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之日,也是这树枯死之日,真够神奇的。”Angela感慨。“就跟竹子开花一样。”
我们见过的版纳甜竹,30多年才开花。取其笋,与鸡肉同炖的美味,回味起来,仿佛香绕。桂竹开花更需120年,出罗纨翠,就是从桂竹身上学的。
“竹子生长到一定的年龄,必然开始衰老,为繁衍后代,在生命结束之前开花、结果。”我说,“芝麻开花节节高。竹子一开花,则完成了此生。世间万物,生态不同。蜉蝣朝生暮死,也是一生。”
“你说的是它们吧?”她指着荷塘。那里果真有很多蜉蝣。“对。Ephemeron。”
“这是亚里士多德给起的,词汇指向它的本质:短促。我第一次仔细注意,它们长得好漂亮啊,你看翅膀。”
我想起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是啊,它们虽朝生暮死,却能修其羽翼。”
蜉蝣一生一日,上天真是薄待它们。微微之陋质,一生却也经历卵、稚虫、亚成虫和成虫四个时期。
忽又想起那“不识晦朔,无意春秋。取足一日,尚又何求?戏渟淹而委余,何必江湖而是游”。
“感谢我们所有的诸多时日。”她说。“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尽其乐。万物各有所乐。”我与你在白洋淀,也曾观察过蜉蝣。你说它的羽翼像轻云舒卷。
几十年的人生又如何?雪泥鸿爪。关键不是时间的长度,而是人生的厚度。取足一日,尚又何求?
我们停下,在路边小店吃蛋挞。我开始庆幸自己的心从苦厄挣扎中终归平静,而我来日方长。
从前觉得澳门的蛋挞世上第一,这里的,也绝对不差。这里产的蔗糖世界一流。
原创伊甸园
MSN上,一朋友得知我在毛里求斯,问我在这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七色土。”我说,“世界上同时拥有七种不同颜色泥土的,实属罕见。宇宙真是神奇。”
这朋友不屑:“这有何稀奇?因为它们所含的矿物质不同。”
他理所当然地想象这个世界,宅在家里,没有一点出去看这世界的念头。其实这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神奇、浩渺。
在这块叫“新玛累”的山坡上,葱翠绿林围绕着的,是这些波浪纹的小山丘,红、黄、紫、蓝……五颜六色,被当地人称为“七色土”“地上彩虹”。
据地质学家分析,毛里求斯的这些泥土是由火山喷发出来的,经氧化后变色,因太阳的照射折射出不同色彩。更让人惊奇的是,若把山坡上各种不同颜色的泥土翻开后再混合在一起,只要经过一场大雨,它们又都恢复原状了。
我想起和你一起去中山公园看五色土,那里有个音乐堂,刚毕业时,我们总去。
这一日,我看到烧烤。鸡、鱼、虾和龙虾肉质皆鲜美。“有没有什么特别点儿的?”我问。
一个西方人看我一眼,立刻说:“什么是特别的?你中国人吧?中国人真是什么都吃。”
我没有辩解,我问他:“你是哪国人?”“荷兰人。”他说。
“荷兰人?”我哼笑了一下,“难道不是你们荷兰人在占领毛里求斯期间,把岛上曾那么活跃的嘟嘟鸟吃到绝种?否则,我们今天怎么会去自然史博物馆里看它们的标本?荷兰人占领毛里求斯100年,做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这个。”
他不再说话。
那种可爱的鸟,体型大,像企鹅一样笨拙可爱。岛上食物丰富,它们像鸡的祖先一样,慢慢失去飞翔能力。它们没有攻击能力,逃的能力也几乎为零。但没有天敌,所以它们吃饱了散步,一直悠闲过着时日。后来荷兰人来了。它们常年没有天敌,丝毫没有戒心,也因此惨遭灭绝。《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嘟嘟鸟,正是它。它只生活在毛里求斯。
我想起在肯尼亚那个英国人对我说的,没有天敌的,最先灭亡。这世界的道理,好玄妙。
嘟嘟鸟吃棕榈树的果子。果子壳硬,没有嘟嘟鸟坚硬的嘴啄开,果子自己不能发芽,因此棕榈树数量锐减。一棵棕榈树需要五年长成,只有树心能吃,一棵仅够8人。所以棕榈树心做色拉的一道菜,今天被称为百万富翁色拉。
听海员讲,这里从前,随处可见小臂那么长的绿色海参、足球那么大的海螺。
人类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今天,知道保护环境的毛里求斯人,也有了和众生和谐相处的美妙图景。在这里,美丽的海滩上,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火山岛的地貌千姿百态、绿树耸翠、鲜花盛开。海滩阳光,温润甜美的气息,真是天堂的感觉。这时候,你会觉得马克·吐温说得一点没错。毛里求斯--原创伊甸园。
毛里求斯,2011年“世界第一海岛目的地”。“我听说你要特别的,那尝尝Dhollpurri。”有人上前跟我说。
这是一种用小麦做的薄饼,里面有咖喱豌豆、蔬菜丁、加上番茄酱、蒜末、姜末,颇似咱们的煎饼果子。
大学时,我们总去看电影。回来时,路上总有卖煎饼果子的。“她那份,给她放两个鸡蛋。”你总是这么说。
我不爱吃鸡蛋,因为它太平常。今天我突然明白,那些被我忽视的平常,被喜欢新奇事物的我忽视的平常,才是我们最值得珍视的。它了解我们,宽容我们,是因为必需才成为平常。当岁月洗去浮躁,我懂得了,我希望用一颗子弹结束的爱情,和煎饼果子,并没有高下之分。
一口咬下去,吃到了那时的穷开心。
非洲人最知道怎么开心,那就是放下一切,来跳舞。这里传统的舞蹈是Sege舞,伴奏的乐器简单,拉瓦纳手鼓、马拉瓦纳木沙盒、三角铁。我对音乐基本为盲,可还是买了一个沙盒,妄图把星点这音乐的快乐复制回去。
鼓点疯狂,舞蹈热烈,完全摆脱了黑奴当年对旧大陆缅怀的忧伤,而是表现了“奔放的自由和生活的乐趣”。
舞蹈自然离不开音乐。克里奥尔抒情曲是当地特色。荷兰人统治这里100多年后,法国人占领此地,他们和黑人奴隶之间难以沟通,于是,以简单的法语为基础,加上当地土语,形成了克里奥尔语。
毛里求斯的交融文化,从路易港最能体现。这里聚居着各种肤色的人,有非洲人、欧洲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华侨。这里既有西方样式的议会大厦、市政厅,也有阿拉伯的清真寺、印度神庙和中国寺院。
这里也有很多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人。有天我在Poudriere街的路边摊吃完海鲜后,突然神奇地听到了中国歌声。有人唱歌!我循声而到中餐馆,神奇地看到,竟是一个西方人在唱。这个丹麦人,竟会唱好多中国歌。
我去建于1892年的茶厂观看制茶全过程。站在高处,我一边品茶,一边赏景,身心两悦。
想起肯尼亚茶园。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今天的自己。开阔、明朗,对去留不那么纠结。自然的规律,就是这般,不如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不顾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这次跟一个印度人学会一句话:人生不知道的三件事--何时离开,怎么离开,离开后去哪。
身后事,以后再说。
大湾的红顶教堂,因陈小春在这里结婚,而在华人中开始有影响。我很感慨的是这里的铁路,竟然一直修到海边来了。何时修的?又因什么废弃了?无人问,更无人答。
椰林树影,水清沙白。有人依着椰树,弹吉他。听着听着,仿佛回到学生时代。
所谓“会哭的石头”,就是海浪打在黑色的火山岩石上,好像流泪一般。火山口深85米,但看起来,就是一个坑。海上瀑布,其实并不在海上,是在一条河的入海口往上。这里是少了壮阔,不过精致,恰到好处。恰如人生,勇敢者激昂,安逸者悠闲。
凡事,都看你怎么看。“会哭的石头”虽不能真正哭,像比利牛斯山中的一样,但风景佳。火山口,是毛里求斯的发源地。海上瀑布,能看到小蝙蝠。它们并不如我想象中诡异,倒是可爱。
1505年以前,这个还不叫毛里求斯的岛一片荒芜,葡萄牙人马斯克林登上该岛时,只见一群蝙蝠哗啦啦地飞起来,于是他把小岛叫作“蝙蝠岛”。1598年,荷兰人来到这里,以莫里斯王子的名字命名该岛:“毛里求斯”。
沙滩上,有人在做瑜伽,管它波涛拍岸,我自平和吐纳,晚霞光临,剪影一般。
我知道她一定不是Angela,她早已回国。但仿佛她是。我和从前的友人,你、米卡、Angela……相融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