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中庸大度(中华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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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吹口哨的男人

那一天,在单位,因为一件小事的不如意,我的不满便如传染病一般弥漫开来,脑海里净是别人对不起我的理由,仿佛整个世界都亏欠我了一样,心里懊丧和愤怒到了极点。于是,挤公共汽车的时候,充斥着高压情绪的我便一反常态,不再淑女。一阵横冲直闯之后,我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嗨,请你小心点儿。”有人对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我踩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可能是他的朋友。两个人的衣着都很洁净,神情稳重而疲惫,被踩的那个人正貌似悠闲地吹着口哨,我听出他吹的是《铃儿响叮当》。

“踩的又不是你,”我本想道歉,犹豫了片刻,却突然想趁机撒撒气,“多管闲事!”

“不管踩的是不是我,这件事情你都得说对不起。”他在为朋友坚持。

“不对的事情千千万万,你管得完吗?”我骄蛮得不可理喻。周围一片沉默,我却从这沉默中读出了一种平头百姓平日里对我这种“小恶人”的微妙的畏怕和鄙夷。明白了自己目前在众人心目中的位置,我没有一丝一毫痛快淋漓的感觉,有的只是愈来愈深的羞愧和后悔。天知道,我其实根本不想成为这个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请原谅请原谅。我一遍又一遍默默地说。

那个被踩的人依然吹着《铃儿响叮当》。只是,我偷偷看见他悄悄拉了拉那个与我理论的人的衣角。那个人果然闭嘴了。

我长嘘了一口气。车刚刚停下,我便仓皇跳下。

“小姐,请等一等。”有人喊。我回身。是他们。我静立。愧疚与后悔立即开始转化为敌意。看样子他们还想没完没了呢。

“你是这么年轻,所以有些话我实在忍不住要对你说,也许你听了会有好处。”那个人的语气里满是耐心。被踩的人站在一旁,似乎有些腼腆,仍旧吹着口哨。

我忽然不敢再看他们。微微低下了头。

“今天你是不是有些不顺心?”我点点头。

“这种小波折谁都会遇到。有的人经历的何止是不顺心,简直就是用一生去承受的大苦难。”他说,“就像我的弟弟。”吹口哨的人顿时红了脸。

“你知道吗?他原本是一家剧团的台柱子,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双腿。现在,他装的是假肢。”想到刚才我曾在那双失去血液的脚上踩了一脚,我的呼吸在一瞬间几乎都要停止了。

“后来,他又去一家歌舞团唱歌,曾是这家歌舞团最好的男高音,但是,一次重病又让他失去了声音。”哥哥的眼圈红了,“现在,他是个下岗职工,和我一样,靠直销水晶袜生活。今天我们只卖了两双,但是,”他的声音哽咽了,“每天,他都要吹着口哨回家。”我的心一阵颤栗,原来是这样,我压根儿没想到。

“我可以看看你们的袜子吗?”我轻声说。也许,买双袜子可以小小地平衡一下对自己刚才无理行为的痛恨,我想。

弟弟微微笑着,很快递过来一双袜子,包装上面印着价码:三块钱。并不贵。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们追你下车,并不是想让你买袜子,”我正准备掏钱,哥哥的声音又响起来,“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弟弟为什么要吹着口哨回家。”

我惊奇地看着他。他的弟弟为什么要吹着口哨回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曾经告诉我说,口哨是他现在所能支配的和音乐有关的惟一的一种技巧。他的口哨只能吹出两种风格,一种是悲哀的,一种是快乐的。悲哀别人不容易懂,但是快乐却可以在任何角落通行。所以,他想让别人从口哨里感知到快乐。”

我缄默片刻:“可是,有谁在乎呢?”

“是的,很多时候是没有人在乎。不过,幸好他在路上留下口哨的时候,就已经预备了让这种快乐寂寞。如果,有人偶尔的在乎并破解这种寂寞,他就会分外满足,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本万利了。”

临别的时候,我留下了一双水晶袜,并且感谢哥哥把弟弟的故事告诉了我。

“不只是你,我还告诉过很多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哥哥说。

“你是想让别人知道,确实还有你弟弟这样的人在以这样一种方式为他们吹着口哨回家。”我说。哥哥笑了,弟弟也笑了,之后他却流下泪来。

那双水晶袜,我现在还留着。它的造型精巧玲珑,质地细腻柔韧,色调明朗典雅,就连包装都那么温暖诗意。

我一直没舍得穿。我知道它最适合珍藏和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