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7392900000028

第28章 窃贼

米切尔在三十岁时立志做个职业窃贼。

在此之前,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他当过兵,退伍后结了婚,有自己的工作,他是一个钟表修理匠。三十岁时,发生了两件事,改变了他的生活:妻子突然撒手人寰,以及随之而来的失业。

米切尔觉得盗窃是目前最适合的工作。他以前没有犯罪记录,跟黑社会也没有联系。他清楚地知道,大部分的职业窃贼失败的原因主要是:他们有固定的行窃方式;通过黑社会销赃;有犯罪记录。

说到犯罪记录,五年来,米切尔奉公守法,规规矩矩,连交通罚款也没有;至于销赃嘛,他决定只偷流通的货币,那样就不必再找人来销赃了。

他开始为窃贼工作做准备。

首先,他练习入门方法。

他虽然对开锁很熟练,但还是觉得开锁不够快。他用玻璃刀和胶布练习切割,并用肥皂来降低噪音,他练得非常认真,直到毫无破绽地在玻璃上划出一个六英寸的洞,然后轻轻一敲,取下那块玻璃。

接着,他购买了足够的必备品——一把小铁锹、一把银丝刀、一些马赛克条,以及一把昂贵的镶钻石的玻璃刀。至于衣服,他买了一双胶底鞋,流行的款式,一件海军蓝外衣和一条黑裤子。他不想穿一身黑,这样太引人注目,不过黑色效果好。他最后买了一个小收音机。

然后,他开始了他的冒险工作。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富人住宅,房主是个塑料公司的董事长。那是一栋大房子,位于城西。米切尔经过仔细的侦查,弄清了他们没有养狗,晚上也没有仆人留宿。一般只有董事长和夫人在家,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孩子们都是大学生,一般周末不在。

每隔三天,米切尔就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给董事长打电话。第一次有人接,米切尔马上挂断电话。第二次,还有人接,他假装打错电话,搪塞过去。若是第三次还有人接,那米切尔就决定放弃了,但是,第三次打过去没有人接电话。

米切尔立刻穿上黑衣服,带上齐全的工具,开动汽车。汽车的牌子和颜色都是最普通的那种。从家里开车到购物中心,只需要几分钟,到了那里,他又打了个电话以防万一,仍然没人接。

当他抵达那栋房子附近时,悄无声息地停了车,然后,从帆布袋取出玻璃刀、胶布和收音机。他已经侦查好了,屋边有个小窗可以进去,那里有树木遮着,不易被人发现。

房子里亮着灯,没有汽车的影子,车库却关着。他早就预料到灯会亮着,实际上,这对他更有利。

他故作轻松地走近屋子,进入之前,他先躲在树丛里,向四周观望了一下。当他确信没有人注意他时,熟练地将肥皂抹在玻璃刀上,撕下一片胶布,两分钟之内,他就取下玻璃,伸进一只手拉开窗闩,打开窗户钻了进去。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收音机,调到本地警察呼叫的波长上,然后把收音机放回口袋,将耳机塞进左耳朵,用妻子的一只旧袜子蒙住脸,以防被人认出。他开始四处搜索。

他只给自己十五分钟的时间,弯着腰,防止被路人看到。他依次搜索了书桌的抽屉、五斗柜、壁橱和一切可以放钱的角落。

在安静的屋子里,他的神经在尖叫,他不得不强自镇定。有一次,一辆汽车在外面慢下来,他吓呆了,一动也动不了,接着,他冷静下来,继续翻找。

他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两百九十美元,从珠宝盒里发现三十美元,在衣橱的一个钱包里找到五美元。

他回到自己的车中,车牌故意用泥浆糊住,他一踩油门,开走了。

回到家,他喝了杯酒,坐在厨房餐桌旁,看着桌上的钱。真的,钱并不多,但他却觉得非常兴奋,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他成功了,他知道,窃贼是最适合的职业。

此后几个月内,他干得非常成功,他避免形成一个固定的模式,时间控制得也毫无规律,平均一星期偷两次。他越做越熟练。因为没有犯罪记录,他决定采取更安全有效的方法,他扔掉了毫无用处的繁重工具,连那只做面罩的袜子也扔了,只携带胶布、玻璃刀和收音机,这样,如果出现紧急情况,他也能快速处理掉这些工具,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刚开始的六个月里,他实际上每个星期还去领失业救济金。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在他向州政府领钱的同时,还做着盗窃的工作,他逐渐富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他需要一些说得清楚的经济来源。他略加思索,灵机一动。

他开了一个店,做收购旧货和古董的生意。他可以把赃物高价销售,他完全不用依靠别人来销赃,自己就行了。

一连好几年,他非常成功。小店完全盈利,利润可观。他觉得,自己的偷窃技术炉火纯青,已经升华成一种艺术了。行动前,他仔细分析每一个细节,不断降低危险,然后,他便迅速地行动,行动利落,就像幽灵一样。

有时候,晚上干完活后,他独自躺在床上,总是想,要是妻子还在世,她会怎么想呢?他相信,她会原谅自己的。她或许会发现丈夫的行动,然后装作不知道,但是,米切尔相信,她永远不会理解他选择做窃贼的原因。

后来,他的运气慢慢变差了。

一天晚上,米切尔正在盗窃时,他从收音机里听到有人通知巡逻车,说麦克大街333号有小偷。他立刻停止行动,报案的地点就是他的所在。

这不是他首次碰响防盗器,他知道该怎么办。除非警车就在附近,否则,他有足够的时间出去,穿过下一条街,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取车,他甚至可以开着车经过麦克大街333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和看热闹的普通路人一样。

只是这天晚上他运气不好,他走近他的汽车时,发现汽车有点儿歪斜,左边的后轮漏气了!他庆幸自己没有偷任何东西,而且明智地扔掉了玻璃刀,把手套藏进树丛。他打开行李箱,镇定而熟练地换轮胎。

他刚换好轮胎,听到巡逻车停靠的声音。

“你们来晚了,”米切尔微微一笑,“我刚换好轮胎。”

两位警察没有说话,米切尔站起身,发现年轻的那个警察扫视着他的行李箱。

“警察援助市民是理所当然的。”另一位警察和气地说。

米切尔从车下取出千斤顶,把漏气的轮胎拎起,放进行李箱。

“幸亏我有备用车胎,不过,多谢了。”米切尔没有看他们,弯腰把千斤顶和螺旋放进行李箱,毫不客气地合上盖子。他的心狂跳不止。然后,他微笑着点点头,一边走向汽车驾驶座,一边擦了擦手。

“等一等,先生。”当米切尔刚要打开车门时,年纪大的警察说。

米切尔转过身,竭力表现出茫然的样子。

“请问你衬衣口袋里是什么?”警察走近他。

米切尔一脸无辜的样子,掏出收音机,诚恳地说:“我喜欢听收音机但车里没有,我开车时总带着它。”

“这种收音机可以收听短波,”警察细致地检验着收音机,“可以接收警察呼叫的波长。”“是的,”米切尔和气地说,“现在卖的收音机,大多有这个功能。”但是,米切尔注意到,另一位警察上了巡逻车,对着对讲机说话。

年老的警察抱歉地要求米切尔,要他靠在汽车上,搜查了他的全身,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找到。

“请稍等。”警察对米切尔说。

半分钟后,年轻的警察在警车边喊道:“警长要见他。”

米切尔被带到警察局的一间小办公室,桌子的油漆味还没散干净,亨特警官坐在桌后,他请米切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亨特警官个子矮小,身体显得很单薄,眼睛细长,总是眯着,好像在窥探什么,他有点秃顶,鼻子圆圆的,除了那对眼睛外,容貌看着有点滑稽。

“他们向你提到你的权利了吗?”亨特警官问。

“当然提到了,”米切尔说,“不过我没必要让律师过来,我没有犯法,我没有理由不和你合作。”

“你停车的区域有一起盗窃案,”亨特警官干巴巴地说,“你带着接收警方呼叫的收音机干什么?”

米切尔微笑着说:“这功能很常见。”

“有目击者说,他看见一位穿黑衣服的人离开那栋房子,米切尔先生,你的衣服是黑色的。”

“你们的警察也穿黑衣服啊,”米切尔说,“这不能说明什么。”

亨特警官撅起嘴,点点头说:“可能。”他手伸进口袋,取出玻璃刀和手套,放到桌子上。“这些是我们在房屋附近树丛里找到的。”

米切尔拎起玻璃刀,一脸好奇地问:“这是一种工具吗?”

“割玻璃用的,”亨特警官耐心地说,“这是手套。米切尔先生,请戴上让我看看你的尺寸。”

米切尔戴上手套,弯弯手指,很不舒服的样子。

“很适合你啊。”亨特警官说。

“这不奇怪,”米切尔说,“不过是普通的棉布手套,分大、中、小三号,我是中号。”当米切尔脱下手套时,亨特警官很注意地看着。“你去那里做什么?你住在城市的另一端。”

“对,”米切尔很平静地说,“我开一家古董店,那些古老的房子有些祖传的家具,我经常开车到那一带转转,看看有没有房屋出售的情况,问哪些人要搬家,有什么家具要卖,那样,我可以在他们登广告之前,先联系他们。”

“高明的做法。”亨特警官说,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想是的。”米切尔说,眼睛也不眨一下。

警官向后一靠,掏出一个揉皱了的烟盒,抽出一根弯曲的香烟,点着,然后请米切尔也来一根,米切尔没有接受。

“你知道,”亨特警官说,“在麦克大街发生了许多起盗窃案,手法相同,都是屋里没人,盗走的只是现金和小东西,这是一个真正的专业窃贼干的,是我们遇到的最高明的窃贼之一。”

“他会落网的,警官。”

亨特警官撅起厚厚的嘴唇,困惑地说:“这个专业窃贼手段高明,我们怎么抓住他呢?”

“我不知道,”米切尔说,耸耸肩,“那是警察的义务。”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小贼,”亨特警官沉思道,“他是真正的专家。”

“听着很令人羡慕,警官。”

“那个人自己……我不知道,”亨特警官说,“你不得不说,他很高明。”

“窃贼的手段无非那几种罢了。”米切尔微笑着说。

亨特警官冲天花板吐了一口烟:“我们不准备留你了,米切尔先生,抱歉打扰你了。”

亨特警官说,淡淡地吐了口烟,缭绕在天花板上。

米切尔回到家中,一眼就看出,家里被搜查过了。但这并没有关系,他早就知道这种手段,所以把偷来的钱分别放在城里不同的保险箱中。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晚,不停地在思考。现在,警方已经注意到他,警察会悄悄地监视他。他必须等风头过去再出去。

米切尔认为,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先离开这里。当然,他不能马上搬走,这样会引起怀疑的。他得半年后走,再做四五件案子,这样就能证明,盗窃活动并没有因他的被审问而停止。

两个月后,他才再次下手作案。他选的房屋很偏僻,很容易进入,他并不在乎钱有多少。不过,能得到两百元现金、一些小钻石和一些珍贵的硬币还是让他兴奋不已。

几天后,亨特警官到店里来看他,询问他相关的事情。米切尔告诉警官,他什么也不知道,并且解释说,那个时间段,他在床上。警官离开前,米切尔卖给他一枚珍贵的1928年的硬币。

一个星期后,米切尔又作了一次案,这是最后一次。他决定,他放弃了这个城市,再不作案了。

亨特警官又来看他了。

“说个你爱听的消息,”警官说,“我们说过的那个人又作案了。”

“噢,”米切尔吃惊地说,“这个精明的窃贼还没抓到?”

亨特警官双手插进口袋里,摇摇头说:“那种专家哪里这么容易抓到,”他扬起眉毛,“我想你上星期四晚上也是在家睡觉咯。”

“嗯,对,十点钟就上床了,盗窃案发生在什么时间?”

“凌晨,”亨特警官说,“顺便告诉你,上次我离开这里后,看了看物品清单,你听了会觉得很有趣,清单上有你的货品。”

“这不稀奇,警官,”米切尔说,“这都是批量生产的商品,我并不盘问那些卖给我旧货的人,欢迎你查对本店的任何物品,但是我想,恐怕是徒劳无功。”

“你说得对,”亨特警官微笑着说,“估计是白费力。”他递给米切尔一张卡片,“如果有人拿什么可疑的东西来卖的话,你可以致电总局。”

米切尔接过卡片,恭敬地放进口袋:“我会的,警官。”

刚过了一个星期,米切尔的店里又来了个警察。那是一个年轻的警察,他离开时,故意打破了一只二十元的玻璃花瓶。米切尔开始怀疑,这恐怕是故意捣乱。亨特警官也没有这么粗鲁地对待他,当然,米切尔觉得那人软弱可欺。

米切尔决定打电话到总局,向亨特索要赔偿。

他没有找到亨特警官,接电话的是另一位警官,名叫布克。

这位布克警官在电话里非常不合作,他不肯为米切尔找亨特警官,也不肯告诉米切尔到哪儿找他。当米切尔提出赔偿要求时,布克警官告诉米切尔,这需要派人进行调查,如果需要的话米切尔可以递送申请赔偿书。米切尔很沮丧,说不用赔偿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米切尔又打电话到警察局,依然找不到亨特警官。米切尔打开电话簿,找到了亨特警官家的电话。不过米切尔打他家的电话时,没有人接。米切尔又在电话簿上查他的住址,那地方离米切尔的公寓路程不过半个钟头。于是米切尔决定,那天傍晚开车过去,亲自和亨特警官谈谈。

亨特警官住在一栋小小的白色房屋,四周的矮树丛收拾得很整齐。当米切尔踏上水泥门廊时,注意到门廊旁有个美丽的花园。他按了门铃,但没有人来开门。

他又按了一次,然后使劲敲门,这时,他的脚碰到了地上的两卷报纸。看来警官不在家,米切尔觉得有点儿失望。

当他穿过大门时,遇到了一位邮差。他和蔼地告诉米切尔:“没有人在家,亨特家要我两个星期不送信,他在佛罗里达度假呢。”

米切尔谢过他,那个邮差骑车向前,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这么说,这位警官到南方度假去了,米切尔想,启动了汽车。

他开过几条街后,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法。

多么巧的机会!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完美行动!多么漂亮的结局!

他迅速掉转车头,开回去,细致地观察警官的家。

那天晚上十点半,米切尔照习惯把车放在街上。他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手指放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摆弄一枚1928年的硬币。

走到门廊,米切尔向四周瞥了一眼,潜入整齐的树丛中。他从口袋里拿出胶布和玻璃刀,不到一分钟,顺利地打开了窗户。

屋里一片漆黑,他打开手电筒,四处巡视一番。他是在一个小卧室里,屋里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五斗柜。

他依次翻着可能藏钱的抽屉,里面有些男人衣物、床单、一只空公文包和一个没有刻字的手表,他很喜欢手表,便拿起来放进袋中。

他走进过道,看到餐厅角有张小书桌。他拉开抽屉,全是没付的账单。一位警官的家,比起富人来说可捞的东西没多少。在最下面的抽屉,他看到一台小录音机,也顺手放到口袋里。他弯着腰,以免外面的人看见,慢慢移到大卧室前。

突然,所有的灯都亮了!

他的心狂跳起来,凭着本能冲出屋子,打开后门。

当他冲到外面时,院子里刷的亮了起来。他猛地停住脚,脚下一个踉跄,同时,举起手遮住刺眼的灯光。

“是他!”一个声音叫道,穿过灯光,米切尔眯起眼睛看着。正是下午停下来跟他说话的那个邮差,不过换上了制服。米切尔被抓住,戴上手铐。

这时,亨特警官出现了,在强烈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不那么坏了,嘴角叼着一根弯曲的香烟。米切尔直盯着他。

“你一定会被捉住的,”亨特警官略带惋惜地说,“因为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偷窃。”

亨特警官没有动,双手插在兜里,平静地看着米切尔被推上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