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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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不速之客(1)

卡罗尔穿着衬衫和长裤,自己坐在咖啡桌边,悠然自得地从大厦十九层楼上俯瞰旧金山海湾的迷人景色。昨天,她送走了她的丈夫哈利,一个高大笨拙的人,他是去欧洲出差购物。辛苦奋斗了许多年,他们的生意上了轨道,卡罗尔让工厂的伙计们自己处理事情,让她丈夫一个人到欧洲旅行两个星期。自己呢,就躲在公寓里享清福。

然而,这份宁静被门铃声打断了。她放下茶杯,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任何想见她的人,应该通过下面大门外对讲机与她通话,只有她同意了,才能按钮让对方进来。但来人却鲁莽地闯了进来。她没有在等什么人,没有送货的,也没有朋友,实际上,她也没有朋友,有的只是生意伙伴罢了。即使管理员要上来,也得先打个电话告诉一声。门铃又响起来。

她站起身,打开房门,一位矮个老太婆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抱歉、忧虑和恳求的微笑,抬头望着她。虽然已经到了夏季,但她还是穿着一件外套,非常破旧,戴着一顶陈旧的帽子,手里拎着一个纸板做的衣箱,一个针织袋。老太婆哑着嗓子问:

“是卡罗尔吗?”

“是的,我叫卡罗尔。”

“我是哈利的姑妈。”她又一次笑了,看上去很是古怪,一口假牙很晃眼。

哈利的姑妈?卡罗尔想,心里很不舒服。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妈,但是,哈利的母亲去世后,确实是由姑妈抚养成人的。尽管已经多年没有姑妈的音讯了,但他经常谈起她。卡罗尔知道,姑妈没有生育过,住在内布拉斯加州,有一个农场。哈利曾经告诉她,姑妈很疼爱他,帮助他渡过各种难关,教育他。现在,这位姑妈来到这里,要打扰她盼望已久的一份宁静。

“哈利的姑妈?”她说,“从内布拉斯加来?”

“正是,”老太婆说着,大笑起来,笑声听着像母鸡叫,“哈利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们已经有好久没有通信了。我是在电话簿上查到你们的住址,恨不得马上看见他。”

卡罗尔吸了一口气,很不情愿地说:“姑妈怎么不进来坐?”

“当然要进来。”老太婆快步走进来。她站在宽敞的客厅,羡慕地四处打量。“这里太棒了!我太喜欢了!”说着,转过身,明亮的蓝眼睛看着卡罗尔,“带我看看其他地方吧。看完后,你再告诉我,我的行李放在哪一间。”

“唔——”卡罗尔想找个借口告诉老太婆自己不可能让她住在这,但是她想不出来。毕竟,她是姑妈,曾经在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哈利。不错,她和哈利之间的感情已经不那么好了,甚至可以说很冷漠了。但是,哈利缺乏主见,他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他们的生意太重要了,不允许他们离婚。因为如果没有她,哈利根本不能把生意做下去。

她看着姑妈,老太婆正望着她,眼神很是急切,等候她领她参观。“当然可以了,我帮您拿东西吧。”卡罗尔接过行李,“这箱子很轻啊。”

“在这个世界上,”姑妈愉快地说,“这是我的全部了。”

“你的全部?”卡罗尔问。

姑妈点点头:“这些年我一直在变卖家产,丈夫去世后,我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卖家产,先卖动产,然后是一块一块地卖地,最后连房子都卖了。他们把楼上的一间房子租给我,我才得以继续在那生活了很久。后来,我没有什么可卖了,所以只好来投奔你们,哈利很快就会下班回来看他的老姑妈吗?”

卡罗尔摇摇头:“他去欧洲了。两个星期后才回来,到罗马后才会打电话给我,目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啊,天哪,”老太婆叹了口气,但马上又笑了,“这么说,我得等到他回来。啊,我们来看看这个漂亮的住所,然后我才可以安定下来,你要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吧。”

卡罗尔觉得自己脸色不好看。她很不高兴地说:“姑妈,你是怎么从长途汽车站到这里的呢?你怎么上电梯的?来人总要先用对讲机,然后——”

“我在城里下车后,”老太婆很得意地说,“问了别人要坐几路公车可以到达这里。我照办了。在我下车之前,又问了司机该往哪里走。我也照办了。我来到这座大厦,找到你的名字和公寓号码,恰巧有人走出来,所以我乘机进来,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卡罗尔说,她明显感到自己的情绪很差,不过姑妈不在乎。“走,看看房间!”

她们先是走过了卡罗尔的厨房,那是既方便又漂亮的厨房,姑妈不住地称赞。然后是书房。姑妈再次发出赞叹。然后是主人卧室,里面有两张很大的单人床、穿衣镜、浴室、厚重的窗帘,落地窗在敞开处和阳台相连,从那里看海湾,又是一番景致。

“天哪!”老太婆低声叫道。

最后,卡罗尔很不情愿地把姑妈带到了客房,这是平时很少用的,里面有张大床和舒适的家具,这儿也有浴室,另外,还有一个酒吧,储藏丰富。“啊,天哪!啊,天哪!”姑妈连声惊叹。她把针织袋放在床上,在床沿坐下,不停地抖动着身体,眼睛里放出光芒。

卡罗尔忍着气,将行李安放好,看见老太婆直勾勾地盯着酒吧。

“我还有个问题,姑妈。”卡罗尔说。

老太婆停止上下颠动,盯着卡罗尔:“什么问题?”

“你要在这儿住多久?”

“啊,天哪,”老太婆摇摇头,“我没有地方可去。”然后,又是微笑着,笑容抱歉、忧伤又诚恳。

晚上临睡前,卡罗尔决定,姑妈只能住两个星期,等到哈利回来后,就请她滚蛋。想到未来的两个星期都要和这个老太婆一起度过,她一下子睡意全无,坐了起来,低声咒骂。接着,她到厨房热牛奶喝,喝牛奶能使她镇静——她讨厌服用药物。

她悄悄地从卧室走进过道,经过姑妈住的客房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些声响,好像是玻璃在碰撞。

第二天上午,卡罗尔穿好衣服,和往常一样到厨房做早餐:一小杯橘子汁、一个煮鸡蛋、一片面包和一杯香片。煮鸡蛋时,她想起了丈夫,他虽然不在家,但是她的生活仍不快乐——这次是因为住在客房的老太婆。

她抿着嘴,煮好鸡蛋,泡好茶,把面包放进烤箱,盼着老太婆不要起得太早。正在这时,老太婆出现在厨房里,很热情地说:“睡得真香,我告诉你,我就喜欢那间房子。还有,我已经很饿了,该吃饭了吧。”

卡罗尔从水里捞出煮鸡蛋,放在杯子里,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说:“姑妈,你的鸡蛋要怎么煮?”

“你不用麻烦了。”

“不要紧,我冰箱里有很多。”

“唔,”她的眼睛里放射出期待的光芒,“我一向吃得不多。昨晚确实吃了很多。不过,为了养好身体,我还可以吃一点。”

“那么,要吃点什么呢?”

“我一向喜欢鸡蛋,煎四个鸡蛋刚刚好。如果有腌肉的话,多来一点,但不要炸得太碎。几片面包,牛油,果酱,最好再来些熟肉末炒土豆泥。”说着,在厨房的小餐桌旁坐下,看着卡罗尔放下自己的早餐,板着脸为她准备。

老太婆什么也不干,却喋喋不休地说着。她谈内布拉斯加炎热的夏天、寒冷的冬天,谈灌溉和干旱,谈牛群、猪、小鸡和马。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卡罗尔,对这些毫无兴趣。现在,她一心只想离开这屋子,出去购物,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她已经准备好了这许多的早餐时,姑妈说:“你没有煮咖啡吧?我们农场总是煮一壶放着,咖啡可是必不可少的。”

“我已经准备好茶了,”卡罗尔马上回答说,“你不喜欢喝茶吗?”说着,将盘子放在老太婆面前,里面堆满了食物,外加刀叉和一条餐巾。

“啊,我好久不喝茶了,换换口味也好。”

卡罗尔倒好茶,放在桌上,老太婆喝了一口,就叫起来:“哇!怎么这么苦!”

卡罗尔气得双手发抖,却还是勉强拿出咖啡壶,加入原料,放在桌上,插上电,然后说:“一会儿就好了,我必须出去购物了,你自己慢慢用吧。”冷冷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许嘲讽。

老太婆毫不客气地把食物塞进嘴里,眼里闪着光说:“你可以走了。”

卡罗尔走进客厅,把放在脚垫上的钱包捡起来,那是她的习惯,每次从卧室到厨房时,她都是习惯性地把钱包扔在那。她拿着钱包,乘电梯到下面汽车间,钻进一部小型跑车,直奔最近的超市而去。

她拿着前一天写好的购物单,照单购物,可是现在,什么东西都要买两份。她推着车排队等候结账,当她打开钱包时,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她呆呆地看着钱包,确信自己是从卧室五斗柜底层的一个盒子里拿出钱,她从不习惯随身携带大笔钱,只取了两张二十元面额的钞票。他们家的钱,一向是由她管的。

“我还是付支票吧,”她对收银员说,“我好像忘了带钱。”

“没关系,记账也可以的,你的信用很好,哈利太太。”

“不,”她说,她从不赊账,“我开支票给你。”

当她签支票时,她忽然想起早晨老太婆就是这样走的:从客房到客厅,到脚垫,到放在上面的钱包,伸出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取走四十元……

她回到公寓,发现姑妈没有洗用过的杯盘,直挺挺地坐在椅子里,面带微笑。一见卡罗尔回来,老太婆就开始不停地唠叨,双手同时敏捷地织着毛线。但是,卡罗尔根本不理她,把买来的东西放好之后,径直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检查那个上锁的小盒子,她身边一直带着小盒子的钥匙。

一些历史悠久的珍贵的钱币和珠宝放在盒子里,以及现金。她很快数了一遍现金,总数是四百六十元,而她记得原先是五百元。钱包里肯定曾有过她放进去的四十元,这可不是做梦。那个老太婆偷走了四十元。

她生气地锁上盒子,把它放在大壁橱最高层的角落里。然后锁上壁橱门,离开卧室,后悔当初没安上锁。

“正餐吃什么?”看到卡罗尔走进客厅,老太婆尖叫着问道。

“还不知道午餐到底吃什么呢。”卡罗尔板着脸说。

“我老家那里把午餐称为正餐,”姑妈回答说,同时点点头,“中午好好吃一顿,叫正餐,晚上吃的叫晚餐。”

卡罗尔生硬地把姑妈用的餐盘端走,送到洗碗机那里。

接下来是几天漫长而痛苦的日子。老太婆吃、坐、钩、谈、睡。她一直穿着来时的那件衣服,看得卡罗尔心烦。

一天上午,吃完早餐后,卡罗尔带着洗衣篮和钱包走向门口,姑妈问她:“是不是要去洗衣服?”

“是的。”卡罗尔跟她说话时难免不耐烦。

“那么,我也该洗一下了,你等我把这件衣服脱下来,你顺便洗洗。”

“你可以自己用地下室的自动洗衣机洗。”

“唔。”姑妈说。

“那件外衣脱下来给我。”卡罗尔说。

姑妈走进屋里,递出衣服,卡罗尔把它和自己的衣服一起带到地下室。

在洗衣服的时候,几天来不见了的几件东西出现在她脑海里:几个昂贵的进口瓷器娃娃,一只金盘子,一个小小的蚀刻板,她和哈利在法国的一个艺术展览会上发现了它,制造者是一位极有前途的年轻艺术家。钱包倒是被她看紧了,可是其他东西却不见了。

前一天,她拿丢失东西的事质问姑妈,但是老太婆摇摇头说:“不知道,那些东西一定是自己站起来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