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婆子明显对同伴的这个做派很不屑,陪葬是荣耀吗?合葬才是荣耀,这些个妃嫔说不好连个随葬都捞不上,还荣耀?再说她那么谨慎干嘛,这里会有人来吗?今夜个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大家都忙着呢,偏她们倒霉,伺候个痨病鬼!
“得了,你也别心里不痛快,赶快去报内务府吧,等人死了,拿草席包了送她一程,这也算咱俩的功德!”那善心婆子这样说话明显是劝。
“我看你是在冷宫当差当傻了,今夜是什么日子,若是……”嘴往内里一嗕,明显不愿意说名字,“让她这么一冲撞,岂不晦气?到时内务府怪罪下来,我们也少不了一顿板子!”
这下另一个婆子可变了脸色,显然她也想到了,确是这个理:“那怎么办,总不能挺尸在这里吧……”
转了转眼珠,当下拉了那善心婆子的袖子,颇有些讨好的味道:“我看她骂人的劲儿还足着呢,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咽气,咱俩出去看看,也沾沾喜气,成天这般地愁眉苦脸,我们都不知道哪天,就陪这痨病鬼一道儿走了!”
“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了?你听听外面的声音,这乐……哎,偏生我们倒霉,去看看怎么了?说不定还能给她找点好些的吃食,若她能拖过子时,咱们再去报,便也无碍了!”
人总是为自己考虑的,再善心也免不了,这两个婆子现在算是达成了一致,相偕出门。
看着那对婆子一道出了角门,蓦然的心凉拨凉拨的,她毫不怀疑那里面依然在咒骂的就是青璇,她们说青璇快死了,她们说,那是皇后娘娘特意留下了她的命,这是怎么回事?
再不多想,蓦然转身就往那破落庭院里走,刚刚踏入,她的心更凉了些,这里地上的雪无人洒扫,正房之前已经有些结冰了,在月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芒。谁走上去,若是不小心,就要摔个仰倒,这别说在宫闱里,就是寻常小户人家都不带如此的,这里果然是宫中的蚀骨地。
这夜里当然没有阳光,远处的喜庆越发衬地此处寒冷无比,萧瑟异常,连蓦然这般淡定的人儿此时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慢慢地小心抬脚往里走,到了正门前,里面的声音算是歇了下来,蓦然深呼吸了一口,就果断地推开了房门。
可触目所见,让她再次傻眼,这个屋内仅有一盏枯灯,昏昏暗暗,仿佛是义庄里送葬的冥灯,十分恐怖。
如果只是一盏灯还不算什么,那这内屋里,椅子横倒,堆满灰尘,根本就不像人住的地方,这个景象让蓦然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见到茶壶之旁只有一个杯子,那小床上侧躺了一个女子,正在猛咳。
蓦然想也没想,就去倒水,却发现是空的,宫人们已经疏忽至此了。
床上的女子听到了声响,慢慢地转头,发现不是平日里看的嬷嬷和小宫娥,她愣了下,这个女子的模样应该是个宫妃,但是谁呢?
愣了一愣,发现了那个女子慢慢走进,眼里还有着复杂神采,孟青璇幽幽一笑,“咳咳咳,你来这里做什么,平白地……咳咳咳……惹了晦气,我……”一句话没有说完,她突然睁大了眸,迸射出奇异审视,“是你,夜梓幽!”
坐到了床边的一张矮凳上,蓦然看着那病弱的女子,这个就是帝都佳丽孟青璇吗?
她的眼窝凹陷,美貌已经黯淡了下去,她的唇线都开始不再分明,脸上甚至有了些红斑,她的身上盖着一床腌臜的被子,她其实不过才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子,却已经形同四十妇人,可见此间日子甚为悲苦,她的发髻松散,好像多年未曾梳理。
这个模样看得蓦然心里一阵酸楚,曾经的怨已经烟消云散,“婕妤娘娘,是我……”
“哈哈……哈哈哈……”青璇的笑容形同厉鬼,“不要这样喊我!”
蓦然心下惊讶,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两个嬷嬷如此说她,她果然是有回光返照的迹象,想到此她再不犹豫,什么都比不上青璇的命,“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太医!”说完,她即起身转向门外,半刻不停留,她在想方太医此刻会不会留守,凭着父亲留给她的印信,应该是可以找他来医病的吧。
可是她尚未走出一步,手即被抓住,蓦然低头一看,一滴清泪再也忍不住,当日的执素玉柔荑,现在的枯黄盘树根!
“别走!”青璇不想放夜梓幽离开,她急切地想起身,却是惹得又一阵猛咳。
蓦然回身扶住她的身体,为她顺气,“怎么样?”
“不要去了,夜梓幽,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努力绽出了一个惨淡笑容,孟青璇的手更是大力地握住了蓦然的掌,十分用力,她常年幽居于冷宫,早就不修边幅,那指甲又尖又长,现在生生地嵌入那白玉之腕间,蓦然的肌肤上红痕立显。
这股子疼痛传来,震得蓦然心神重回清明,只是她半声都没有呼出来,硬是忍住了!
耳边听得孟青璇小声说道:“夜梓幽,咳咳……你怎么会来到此地?莫非……莫非你也成了那奸人的嫔妃?”
此话一出,蓦然似乎看到了那曾经的孟青璇,她是那么直爽,她心中自有股天地正气,就算他萧墨璃黄袍加身又如何,不承认就是不承认,他就是个窃国逆贼!
“他不配!”这一声出自于尹蓦然,冷而清,柔而正,带着不逊的威势。
“好,呵呵呵!”放开了手,孟青璇看向了夜梓幽,她怔楞了片刻,“你真美!”
“曾经的你何尝不美?”
摇摇头,因着这床是倚墙而设,孟青璇就侧靠在一旁的土墙上,毫无形象地斜睨蓦然,但是这番动作自有她的洒脱,半点不拘泥:“夜梓幽,你因何而来?”
这是两个都有秘密的女子,这是两个都不愿意率先吐露心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