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中明白,景明帝的才能守成虽够,实无大用,今日再看这嘉佑帝,平心而论,他真的比景明帝出众许多。
嘉佑帝为何提到江王世子?
别看那个貌似纨绔无能的凌宣韦无足轻重,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江王爷治下毫无兵权,他不过一个富贵闲散王罢了。
但他们的身份可不简单,在这乱世,只要他们一句话,说不定还能招呼起一拨忠信之士的。
江国也就是上阳公主的故国,自从王室倾轧离乱,整个国家灭亡后,帝上出面为他们抚平内乱,还体恤王族血脉,将那个被凌殇王后戕害不死,而成废人的小王子,也就是上阳公主的亲哥哥封为了现在的江王,让他仍旧治理原江国的地界。
虽说这个江王只是个空头王,但是岁贡却是不少的,先皇还有景明帝当然在这凌氏地界上安插了许多耳目和嫡系官吏,放在平常,他们并不重要。
只是这江王爷的妻子是环国的文轩郡主,那这个世子也就是文轩郡主的儿子。
要说这文轩郡主没什么,可是她的老子和庶兄很有用,她老子在环国也算叱咤风云,吹胡子瞪眼,翻脸不认人,偏偏手握权柄,让人害怕,那就是个活阎王。
而她的庶兄不招人待见,在环国混地很差劲,只有托庇于文轩郡主,如今再给江王爷守大门,是个不世的良将呢。
这江王爷是个胆小的,他早在战争一开始,就向皇朝表达了旁观的意思。
可他如何旁观?他的治下可以说极为富庶,环国多条经济命脉都从那里而出。当然,皇朝的官吏在战争伊始,就切断了贸易线路,但环国还是支撑到此,谁知道那文轩郡主有没有暗通环国,这一次,嘉佑帝就是想从中敲打了。
如果文轩郡主确实是老实的,嘉佑帝的打算就是通过她,用她的老子和庶兄,这么件空手套白狼的事绝对很上算!
而这个世子要是帮了皇朝,好处自然是不少的,如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听说文轩郡主如今失宠,他的世子地位岌岌可危,父亲江王偏宠庶弟,他也是寻求依靠来的。
王之桓有些叹服起嘉佑帝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硬是把人弄进京了。
“哎,就算拉拢了江王世子,又如何?”王之桓想到那个曾经寄人篱下的“璃王”,心中就有些戚戚然,面对已经结成一线的环奉两国,之前一切的反间计都被消弭于无形了,想要对付他们,一个江王爷还差了许多,最好就是能取得北塘国的支持。
但水域之上,北塘国一向和环国交好的,这件事到底如何处置,实在得看嘉佑帝的外交手段了。
走进昇宸宫的萧墨璃看到的是一幅令人神伤的美人图,那个女子容色凄惶,长发垂肩,坐在菱镜之前,一身鸠羽色印花披帛百褶裙拖在地面上,锦翠恭敬地侍立在后,她的手中拿着象牙梳,却没有动手。
蓦然拿起面前的一支银花卉绞丝小发簪,她记起曾经自己好像也有这样一件饰物,是她最看重的郎师傅所制,现在这个好像也是。
“喜欢吗?”
不知不觉中,这里的人已经退了干净,蓦然转头,发现萧墨璃的手已经捧住了她的发。
“梓幽,你的青丝真是顺滑!”萧墨璃一面说一面伸手抚向女子的发。
这一幕多像闺房之乐,这一幕让蓦然的心骤然发紧,她怔怔地望着他,眼中含着难忍的恨。
她从来心宽,不喜欢埋怨,也不喜欢带着私怒,可对于萧墨璃,她……如何可以不恨?
从进入皇宫的某一天开始,蓦然就看懂了这个男子再次对她夜梓幽生出了情愫,所以她越发不想面对他,不希望有一天在亲手要了解他性命时,还要欠下一段过往,她是个执着的人,她无法潇洒地面对感情的游戏。
她不要的东西,只想推拒地干干净净,而萧墨璃,是她绝对不想沾染的人。
到了此时,她非常地看不懂他,这个人就算是窃国之君,也已经是皇朝的帝王了,他何必对她如此低声下气。
“你在想什么?”男子的声音淡淡,仿佛他做的事也是淡淡,他们就好比一对平常夫妻,那么从容。
但他们都明白,他们之间有着鸿沟,萧墨璃不明白那沟堑有多深多宽,却也懂得,那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跨过去的,这一点从这个女子毫无感情的眼里就能看出,他从来不傻。
蓦然在这里平静的语言里有了瞬间的迷茫,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萧墨璃会爱上她,她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静王,这个以纨绔风流出名的帝都皇子,他在她眼里,和平常的男人没有分别,她根本不记得和他的交集。
柔荑倏地伸出,按住了萧墨璃的动作,蓦然的眼幽沉迷幻:“我是叛臣之妻!”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萧墨璃,我不喜欢暧昧不清,我不喜欢模棱两可。你可视我为奴,你可待我为质,但只不该辱我,我是环王之姬,我就算不是生于望族的贵女,可我如今一样已是从三品王妃,你该给我应有的尊严。”
萧墨璃坐到了蓦然的身旁,纵然只是平视,但亦好像是俯瞰,他的身上已然具是帝王之气,那个女子在他面前,很纤弱。
他从不在乎这些礼仪纲常,要了这如画江山,只是为了心中一个远远又痴痴的梦想,是为了自己的母妃。作为一个男子,他亦想要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女子陪伴,从前有这样一个女子,被他亲手送走了,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惊醒,痛不欲生。
因为失去过,所以现在更懂得珍惜,眼前人是第二个让他舒服的,所以他很想抓住。
从前的他没有资格,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就算得到了尹蓦然也守不住,那样的女子,那样的美貌,那样的才情岂是无权无势的他可以拥有的,他知道他只能放弃,纵然想去占有,大概也只有一夕,既然如此,他便狠下心来决绝,他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