张计算,需要700个人,700台车,700架手机(携带电话)。石原慎太郎的招贴画全部由新兴宗教佛所护念会的信徒张贴。在投票前的一天,又有立正佼成会的信徒在全东京检查一遍。从张贴之日起,东京一直阴雨连绵。刮风下雨的日子里,灵友会派出信徒,骑着自转车(即自行车)在满东京巡视。别人竞选的招贴画吹破了,刮落了,可是,石原慎太郎的招贴画始终在东京街头,完好无损。从财力和人力上看,石原慎太郎根本无力与明石康竞争,可是由于灵友会系统的新兴宗教的帮助,他的选举事务不仅完成了,而且完成得比明石康还要好。当然,石原慎太郎的选票并非全部来自新兴宗教,另外,还有他的已故的弟弟石原裕次郎的影响,还有他的一贯反美、反华的言论给他带来的选票。但是,新兴宗教灵友会系统的帮助却是决定性的。所以,石原慎太郎的当选,从政界来说,是无党派打败了自民党、公明党。而从宗教界来说,那是灵友会系统的新兴宗教打败了创价学会。从这样一个由我亲身经历过的日本的政治事件,大家都可以感觉到,日本的新兴宗教同当代的日本政治是有着密切关系的。这种关系比起传统宗教同政治的关系要密切得多。当然,灵友会系统的新兴宗教以及创价学会都是作为稳定日本政治的力量出现的,虽然,他们之间存在着竞争。

奥姆真理教同灵友会、创价学会等新兴宗教不同。奥姆真理教是由麻原彰晃创立的。关于奥姆真理教和麻原彰晃,罗伟虹同志在她编著的《世纪末的逆流》一书中有详细的叙述,这里就不多说了。麻原彰晃由于贫困,视觉障碍,身体残缺带来的受欺负、受歧视,入学考试的失败,长期不安定的生活,又因违反药品管理法而受到起诉,他从自身受“苦”中引发了与现实社会的对立情绪。加上他曾经参加过阿含宗,亲身体验了桐山靖雄的修炼术,于是,从脱离社会的空间中的修行实践引发了追求脱离现世的奥姆真理教的教义,并由此对抗现实社会、鼓吹暴力。在1995年奥姆真理教于地铁中散播“沙林”毒气以后不久,麻原彰晃就被逮捕,至今已经4年多了。法庭开庭审理麻原彰晃已经有许多许多次,有材料说,已经开庭150多次,但是,每次开庭都审理不下去。因为,在开庭时,被告出庭都要宣誓。可是,麻原彰晃每次出庭都拒绝宣誓。法庭顺序无法执行,庭就无法开,案子也无法审理。日本宗教学界分析,麻原彰晃拒绝宣誓,就是他藐视法庭,就是与现实社会的法律秩序相对抗的表现。奥姆真理教方面则宣布,麻原彰晃是先知,是人类的救世主,现世社会无权也无资格审判他,所以麻原彰晃在法庭上不宣誓,不说话,同现实社会始终保持对抗的姿态。

日本新兴宗教的经济实力。日本的新兴宗教是一些社会实体。在现代日本社会里,一个社会实体,如果没有经济力量,没有财力上的支持,那是无法生存,无法开展任何活动的。就拿奥姆真理教来说,1996年日本政府宣布解散奥姆真理教,1997年还颁布了奥姆真理教“破产”的命令,但是,奥姆真理教至今仍然存在并且继续在活动,而且在局部的地区,还有发展。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奥姆真理教至今仍然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据日本媒体报道,现在奥姆真理教在全国的活动点还有39处,包括有东京、名古屋、大阪等地。从1995年先后逮捕了426人,其中有129人已经释放,可是一释放,这些人又回到了奥姆真理教里边。媒体报道,现在奥姆真理教还有1500名信徒。实际上,信徒的人数可能大大超过这个数字,因为据说川崎市原来有奥姆真理教的信徒470人,1998年不仅没有减少,而且增加到了750人,1999年上半年又增至970人。可见,奥姆真理教仍然有很强的活力。之所以奥姆真理教仍然如此嚣张,其重要的原因就是奥姆真理教至今仍然拥有不小的经济实力。据媒体报道,奥姆真理教本部现有资产达50亿日元,相当于4761万美元。另外,奥姆真理教经营的各种企业和设施,每年还要向奥姆真理教本部提供资金70亿日元。这些企业包括有机器工厂、电脑商、批发部、宾馆等等。正是因为有这些企业的财力的支持,奥姆真理教仍然有钱维持本部各部门的继续活动,印制各种宣传品,其中还有传达麻原彰晃在监狱中发布的指示,同时继续修建各地、各种修行基地。据日本一家电视台的介绍和评述,有的修行设施坚固得可以防原子弹的攻击,因此,有人就怀疑奥姆真理教将在这些设施里研制原子武器。今年的7至8月间,有关地区的警方对奥姆真理教的有关企业进行了突击的检查和查封,但是,有的地方的群众还表示同情,因为这些企业一直用低价和优质服务吸引顾客。

日本新兴宗教的经济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很难作深入的研究。因为,各种宗教团体,包括传统宗教和新兴宗教,都对自己的经济来源和实际开支都严格保密。即使像日本这样一个开放程度很高的国家,各宗教团体对自己的实际经济状况也都是不公开的。所以,摆阔的有,哭穷的也有,真真假假,很难分辨。从新兴宗教自己标榜的来看,新兴宗教都是非营利的社会团体。例如,加入立正佼成会的会费,每月只有100日元,相当于人民币7,5元。加入妙智会,一个家庭每月只要50日元,相当于人民币3,5元。世界真光文明教团,入会费,每月500日元。真如苑的入会费,每月一个家族只有200日元。对于今天的日本人来说,一个月50至500日元的开支,实在是微乎其微的。因此,如果从入会费来推断,这些新兴宗教的经济力量是不会很大的。但是,必须注意到的是另一方面,新兴宗教的教徒和传统宗教的教徒是不一样的。因为,一个新兴宗教的教徒都是自己主动选择的信仰,他们希望在新兴宗教内达到拯救自己的目的,所以,新兴宗教的教徒同新兴宗教组织之间的关系有一种自觉的献身精神。而用经济力量来支持新兴宗教就成为教徒献身精神的体现,于是新兴宗教比起传统宗教就有更大的收集钱财的能力。日本的宗教学者称它为“集金力”,而新兴宗教也被称为“金权教团”。这一点在新兴宗教举办一些大的建设项目可以看出来。例如,创价学会在1964年在富士大石寺的正本堂的建设中,耗资达到355亿日元。世界真光文明教在1987年建造世界总本山御本殿,耗资达到300亿日元。这些钱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募集起来的。有些新兴宗教的教团还建造博物馆、美术馆等。有的新兴宗教的领袖过着贵族似的生活。他们的钱当然是从新兴宗教的教徒头上刮来的。

新兴宗教在它的创教阶段,由于教团组织的运行方法还处在形成过程中,因此创教人主要是依靠教徒的“赠礼”,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布施”。到了教团形成一定规模,各种宗教活动有了常例,各种收费也有了一定的制度和标准。除了“赠礼”以外,祈祷有祈祷的费用,超度有超度的费用,供养有供养的费用,参加讲习会也要收取费用。像阿含宗就有详细的收费规定和标准。真如苑,入会的教徒每月的会费只有200日元,这并不是它的主要收入,它的主要收入是称为“欢喜”的奉献,教徒每月要定额“欢喜”,也就是定额作奉献。据1985年的统计,真如苑在会费上的收入仅15亿日元,而“欢喜”的总收入却达到64亿日元。立正佼成会的入会费仅仅每月100日元,可是入会以后,啰啰嗦嗦的东西加在一起就不是一笔小数字,大约至少需要1200日元。据日本宗教学者的调查,立正佼成会在1956年的收入是5亿9千万,1957年的收入是3亿9千万。在1956年,会费收入只占总收入的6.7%,而教徒奉献的收入则占46.2%。1957年会费收入占9.2%,而奉献的收入则占61.5%。奥姆真理教的入会金一般是3万元,每月的会费是3000元。如果要在奥姆真理教中出家修行,就要断绝“钱财”的欲根,所以就要把全部家财统统交给奥姆真理教教团。奥姆真理教集中有50亿日元的资产,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出家修行”教徒的财产。这一部分人,从其个人来说,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现在,奥姆真理教已经被解散,被取缔,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回到社会中来。他们只能仍然留在奥姆真理教的修行基地里,过出家的集体生活。当基地受到所在地的群众驱赶或围攻时,他们被赶来赶去,境况十分悲惨。新兴宗教在这样一种“集金”行为中,还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妙智会在1975年开始宣传它的“施财修行”,将施财作为教徒修行的一项内容。据妙智会的宣传材料说,钱财是人的欲望的根子,施财就是用向教团奉献钱财来洗刷自己和祖先曾经犯过的各种罪错。由于新兴宗教的教徒都是自觉地选择的信仰,因此教徒都能自觉地响应这样的“施财修行”的号召,自觉地向教团提供钱财。这样一方面强化了教徒和教团的关系,使教徒和新兴宗教的组织之间形成一体感,教徒也形成了发展教团和刺激组织的强烈愿望。当然,有的教徒也通过“施财”的多寡获得了在新兴宗教中的一定的地位。不过,大多数的新兴宗教教徒却是听信教团的宣传,想通过“施财修行”,提高自己的人格地位,净化自己的灵魂。由此可见,新兴宗教在外表上看都是“非营利”的宗教团体,而事实上,如果真的不营利,恐怕这些宗教组织连一天也无法生存下去。

另外,一些教徒人数不多的新兴宗教,也利用自己的财力和地盘,经营一些事业。例如:出版社、书店、墓地、不动产事业(包括停车场)、医院、门诊所、学校、美术馆、博物馆、农场、健康食品、社会福利事业,甚至经营高尔夫球场等等。这些营利的事业,在日本都是要课税的。但是,由于是宗教法人经营的,因此在税率上又有一些优惠。所以,它们都是新兴宗教的一种固定的收入来源。

对于新兴宗教的经济状况的研究,日本宗教学者都认为非常重要。但是,他们也感慨研究起来非常困难,因为,各新兴宗教都不愿公开自己经济的真实情况,所以研究资料的收集非常困难。就现在的一些研究来看,其中引用的一些资料,往往比较陈旧。但是,大家一致的看法是,新兴宗教如果不能了解它的真实的经济实力,就不可能对其发展趋向作出准确的判断。至于像奥姆真理教那样的宗教,如果不从经济上断绝它的来源,就不可能使它真正被解散、被取缔,或者真正破产。

日本新兴宗教的海外扩张。任何宗教都有扩张自己的要求和愿望。而新兴宗教由于成立年代较晚,为了在信仰的市场里获得自己的份额,所以,扩张自己,同传统宗教或者其他新兴宗教争夺教徒的要求和行动,显得特别突出。起初,新兴宗教往往都是依附于传统宗教,借助于传统宗教扩大自己的地盘。不过,一旦羽毛丰满了,翅膀硬了,也就是说,各种宗教要素逐渐具备了,经济力量壮大了,新兴宗教则往往回过头来排挤传统宗教,并且利用自己的优势和经济力量,积极地向海外扩张。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的新兴宗教,例如天理教、金光教、大本教、ひとのみち、生长之家等等,就已经随着日本人的外迁以及日本侵略军的步伐,同日本某些传统宗教一起,传播到了美国的夏威夷和本土、拉丁美洲的巴西,俄国的萨哈林以及中国的东北、华东、台湾和东南亚地区。1945年日本战败以后,日本宗教的海外扩张曾经停止了一段时间。1955年,美国开始容许日本宗教到美国本土传教。这以后,随着日本经济的复苏,日本的新兴宗教日趋活跃,日本的新兴宗教以及传统宗教又开始大规模的海外扩张活动,并且除了为海外的日本人的信仰活动服务,而且也广泛吸收外国人教徒来信仰日本人创立的宗教。

据日本宗教学者的记载,从1951-1954年,日本新兴宗教的“天真道”、“天照皇大神宫教”、“世界救世教”、“天理教”等,开始在美国的夏威夷传教。

1955年以后,天光教、立正佼成会、创价学会、PL、生长之家等先后进入美国的洛杉矶和加拿大等国传教。同时,天理教、金光教、创价学会、PL、世界救世教等陆续进入拉丁美洲的巴西、墨西哥等国。

从1960年起,创价学会除了在英国、德国、法国发展以外,还在越南、菲律宾、印尼和中国的香港地区站住了脚跟。与创价学会一起,先后赴欧美及东南亚、南亚地区传教的,还有真如苑、灵友会、生长之家、PL、立正佼成会、崇教真光、世界真光文明教等等。现在在海外的日本新兴宗教中已经不仅仅是日本人教徒,而且确实有了一批外国人信仰日本的新兴宗教,特别是拉丁美洲的巴西人。这一点,一直是日本新兴宗教圈内的人引为自豪的,常常把外国人教徒的数字拿出来炫耀。

现在,中国的香港、澳门地区和台湾省都有日本新兴宗教在活动。不过,日本新兴宗教最感兴趣的却是中国内地。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能在中国内地站住脚,只要中国人中,1%的中国人信仰他们的宗教,那么新兴宗教的教徒人数就会达到1200万人以上,这在一个新兴宗教就是天文数字了。一些论述海外传教的文章,常常说到二次大战以前以及二次大战中间在上海的传教活动,流露出十分怀念的情绪。

日本新兴宗教首先是在中国的东北地区和台湾省传入的。但是,他们认为代表性的传教活动则是在上海。据记载,1941年日本新兴宗教在以上海为中心的传教活动取得了成果,天理教有13处,金光教有3处,扶桑教有1处,大社教有1处。以上海为基地,后来传教活动又扩展到了南京、厦门、广州以及青岛、天津、北京等地。到1945年战败前,天理教在全中国已经有46个教会,金光教有10个教会。日本新兴宗教的传教,无疑是作为侵略战争的一翼,做了侵略战争的工具。不过,日本有的宗教学者说:“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天理教、金光教和大本教在中国设立的诊疗所也对中国人进行了医疗传道”,言外之意,这些新兴宗教也做了一些好事。大概经过改革开放洗礼的中国人都不会忘记一些普通的日本人在当时也曾做过一些对中国人有用的事。但是,就日本的新兴宗教而言,这些医疗传道的小事同他们为侵略战争服务的事实相比较,实在是太苍白无力,太微不足道了。不过,日本有些人就是喜欢在火焰和鲜血的画面前拿出一粒药片和一根针筒来,生怕我们不知道或者看不见。

结语。上面就是我在日本做研究工作时,对日本新兴宗教问题感受最深的部分内容。今天在这里介绍给大家,希望对大家的研究工作有用。从日本的新兴宗教的历史和现状,人们可以得到以下几点印象:

第一,如果我们把日本人的宗教信仰视为一个信仰市场,那么传统宗教在其中扮演的是老字号的角色,故步自封,缺乏活力,教职人员同教徒关系松散。可是新兴宗教就像一个暴发户,从它成立起就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拼命拉紧同教徒的关系,同老字号传统宗教争夺信仰市场里的地盘,稳固自己的立足之地。

第二,在日本现实社会中,新兴宗教从表面上看,似乎仍然是一种不营利的纯洁的信仰组织。但是,如果透过表面研究它的活动规律,那么,人们不难看到,日本新兴宗教同现实的政治和经济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一些创教人或者他的后继者,与传统意义上的宗教领袖风采各异。他们更像现代社会的政治活动家、大企业的董事长或者黑社会的掌门人。其中也不乏奸诈、狠毒、荒淫、挥霍的无耻之徒。

第三,日本的传统宗教具有同人的“生”(神道教)和“死”(佛教)密切相关的历史联系。这种联系至今仍然十分稳固。因此传统宗教的领袖并不担忧新兴宗教会抢光它的地盘。可以设想,如果传统宗教一旦没有了这种与民众的生死相联系的关系,那么他们在新兴宗教咄咄逼人的竞争面前,日子肯定不会像今天那样好过。

第四,任何一种新兴宗教都有扩张自己的愿望或野心,这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普遍规律。在国内,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争夺教徒,新兴宗教彼此之间有生死搏斗,并且也表现在社会的政治和经济领域中。在国外,也是为了生存,为了争夺教徒,几个新兴宗教可能会在短时期在策略上进行联合,以一致对付所在外国的传统宗教。但是,一旦在所在外国站稳了,新兴宗教之间又会爆发“窝里斗”,这也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规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新兴宗教只是一种信仰商品,新兴宗教的教徒是商品的顾客,创教人是商店的老板。新兴宗教的活动完全按照信仰市场的运动规律发展和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