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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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冰处女

我们凯恩家族创立这个小镇已经有三十年了,而且这期间它的面积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新城区也扩张得很迅速,人口也增加了很多,原来的老白利特农场已经变成了工业园区,商店到处林立着,但在我看来,这个城市仍旧是个小镇。

这个小镇是我的父亲凯恩创立的,并用他的名字给它命了名,把重要的办事处设在了这里。虽然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但人们还是很尊敬他。物质上的富有可以让我们有很好的生活,而这种荣誉对于我们来说却更加重要。

凯恩家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我,我深以这个姓氏和身体中正直的血液为荣。但当我等候见检察官时,我却情愿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安娜!你怎么来了?”他拉我进屋子,拖了把皮椅放到他桌边。“明晚你一定要来赴宴,我妻子昨天给你打电话时,你声音好怪。”

“除非你把我逮捕,否则我一定到。”我说,“里恩,我这次的拜访可不是社交性的。”皮椅柔软而舒适,但我轻松不下来。我不到三十五岁,双腿修长白皙,黑皮椅衬托出我美丽的头发和金黄色的羊皮外衣。然而和男人在一起时我总是会觉得不自然。甚至和里恩,我的老朋友在一起,我也感到很别扭。

在桌子后面坐下来的里恩微笑着说:“别告诉我你闯了红灯。我在每期警员训练班上课时,有一段标准训词就是:‘不论阶级,秉公处理,没有特权,但安娜·凯恩除外。’”

“那是将来的事,”我微笑说,“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唯一把先父的车拦住并且罚款的警员就只有你一个。”

他咯咯一笑:“当时法官总说我是为了出名才那样做的。”

“难道不是吗?”我取笑他,因为那个插曲把诚实尽责的执法者的美名给了里恩。我父亲一生从没干过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威望搞特权的事。直到晚年他对一些禁止停车区变得有点傲慢,而初出茅庐的里恩开了罚单给他。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里恩是本城的地方检察官,奥丁的命案正在由他办理。

奥丁是唯一在家乡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他在变成百万富翁之前是个穷光蛋。现在他死了,有人用他家的铜拨火棍打死了他。

本城传统的厨子休假日是星期三晚上,奥丁太太切兰也放了假,因为她母亲准备为女儿女婿开个晚会表示对他们结婚十五周年的庆贺。切兰七点就被接到她母亲那儿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因为她母亲半身不遂。奥丁则一人在家穿衣打扮,同时要把一些文件处理好。

九点晚会就要开始了。八点半时奥丁家没人接电话,他太太不见奥丁到场,就派司机回去看看。司机发现门开着,奥丁在桌上趴着,头部伤得很重。

第二天一名疑犯被捕,但我鼓足勇气来面对里恩却花了两天时间。刚进他办公室时我就想转身离开,但受天性中的正直所驱使,我问他:“里恩,你能肯定你们抓到的那个人就是把奥丁杀死的凶手?”

友谊、迷惑,还有官员的谨慎开始交替出现在他脸上。

“里恩,请回答我,我的发问不仅仅是因为好奇,或者奥丁是我们的朋友。那个史杰夫已经被提审,但我从报上和听别人说,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他干的。”

里恩吐出一口气,开始放弃他那官员特有的谨慎。“好的,安娜,你在报上看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过我对史杰夫的处境并不乐观,唯一有动机的人似乎就是他。他恨奥丁,又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还有,那天下午他还恐吓奥丁,说他要把奥丁杀了。”

“事情不是解雇这么简单,”里恩解释说,“史杰夫说奥丁毁约,他可能也有自己的道理。我们都知道是因为成功地利用了那个破农场,奥丁才发达成本州的电子工业巨子,其中还做了一些违背道德的事。他是在几个月前的一次商业会议上认识史杰夫的,他认识到史杰夫的潜力,就用给股份把他诱来了,不幸的是奥丁都没有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承诺,空口无凭。”

“他可能并不想使用暴力,但他承认当晚喝多了酒。或许他只想说服奥丁让他兑现诺言,或许晚会的事被他听到了,想趁奥丁和切兰都不在去洗劫一番。”

“你有没有考虑过,真正的窃贼可能是凶手,他在报上的社交栏里看到新闻,以为奥丁家空无一人。而奥丁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惊慌中下了手。”

“不可能,门上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八百多元的现金分文不少。此外我们发现一杯饮料喝了一半,还有一杯没有喝过的,可见是倒给访客的。那一定是他认识的人,而且他不怕那人。”

里恩忽然想起,我曾经和奥丁有过婚约。因此他又说:“对不起,安娜,我无意说死者的坏话,毕竟那时是你解除了婚约,你一定是看清了他的另一面。”

“他一向自高自大,从不考虑别人,只顾着自己。他认为我们当面照顾他,在背后嘲笑他,从中学起,他就想在我们面前表现自己。”

“他办到了,对吧?”里恩说。

“奥丁是个势利小人,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我冷冷地说,“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挖灰烬的,这个叫史杰夫的人才是我关心的。”

对这话里恩皱了皱眉头,但他接着说:“六点半以后没有人见到他,而奥丁遇害的时间是七点半到八点半。史杰夫说他回家睡觉了,可证明人也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有的,他和我在一起。”我能感到我的脸失去了血色。有一会儿我以为自己会昏过去。

里恩很怀疑:“和你?”

我点点头:“我相信他们会记得我在酒吧里,我因为那天厨娘放假,就到外面吃。餐厅里人很多,而史杰夫是我唯一注意到的人,当他在七点左右离开时,我跟着他出去,在外面接他上车,以后到午夜,我们都在一起。”

里恩凝视着我,想把这些话与我的形象联系起来。他和全城的人都认为我是神圣贞洁的,除了曾和我订过婚的奥丁和高登以外,从没男人碰过我。我知道里恩正在回忆很久以前在一次乡村俱乐部的舞会上,他想在后院里吻我而挨的一耳光,如今曾干过“这样的事”竟然会从我嘴里说出来。

“秋天总是很凄凉,”我小心地用着字眼,“夏末秋初,如果高登还没有出车祸死掉,我早就是他的妻子了。我一直小心谨慎。里恩,别那样看着我!我不是冰块,不论大家怎么想,我总是血肉之躯,你能明白吗?”

“当然。”他不安地说,但我知道他并不明白。

“史杰夫似乎很可靠,从道听途说中,我知道他和奥丁吵过架,我以为他已经离开这城市了。和你说的一样,他看来高尚、忠诚。”

“比我认为的更好,”我的看法得到了里恩的同意,“当然,他必须明白,如果你否认事实的话,相信他的人就不会有了。但他可能以为聋房东是个好借口,免得——”

“免得把冷若冰霜、难以接近的凯恩小姐拖下水?”我有些难过地说。

“安娜,不要自责,”里恩言不由衷地说,“史杰夫住在这里没多长时间,他不会了解,凯恩家族就是诚实公正的代表,不论任何代价。”当他想到代价时,他皱起眉头,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几乎可以看出他不顾一切,绝不允许我的名誉受到损害的样子。

“当然,口供我们是要签的。不过你可以简单点,只说你和史杰夫七点离开餐厅,两人在一起,直到……嗯,我们就说,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是从七点到七点半,那段时间和凶杀案最有关。我再和皮姆谈谈,让他缓和一下自己的言论。这一来地方上或许会有微词,但不用担心,安娜,在凯恩城,人们是尊敬和爱戴你的。有关系的人们会记得高登,他们会原谅你。”

我的供词被一位速记员记了下来,我签了字之后,问里恩可否见见史杰夫。他不太乐意,但还是派人到看守所带史杰夫过来了。

史杰夫进入里恩的办公室时很小心,他貌不惊人,但有一张开朗、淳厚的脸和一双充满智慧的蓝眼睛。

“他们说愿意为我出庭作证的人已经有一位了。”说完,转头看到我,他两眼眯起来说,“凯恩小姐!”

“没关系,”我向他保证,“检察官已经知道了星期三我接你上车以及我们在一起的事。你自己不亲自说,你这种侠义举动是错误的。”

史杰夫看了我很久,然后转身向里恩:“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坦白说,不相信,”里恩说,“但至少我已经向凯恩小姐说过了。她已向我说出事实,现在你不用再在看守所里待着了。”

虽然里恩不同意,我还是提议开车送史杰夫去机场。

差不多快到机场时,他终于开口说:“你这个女人真了不起,凯恩小姐。我忍不住在想,是什么样的火在你冰冷、美丽的表面下,那使我希望星期三的晚上真的是和你在一起。而且你也很聪明,可能你稚气的坦白把检察官吓坏了,才悟不到这样你也为自己找到了不在场的证据。你杀奥丁的原因是什么?”

我直视路面,没有说话。

“当然,认识奥丁,并不爱他。”史杰夫沉思,“传闻你十五年前和他订过婚。为什么现在才杀他,除非——当然,他被他们发现时,保险箱开着,你拿走了什么?凯恩小姐,旧情书?或者你以前签的违反交通规则的供认书。”

“照片。”我在机场大楼旁把车停了下来。我说,“五张很清晰的照片,四年前他在我们旅社的房间里拍下来的。”

“用了十一年我才发现奥丁给我点燃的火并未熄灭,只是盖着灰而已。四年前,我们无意中在纽约相遇,我们旧情复燃。我们情欲似火,除了他让我爱他,我别无所求。他小心地保护着我们的恋情,而不是我。和他在一起我完全不知羞耻。有一年多时间,只要他拿起电话,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他都可以如愿,我的道德好像完全麻木了。

“然而,渐渐地,对切兰的内疚打败了我,我飞到欧洲,试着控制自己的感情。奥丁让我安定了一个月,之后把一张照片寄到了我的旅馆,他在照片背后写道:‘我还有四张类似的照片,那几张更能表现你的迷人之处。记住,你如果不能在一个星期之内回来,我就把它们登在报上。’本来我可能会自己回来,可收到那封信后,我开始恨他。

“他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再骚扰我,我以为我获得自由了。但你和他一吵,揭开了他的旧伤疤。你知道,在他心中我是镇上的中心人物的代表,那伙人知道他的‘底细’,而且永远不会对他的钱动心,也不会像城外的那些人那样尊重他。我就成了他发泄仇恨的对象。每当有人骂他母亲不检点,骂他父亲酗酒时,他就折磨我。你的行为明显地触怒了他,还有你骂他的一些话。

“他在星期三下午时给我打电话,要我七点半去他那儿。我到时他已经半醉了,说他不需要切兰了,他要离婚,和我结婚。接着就让我把衣服脱光。当我抗拒时,他打我,然后打开保险箱,把那些照片展示在我面前。我想抢过来扔进火里,但他又打我,还把照片像扇子一样摊在桌子上,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忽然间,拨火棍就在我手中,于是,于是……”

史杰夫紧紧地抱住了我,直到我全身的颤抖停止。他讷讷地说:“我到这儿的第一个星期,就有人跟我说你在未婚夫死后就没再看男人一眼。知道吗?你几乎就是个传奇。以后凯恩家族的美德经常传到我的耳朵里:代代是刚正不阿的市长、法官,现在是一位美丽、纯洁的处女,她崇拜家族的荣誉。然而今天一切都被你扔进了泥潭中,因为你有着荒唐的正义感,不忍心让一位陌生人来顶你的罪。”

“不是陌生人,”我发动车子,同时颤抖地对他微笑,“在你和奥丁争吵后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我敌人的敌人,与我就是朋友。”

听了我的话,史杰夫笑了笑,然后就打开了车门。这时他停了下来,一边对我说:“朋友,谢谢你。”一边在我的面颊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