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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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深闺疑云(3)

他的嘴巴不是又紧闭了吗?

“我没有办法除掉上面的——油漆。我本来准备洗掉的。”

他仍然不说话。

“我把它给你熨一下。”

他开口了:“现在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好了。”

“埃洛斯说在银行看见你了。为什么?”

这次轮到我不说话了。

“是不是取钱去买衣服?”

我摇摇头。

“那钱也是你的。”

“忘掉那件衣服吧,它惹够多麻烦了。忘掉昨天晚上吧。”

“我非常愿意把昨晚忘掉。”埃尔尼轻声说。

“我要把你的棕裤子熨一下。但是我——我的头——我仍然觉得有点头晕。我没法找人照看孩子——”

埃尔尼断然说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决定跟埃尔尼一起去参加聚餐,为了拖延时间,尽量避免和埃尔尼单独相处。

我决定请加拉赫太太来照看孩子们。同往常一样,我会和埃尔尼一起去吉姆家,又说又笑。当男人们到客厅打扑克时,我就找个借口,说是要照看孩子,悄悄地溜回家,带孩子们离开。

当我回到老家,告诉父亲整件事情之后,我将把那条裤子寄给安德森警官,附上一张便条,上面写道:“这是埃尔尼·考克兰的裤子。”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加拉赫太太同意马上过来,我说去开车接她。在车库敞开的门口,我听到有轻微的响动。

埃尔尼背对着我,正得意地吹着口哨。右手有节奏地摆动着。一块油腻腻的布在前面甩动。

我站着一动不动,但是,他好像看到我一样,慢慢转过身,手一点也没停下。我强迫自己的眼睛不看他的脸,我的视线转向他的肩,然后经过他有力的手臂,最后落到他的手上。在埃尔尼油腻的手中,是那个失踪了的、油腻腻的千斤顶。

突然,教堂的钟声响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六点了。

埃尔尼不吹口哨了:“你脸色很不好。医生来过了吗?”

“你打电话给他了吗?”

他的眼睛一闪。“你知道我打过。不,等等。”布挥了一下,“电话占线。我从修理厂打的电话。”

“你说你打了。”

“那是怕你着急。他来了吗?”

“我告诉他不用来了。啊,我得去接加拉赫太太了。我不想你为我待在家里。”

“也许我们最好在家里待着。你看上去很——奇怪——”

我笑起来。“你这样说一整天了。这个千斤顶是从哪儿来的?”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

埃尔尼突然向我走来,双手将我的肩膀抓住,使劲把我拉向他。油腻腻的抹布碰到我一边的手臂,凉冰冰的千斤顶碰到另一边的。埃尔尼拼命亲吻我。我努力使自己的嘴唇柔和,热烈回应他。

“这就好,”他放开我,继续擦千斤顶,“每次我们吵架,我都觉得——很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埃尔尼?在我内心深处,感到一丝怜悯。世界上也许有千千万万像埃尔尼这样的人,他们的心灵深处阴暗扭曲,他们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当他们觉得不舒服时,他们就会做出残暴的行为。他们精神不太正常。

“埃尔尼,”我说,他正向旧汽车后面走去,“你在干什么?”

“把千斤顶放回去啊。”

“不。”我向他跑去。锁上行李箱了吗?应该是锁上的,否则安德森警官会注意到的——

埃尔尼拉了拉行李箱盖。“该死的,”他轻声说,“你的钥匙呢?”

我抓住他的手,冲他微笑着说:“以后再放吧,朋友聚会要晚了,记得吗?”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了。”他耸耸肩,走进车库,把千斤顶放到工作台上。他似乎对这些事感到厌倦,我们一进屋,他就走进卧室。我一听到他去淋浴了,就从厨房架上拿起我的钱包,掏出旅行支票,把它和剪报放在一起。然后把它们放进烤箱里,紧紧地盖上盖子。

“走吧。”埃尔尼说,加拉赫太太已经来了,正在看电视呢。“我们开吉姆的车,顺便把车送回去。”

这一点我没想到,有点意外,但很高兴。不管埃尔尼打牌打得如何投入,但是,如果我把旧汽车从那里开走的话,他一定能听到的。他很熟悉那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他车速很慢。我在噪音中大声说:“真奇怪,今天早晨我把买的东西放进行李箱时,那个千斤顶——它不在那里。”我偷瞄了他一眼。

“它当然不在。”

“为什么?”我害怕问,虽然必须得问。

“因为我把它拿出来清洗一下。”他直盯着前方。

“千斤顶也会脏吗?”

“什么东西都会脏的。”

“我哪儿都没找到它。”

他转向我:“你是说你四处寻找它?”

“我想,如果汽车轮胎坏了呢?”

他的笑声很短促:“你这一辈子换过轮胎吗?”

“啊,那又怎么样?”我试图笑笑,“我只想聊聊天嘛。”

他停了一会儿:“我知道。”

我们停在吉姆家的车道上,埃尔尼将发动机关掉。从院子里传来聚会的声音。

如果埃尔尼是我怀疑的那种人,那么他现在知道,真相我已经知道了。他可能在考虑下一步了——当我们单独相处时,当时机成熟时,他就会灭口了。

“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埃尔尼说,打开卡车的门,“三天以来,千斤顶就搁在工作台上最高一层的架子上。”

我们来到吉姆家,我知道,我们俩,埃尔尼和莎拉,看上去像一对模范夫妻。这时,教堂的钟声敲了七下。

看到这么多人和朋友,我感觉好多了。他们围着我,保护我,使我不仅免受埃尔尼的伤害,而且还避免了那些可怕念头的折磨。

这真是太妙了,就像突然不牙疼了。你知道牙还会疼起来,你还得把这个牙连根拔掉,补上新牙。但是,至少现在它不疼了,这真是太妙了。

饭桌上,当我听到吉姆的话时,牙又疼起来了,吉姆说:“……还没有线索。什么样的怪物会做这种事呢?做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埃洛斯喊道:“啊,吉姆——别说了。”

埃尔尼问:“莎拉,你怎么了?”

我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们吃饭。我们收拾桌子。我们放唱片,在砖地上跳舞。我们喝啤酒。夜幕降临,车库边的聚光灯投下一束光柱,显得人影幢幢。埃尔尼没来我身边,他甚至没有邀请我跳舞。

接着,像约好的一样,男人们都走进客厅打牌。女人们躺在靠椅上,我也仰面躺在那里,凝视着天空,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我身穿黄色晚礼服,披着一条白色围巾,我就穿着这身衣服带着孩子们踏上回家的漫长旅途吗?我将告别这些朋友,越过我一直害怕的高山,穿过似乎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去往中西部吗?

我突然想到:我可以从埃洛斯卧室给安德森警官打电话。我身边的这些人都会保护我的。或者我可以把一切告诉吉姆,把这事交给他处理。但是,我躺在椅子上,两脚交叉,双手抱胸,我太紧张了,我冲着星星摇摇头,告诉自己那样做不对。

我可以从埃尔尼身边逃走,但是,今天晚上我不想揭发他,说埃尔尼是个残忍的杀人犯。

埃洛斯的手扶住我的肩:“我们去喝点柠檬汁吧。”

我从躺椅上站起来,来到黑暗的屋外,喝了杯柠檬汁。

现在,是时候了。

“我得回家一趟,”我低声对埃洛斯说,“别为我担心。加拉赫太太——”

她拍拍我的肩膀:“好吧。记得带冰块回来,好吗?”

我点点头,向门口走去。钟声似乎分外响亮。我悄悄地快步绕过房子。街道就在我面前。街上黑乎乎的。

当埃尔尼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是跑到这么黑暗的地方,寻找发泄。昨天晚上,他就是这么跑到黑暗的十六号洞,那里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没有人会发现。

只有到了天亮时才会——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并不急促,但步伐比我的大,它们在慢慢走近。

我加快步伐。我小跑起来。接着,就是狂奔。身后的脚步也跑起来。我眼前直冒金星,跑到我们家的门廊。我的手握住门的把柄——埃尔尼的一只手将我的肩膀紧紧抓住。

我尖叫起来。埃尔尼用手捂住我的嘴巴。

加拉赫太太打开门。“天哪,”她喊道,“你们差点儿把我吓死!”

埃尔尼气喘吁吁,但他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们俩比赛跑步呢。”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埃尔尼将送你回家,”我说,“然后他再回去参加晚会。我——我要睡觉了。”

埃尔尼说:“我也要睡觉了。”他帮加拉赫太太裹上围巾。“我们走吧,加拉赫太太。”我关上门,靠在上面,然后疲倦地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那辆旧汽车停在院子的车道上,我的东西在上面放着。“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我大声问道。

前门开了又关上,有人进来。我可以听到埃尔尼的呼吸声,以及插销的叮当声。我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正是这脚步刚才追逐着我。他慢了一步,在我们自己家门口才追上我。

如果当时他追上我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黄色晚礼服。我无助地想:我可不愿意穿成这样逃跑。穿着这样的礼服死去,黄色将被玷污,白色将变成红色。另外,我的头发——

埃尔尼站在门口:“你做错了。”

我木然地点点头。

“你想到哪儿去?”

“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了?”

“我到厨房去——埃洛斯说的。”

然后是一阵沉默。

埃尔尼说:“昨晚的事后,你应该更明白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女孩在高尔夫球场遇害了。”

“我知道。”

“一个人,只要开了杀戒,就有可能停不下来了。”

“我知道。”

埃尔尼动起来。我紧紧抓住水池的边缘,但他没有再走近。

“我认为我们最好对这事做个了断。”

“解决什么事?”

“你到底在想什么。今天一整天你想的是什么。”

我差点叫起来。拿刀子或千斤顶去吧,千斤顶已经擦得很干净了。杀了我吧。动手吧。杀了我吧。快点动手吧!但是,我选择了沉默。

“我要休息去了,”埃尔尼说,让我大吃一惊,“我等着你。”

要在黑暗中动手吗?

他走后,我疲惫地走进客厅,跌坐到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暂时解脱了。也许他会睡着。也许他并不着急。也许他想等我睡着的时候动手。

如果他睡着了,我可以给安德森警官打电话。也许,我可以奇迹般地带着孩子们逃脱。我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

过了一会儿,我探身过去打开电视,调低声音。屏幕上出现了播音员的脸,他正在播报十一点新闻,语速很快。

开始我没搞清楚新闻的内容,突然,我警觉起来。

“……警察干得非常出色。那位年轻人才十六岁,是一位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病人。他承认上个星期他一直跟踪玛丽·亚当斯。昨天晚上,他偷了一辆汽车。当她下班时,他请她上车。他说,当他们开往阿诺顿高尔夫球场偏僻的角落时,她没反抗。他对实际犯罪行为的表述非常混乱,但他把警察领到他扔凶器的地方,凶器竟然是高尔夫球棍,他把这根球棍藏在汽车的行李箱中。他为什么谋杀呢?‘我不喜欢漂亮姑娘’。”

“现在播报天气情况——”

十七岁!我探身将电视机关掉。我全身发烫,好像热牛奶在我动脉中流动一样。我仰面靠在椅子上,头昏脑涨。

过了好久,我坐起来,全身痛得要命。

埃尔尼就在卧室里。他在等待他的妻子。他妻子白天的举止令他费解并觉得受到了伤害。可怜的、善良的埃尔尼。

越来越疼了。我杀了人,我进行了一次谋杀。由于猜疑,由于不信任,我谋杀了我丈夫。他本是一个善良的人,现在我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我知道埃尔尼很善良,所以我没有出卖他。我没有向安德森警官或吉姆透露过任何我的怀疑。我内心深处知道他很善良。

我开始哭起来,憋了一整天的眼泪汹涌而出。我跌跌撞撞冲进卧室,来到埃尔尼的床边,扑倒在床上。

“原谅我,”我听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原谅我。”

埃尔尼一把搂住我:“原谅你什么,亲爱的?”

这一刻是最可怕的。我不能告诉他,我永远不能告诉他。在我们以后的生活中,那种羞耻和内疚只能靠我承担。谁能跟一个相信他是杀人犯的妻子在一起生活呢?即使这种相信只有一天。

过了一会儿,我不哭了。

“我一整天都觉得很糟糕,”埃尔尼说,“你那么奇怪地看着我。在电话里,你非常冷淡。今天中午——啊,亲爱的,你差点儿吓死我。”

他长久地亲吻我。

“下午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不在。我看到了那个男人。他长得非常英俊,充满自信。架子上的箱子不见了,你又不让我看汽车行李箱——”埃尔尼也很迷惑。他把我的奇怪的言行当成是我不爱他了,认为我要离开他。

我心中充满柔情,到了一种心痛的程度。我想让他放心,但是,我不能告诉他实情,那等于杀了他。于是,我只能亲吻他。

我偎在埃尔尼的怀中,听着他满足的呼吸声。我闭上眼睛,呼吸轻松,现在,我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远外,教堂的钟声响起。十二点了。

我伴着钟声睡着了:明天,我要为埃尔尼炖菜。他喜欢吃炖菜——

旅行支票还藏在烤箱里——

明早我再把它拿出来。

今天真是漫长又可怕。

在即将入睡时,我突然坐起来,心中想,烤箱——

“警察局局长汉普顿·琼斯认为,这一凶杀和五年前的桑德拉·希姆斯凶杀案作案手法一致,希姆丝也是十八岁,被杀于堪萨斯城的一个高尔夫球场上。那一次,凶器是一个汽车千斤顶。

从堪萨斯城我们得到了右边那张画像,是在一个目击者对嫌疑人描述的基础上画好的,目击者看到希姆斯小姐最后和那个男人一起从堪萨斯酒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