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决不可能!
自己的母亲是张慧,又怎么会是乔彬哥的母亲呢?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梦汐的身体到现在还存留着当她从曾意莲嘴里听到那句话时猛然间蹿起的透彻心骨的寒意。她的脑子和身体从最初的震惊之后,长时间处于一种快要爆裂的焦躁和恐惧中。她没有继续待在包间,她不信曾意莲的话,她要找吕震南问个清楚。
她,怎么可能会是沈乔彬的妹妹!
沈乔彬也追出来,白色宝马一路疾驰,像旋风撩起一地的落叶。
“呯”
梦汐发泄一样的重重甩上出租车门,她“啪啪啪”直拍别墅大门。
“开门,快开门!”
沈乔彬的车也追上来,他跟着下车,在吕家佣人疑惑的注视下,大步的奔进去。
此时吕家人全都坐在客厅内,吕太太一张白皙的脸庞,正愤怒的晕开绯红。吕惜柔坐在沙发里,恨得咬牙切齿。而她身旁的慕楚昊则是翘着腿,俊脸没有丝毫表情。
梦汐没顾佣人的阻拦,冲进客厅,她气喘吁吁睨着沙发里的吕震南,开口就问,“告诉我真相,我妈到底是谁?”
到后面,梦汐激动的咆哮。
沈乔彬也是跑着进来,他双手擎在梦汐不住颤抖的肩头上,鹰眸墨黑,凌厉的对准沙发里的吕震南,“你和我妈究竟发生过什么?”
吕震南依旧不能从惊愕中平复过来,他五官紧绷,挑起眉头望向客厅中央的二人,“哼!”
冷哼一声,吕震南站起身来,“问你妈去!弄成今天这样,全怪你妈!”
梦汐觉得脑子发胀,快要裂开,她步伐轻飘的往前几步,来到吕震南跟前,眸子与他对视,“我妈是张慧,是张慧,张慧!”
“别冲我吼!”吕震南怒得厉声呵斥,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锁在梦汐面上,嘴唇掀启,“当年我和他妈在酒吧认识,那个时候她说她老公对她说是去新加坡闯事业,结果却是和一女人跑去那边定居。他妈受不了老公背叛,我也没想那么多,那晚和她去了酒店。可没想到就那么一次他妈就怀了你,他妈找到我,说不知道怎么办,我当然不准她生。”
“可他妈和张慧是好姐妹,张慧因为有心脏病,医生说不能生育,所以她说孩子生下来给她养。”
“呵,这么荒唐的事我怎么允许?我去找张慧,去找他妈,可她们知道我会阻止,两个人都躲起来,至到孩子已经生出来。”
“后来她老公的钱被那女人卷跑,这才发现还是老婆好,回来把一家人全接去新加坡。”
“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恨你那个‘妈’,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这个女儿了吧?因为你的出生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也是一个荒唐,更不被人接受!明白了吧,现在你明白了!”
“不过……”
说到后面,瞧着小脸没有一丝血色的梦汐,吕震南又看了看用身体撑着她的沈乔彬,嘴角勾起一记被命运玩弄的嘲笑,“虽然你的出生是个不幸的开始,不过我还以为你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现在看来,你的不幸远远没有结束!”
不敢相信!
梦汐不敢相信自己的出生竟然是这样一出荒诞的闹剧!
亲生母亲与眼前的男人一夜.情,之后偷偷生下自己送给最好的姐妹,多年后自己要嫁的男人居然是有血源关系的哥哥!这一切,叫她怎么能够接受?
头晕目眩,梦汐眼前的景致开始摇晃。
沈乔彬亦是不能接受,他激愤的声音像是在梦汐耳畔炸开一般,“不可能!你刚才所说的一切绝不可能是真的,我和梦汐怎么可能是兄妹?你是不想要梦汐嫁给我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不信,我不信!”
沈乔彬的声音像锋利无比的尖刀深深扎进梦汐的太阳穴,她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刀锋绞着一样的疼。
“不会的,不会……”
梦汐恍恍惚惚,曾经花瓣一样柔软的唇,此时像是失去水分般干枯发裂。她摇着头,毫无意识的喃喃低语。
她的母亲是张慧,只有张慧,她就是张慧生下的孩子!
对,就是这样。
梦汐的脑子越来越晕,眼前也越来越暗,她觉得呼吸不了,快要被憋过气,最后眼皮重重一沉,梦汐晕了过去。
恍惚中,梦汐听到优美的钢琴声。
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皮,梦汐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凝神听了片刻,她坐起身来。
屋内的一景一物熟悉得令她恐惧,这个房间,是沈乔彬找人专门为她设计的,承载了五年来她与他的欢声笑语。
听着耳畔丝丝缕缕的钢琴声,梦汐死命的睁大双眼,强忍眼眶内翻涌的湿意。
她掀开被子下床,慢慢的,朝琴声去。
忧伤还是快乐
五年来,这是梦汐唯一会弹的曲子。
那会儿,正是梦汐走投无路,情绪低迷的时候。沈乔彬用他的温柔,用他的爱怜,用他的呵护备至,令受伤的梦汐像花朵的重重花瓣,逐层打开。后来,她是真的不再忧伤了,是真的快乐了。
可如今……
想到这,梦汐心尖又像被刀深深剜着般疼。她轻轻推开半掩的门,黑色钢琴前,坐着浑身盛开忧伤的男人。
钢琴优美的音色在空荡的室里起起落落,简单重复却又活泼轻快的音调,究竟是忧伤,还是快乐?
梦汐走进去,沈乔彬听到了那细微的声响,可他没有回头,指尖也没停下,他不停的弹,一直弹,用沉默来对抗濒临崩溃的情感。
梦汐与他并肩而坐,她也抬起微颤的手,数着节拍,修长的指尖与他一起落在黑白琴键上。
这样的镜头,曾经常有,那时两人眉眼含笑,任指尖下的琴键,流出快乐的旋律。那时梦汐相信,这支曲子是快乐的,谱曲的人一定是像他们那样惬意的笑着,快乐如空气里的尘埃,迎着阳光展翅高飞。
但此刻,忧伤,全是忧伤。
纵然还是那台音色纯澈的钢琴,纵然还是相同的曲子,梦汐听到的,全是忧伤。
两人指尖在琴键是流畅游走,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默契。
曲调几个循环之后,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两人都收回手,室内回荡着曲子美妙的余韵,他们之间却是窒息般的沉默。
“忧伤还是快乐?”
梦汐嘶哑的嗓音轻轻呢喃,她觉得喉咙发干,发痛,疼意直抵心底。
“哥……”
梦汐一声颤栗的呼唤,顷刻间,泪如雨下。
“我不是你哥, 我不要做你哥!”
向来温文尔雅的沈乔彬突然暴吼,他捏紧拳头往琴键里使劲的砸下去,钢琴发出剧烈刺耳的声响,就像玻璃破碎的声音。
梦汐死咬嘴唇,她的每个毛孔,每条神经末梢都在颤栗的悸动。她泪眼蒙蒙的看着沈乔彬,声音碎得就像裂开纹路的水晶,“可我们就是兄妹,这点无法改变。”
“不……”他突然转过脸来,泛红的眼眶是梦汐从没见过的狼狈和憔悴,“我们别信他们,去医院,走,我们立刻去医院。”
说着,沈乔彬站起身,大掌紧紧的拉着她,将梦汐踉踉跄跄的往前拖。
“乔彬哥,你冷静些。”
“梦汐,我们去医院,我们去验DNA,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这么荒唐的事!”
沈乔彬并没有放慢脚步,反而是拽着梦汐,步子竟开始跑了起来。
也知道不见事实他不会死心!而且,看不到化验结果,自己也不会死心。
对,验DNA!
与他有了相同的想法,梦汐也就迈开步,两人一起往医院去。
化验完,医生说要三日后才能拿到结果。想着让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梦汐没有同意他一起回去的要求,而是打车回到自己的公寓内。
梦汐很佩服自己,发生这样大的事她脑子还能保持清醒,她还能很有思路的理出接下来该要怎么做!
她想,或许是这接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经令她的抗压能力提升到一般人无法承受的高度。虽然从小生长的环境令她性格软弱,但往好的方面想,她也有了超强抗击打的韧性,若一般人遇到这些,恐怕不死也疯了。
整整三天,梦汐将自己关在家里,她觉得她的世界和屋子一样,昏暗一片。
拿结果当天,梦汐接到沈乔彬的电话,说是过来接她。梦汐拒绝了,说自己去。
可梦汐没有想到,就一份化验结果,居然把所有人都引来了。
数十个人堵在眼前,梦汐觉得连呼吸都快不畅。她不自觉的往曾意莲瞧去,三天下来,她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
眼角隐约的鱼尾纹,憔悴的面色,干裂的嘴唇,还有微微垂垮的双肩。
护士去拿化验结果,走廊上等待的众人或站或坐,或靠或倚,心绪各有不同。
梦汐咬着指节,她的心正七上八下的乱跳。沈乔彬倚靠在墙角之间,他的眼神瞬也不瞬落在梦汐面上,丝毫没有移开。
远远,护士小姐手里拿着化验报告走来。众人的心全都紧张的揪在一起,梦汐站起身,看着护士的眼神都在哆嗦。
“沈乔彬,吕梦汐”
护士小姐念着化验单上的名字。
沈乔彬冲上去,在护士小姐娇滴滴的阻止声中一把抢过化验单。
所有人顿在原地,紧张的眼神全都落在沈乔彬脸上。
只见沈乔彬的视线像嵌在手里的纸页上,下一刻,白色的化验单在他指尖微微颤抖。
真的,一切全是真的!
看到他的反应,梦汐这些天来强撑的力气陡然间从身体里流走。她虚弱的退了两步,却是慕楚昊上来将她扶住。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沈乔彬失神的摇头。几天来煎熬一样的等待,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此刻他的感觉就像支撑身架的那根脊梁被人抽走,挺拔的身躯只能落拓的佝偻下来。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所有人都不说话,气氛一度沉闷。
这在这个时候,沈乔彬突然将手里的化验单揉做一团,朝着敞开的窗户,他手臂奋力一甩,就像要将真相抛开般,将纸团重重丢了出去。
众人还来不及开口,他倏地如旋风一样来到梦汐跟前,拉起她的手,撒腿就跑。
梦汐趔趄的跟着,他们一起跑,飞快的跑,迎着耳畔呼呼作响的风,没有尽头,没有方向,近乎疯狂的飞奔。
梦汐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去哪里,这个时候她也没力气开口问。她坐在他的车里,想着,随便吧,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就去,就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并不会主动寻求死亡,但若死亡要来找她,她想,她是不会拒绝的。
沈乔彬也不说话,两人其实都有千言万语,可被残忍的现实生生阻断。他将梦汐带回他的家,刚进门,他便疯了一样的要去扒梦汐的衣服。
“乔彬哥,你干什么?”
梦汐吓得连声线都变了调,她不停去扳沈乔彬的手,双腿哆嗦都都快站不住。
“梦汐,你是我的,就算我们真是兄妹你也是我的。”
沈乔彬好似疯了一般,他粗鲁的扯着梦汐的前襟,力道大得连衬衣的钮扣都被他扯掉了好几颗。
梦汐尖叫着阻止,“乔彬哥,你冷静些,别这样。”
他却是不管,双手大力的箍在梦汐挥动的手腕上,低下头,嘴唇贴在梦汐雪白的胸脯间。
梦汐死命的挣扎,死命的扭动,她闪躲着,抗拒着,尖厉的声音响彻房间,“别这样,乔彬哥!你不能这样!”
惊觉他的牙齿咬扯着内衣边缘,梦汐情急之下提起膝盖狠狠一顶。
“噢”
沈乔彬一声闷哼,散了架般,身体突然就失去重心的趴在梦汐身体上。
梦汐被他抵在墙上,耳边是他灼热粗重的呼吸。两人就这样紧贴着,很久很久,丝毫不动。
“梦汐,我们离开这里,也不回新加坡。我们走得远远的,美国,法国,罗马,随便哪里都行,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在那里生活。”
他支起自己的重量,尽管眼眶泛红,梦汐还是看到里面如水一样流动的盈盈情意。
摇头,她无力的说,“乔彬哥,就算我们去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就算我们隐居山林好了,但我们是兄妹这个事实一样无法改变,自欺欺人只会令自己痛苦,也令身边的人痛苦。你想想你的家人,你还有那么多爱你的家人,你怎么可以狠心的丢下他们呢?”
“可我不想做你哥!”沈乔彬扯开嗓门吼,“就算有血缘又怎样?那只能说明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却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梦汐沉默了,到如今,她都没力气说服自己来接受这一切,她又怎么能说服他接受呢?
她仰起头,沉吟着深吸口气,目光呆滞的望着屋内吊顶。
她想起沈乔彬在自己答应嫁给他时脸上飞扬的神采,想起两人拍下的婚纱照里他幸福的笑意,想到当他对自己说着婚后生活时眸光煜煜的向往。只是如今,命运又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呵,吕震南说得不错。
她的一生从胚胎开始就是不幸,跌跌撞撞的成长过来,她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不幸在等她。
或者,会永远的不幸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