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声奎从办公室回家,洗了澡就十点半钟了,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张晓枫早已上床睡了。一盏淡绿色的台灯朦朦胧胧地亮着,显得有些爱昧,台扇送出柔和的凉意。天气不是太热,张晓枫没有打开空调,她怕浪费电。张晓枫在水厂工作,水厂十多年前是个效益好的单位。正因为效益好,上班又舒服,每天只上半个班,想进的人就多,进的人多了,僧多粥少,效益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前年来了个新经理,实行改革,男的50岁,女的45岁一刀切,一律内退。张晓枫46岁被切下来了,每月发400元工资,加上郝声奎的工资,不到1500元。唯一的儿子在律师事务所空挂着,人去了深圳。自己养不活自己,有时还打电话回家要钱。在农村两边都有老人,虽还能自食其力,然而生病得要钱治啊!张晓枫每月还要从不多的工资里抠出两、三百元来存到银行里。因此生活就捉襟见肘了,紧巴巴的。郝声奎在张晓枫退下来之后,就把烟戒了,酒倒是还喝。说句不怕丢面子的话,张晓枫买菜一般都是下午四点钟以后才去买,图个便宜。张晓枫把别人送来的烟酒全都拿去卖了。郝声奎喝的酒是自己买的谷烧,便宜,两块五一斤。
郝声奎上床躺下之后,就想起了陈桂宝接客的事。他是越想心里越不平衡,越不平衡就越睡不着觉。这个陈桂宝用的是啥招把老婆的编制弄到手的,肯定是用钱办成的。他只请我帮他牵个线,打个电话,就要给我1000元,这就可想而知了。他把行政编制弄到手,怕是要花一万元以上。他这才相信外面的传闻是真的。这回我可是找到把柄了,我明天就去找唐县长。他也不想把这事马上告诉张晓枫,她是个急性子,知道了这事还不真的去找唐县长闹。待我把事情弄出个眉目来再给她一个惊喜。郝声奎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怎么也睡不着。再说结婚二十多年了,保鲜期早过了,对夫妻生活要求也不那么强烈了。
忽然张晓枫像只母老虎似的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拽住郝声奎的短裤带,短裤带“嘣”地一声断了。然后她就蛮横地把他的短裤扯掉,一只手薅住他那蔫不拉几的阴茎使劲地拉扯着,拉扯得郝声奎“嗷嗷”直叫。这时张晓枫浑身颤抖,愤愤地说:你想谁了?想哪个婊子了?谁惹得你日不眠夜不睡了?你说!
郝声奎吃惊地问:你胡说些啥?我哪里有什么情妇?我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团团转,你咋就这么没良心,说瞎话?
张晓枫说:你忙,忙累了该睡得好呀?你咋就翻来覆去像只发情的猪郎 ?
郝声奎听到了这句话恍然大悟,想想今天的日子,看看淡绿色的灯光,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是她这只骚猪婆发情了。郝声奎和张晓枫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每个星期五的晚上是他们做爱的日子,若有事耽搁了,则第二天补回来。每到做爱的这个晚上,冬天用粉红色灯光显暖,夏天用淡绿色灯光显凉。弄清了张晓枫的病因,郝声奎对症下药,迅速调整了心态,不一会儿就像饿狼一样凶猛地扑向张晓枫,把她死死压在身下,两人扭成一团,刚才的怨气烟消雾散……
平息下来之后,张晓枫问郝声奎:你是不是在外面真的有女人?
郝声奎说:我那可能有女人呢?再说我也没有钱,玩女人是要花钱的。
张晓枫说:晓得你背着我攒了多少钱?我常常听人说,许多当官的都攒有私房钱,有的人还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郝声奎说:那你去我办公室搜查吧!现在就去行吗?
张晓枫问:那你为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
郝声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说了会把你怄死,我不想对你说。
张晓枫说:什么事你说,你不说,今晚你就莫想睡。
郝声奎说:陈桂宝的老婆今天就到法院去上班了,编制早就解决了。
张晓枫气愤极了,说:他有钱,有钱买得鬼推磨。我明天就去找唐县长,他不给我说清楚,我挠不了他。我怕什么?怕他把我吃了不成!太欺负人了。你鞍前马后跟在这些老爷屁股后面,没日没夜地给他们卖命,谁真正关心过你?
郝声奎忙说:你千万不要去,别把事情弄糟了,我们还要在一起共事呢!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弄僵了不好,还是我去。
张晓枫说:你去,你在县长面前吓得石滚也压不出一个屁来,你怕他把你这个副主任撤了不成?你这个窝囊副主任有什么当头?你仔细看看,好一点的局,哪个局长的儿女没进好单位,都有编制。就你听唐县长蒙你。现在连你的学生,一个副股级都比你强。你撒泡尿把自己呛死算了吧!
郝声奎说:这次我下决心去找唐县长,他不把儿子的编制解决了,我就辞职不干了。
张晓枫说:辞职能吓倒谁?想当你这个副主任的人有的是。再说你真敢去?
郝声奎发誓说:我真的去,不去是狗娘养的。
张晓枫说:好,我看你的行动,你要不去,我就闹给你看。
翌日早晨上班,郝声奎就往唐国兴办公室走,他鼓足勇气打算进去找唐县长询问儿子编制的事。谁知唐国兴竟先开口了,说,郝主任,安县长调到政协都一个月了,车子怎么还没交出来?你催没催?郝声奎说,我催他多次了,他那意思是想你亲自找他。唐国兴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嘛?他到政协又不是我要他去的,我不找他谈。我看见车子在下面,你去把司机找来,让他把钥匙交出来。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郝声奎见状悻悻地退了出来。他想工作是工作,个人的事决不能影响工作。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后,郝声奎立即把安县长的司机小董找来,要他把小车钥匙交出来。安县长调政协当副主席时,曾对小董说过,想连车带人一起过去。
小董嘴上答应了,内心不想去。郝声奎一说要他交钥匙,他立马交出来了。钥匙交出来后,他对郝声奎说,郝主任,我得和安县长说一声。郝声奎答应了。小董就打电话把办公室收小车钥匙的事告诉了安县长。安县长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要郝声奎接电话。郝声奎接过电话笑着说,安县长,你好!安县长恼羞成怒地说,郝声奎,你好大的胆,竟敢把我车子的钥匙缴去了?我什么事得罪了你?你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你这么巴结唐国兴,看他会不会把正主任给你当。说完就听到“咣”的一声把电话压了。郝声奎听了非常气恼,但想到小车终于收回来了,也就忍气吞声把电话压住了。
等到最后一个人从县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郝声奎快步走了进去。唐国兴问郝主任:小车收回来没有?
郝声奎说:小车钥匙已经收回来了,不过安县长牢骚满腹。
唐国兴说:收回来就好,让他牢骚满腹去吧!
好一阵子唐国兴见郝声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你还有事吗?
郝声奎吱吱唔唔地从喉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来:唐县长,我想问问我儿子那编制有没有批出来?
唐国兴显出不高兴的样子说:编制还未解冻,到时候我会考虑的,你不要再催了。
郝声奎这时也顾不上得罪人了,直截了当地把陈桂宝老婆的事兜出来了,他说:唐县长,编制没解冻,那陈桂宝他老婆的编制怎么解决了?他老婆昨天已经去法院上班了。
唐国兴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溢出笑容,笑容里夹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说:噢,你说他呀,他有特殊情况,市里有领导打招呼。
郝声奎听了脸上显出复杂的神情,一本正经地问:市领导打招呼能解决编制,省领导打招呼能不能解决编制?
唐国兴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了,说:郝主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停了一会接着又说:你如果有省领导打招呼,我给你办。我说郝主任,你别为这事闹思想情绪,领导有领导的难处,你当办公室主任的要为领导分忧才是。我说过,编制解冻了,我会为你考虑的。
郝声奎这时想起了庞良贵,他和庞良贵在恢复高考之后一同考进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书的。郝声奎在班上担任班长,庞良贵担任团支部书记。毕业后,郝声奎分配到远山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庞良贵分配在温泉团市委工作。在仕途上,庞良贵一个机遇接着一个机遇,从团市委到团省委,然后再去三个基层单位,回来就进省委领导班子了,再就当上省委副书记了。郝声奎到这时还不敢向唐县长亮庞良贵这张牌,他不知道庞良贵大书记为这等小儿科之事会不会给唐县长打招呼。可他知道自己惹怒了唐县长,唐县长模棱两可的表态郝声奎已经领教不知多少次了。要等到编制对外解冻,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但他不好再追问,只能适可而止。他说:那就请唐县长记在心上,工作上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影响的。
唐国兴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在办公室是老同志了,这一点我相信。
郝声奎回家后立马给省委副书记庞良贵写了一封短信,请他适当的时候给县委书记唐国兴打个招呼,帮助解决儿子的编制问题。他想抽空去省城一趟的,庞良贵虽说是同学,但他官当大了,忙,难得找到。就是找到了,也许没时间听他多说,只要把信交给他就行了。
在郝声奎的再三催促下,唐国兴主持召开了县长办公会,专题研究白云山茶场等涉农企业离退休干部职工生活待遇问题。农业办、财政局、民政局、特产局、林业局、农业局等单位主要负责人参加了会议。郝声奎把《关于解决涉农企业离退休干部职工生活待遇的方案(草案)》发给大家,会上大家针对草案中涉及的问题进行讨论,各家站在各家的利益上叫难叫苦。全县涉农企业有五个,两个林场,一个农场,两个茶场,离退休干部职工65人。按平均每人每月400元计算,这一笔每年就需要31.2万元,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大家吃了一惊。通过讨论,最后统一了标准,就是每个离退休干部职工人均按每月200元安排,另按工龄计算每年2元发给生活费。这样计算每年也需资金20·5万元。唐县长最后作总结,把这个数字敲定下来了,然后强行分解到有关单位。会上唐国兴批评了郝声奎,说他不该给上访者派餐派车,带坏了这个头今后怎么办?郝声奎听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你批评去吧!反正事情圆满地办成了,我可以如期向白云山茶场离退休干部职工交待了。
科局一级的人事变动在即,在这关键时刻发生了一件对郝声奎十分不利的事。一天上午,县委书记赵宝成把郝声奎找到书记办公室,赵宝成一脸的严肃,让郝声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郝声奎畏怯怯地问:赵书记,你找我?
赵宝成冷冰冰地反问:最近,你做过什么违纪违法的事没有?
赵宝成的问话就像一只听诊器,在郝声奎的身上探寻着,探寻得他心里慌慌的。郝声奎摸了摸后脑勺,绷紧了身上每一个细胞,仔细搜索自己近一段的行为举止,没有发现有什么违纪违法的事。便坦然地对赵宝成说:我没做过违纪违法的事,我可以对组织保证。
赵宝成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在他的脸上刮来刮去,不相信地说:你再好好想一想,坦白向组织交待,争取从宽处理。
郝声奎真的不知道自己出了啥问题?不假思索地说:赵书记,我用党性向你作保证,我没有做违纪违法的事,请组织派人调查。
赵宝成说:那好,我这里有一封市纪委转来的检举信,你先看看。说完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郝声奎。这封信是用电脑打印的,状告郝声奎某年某月某时在“凤池”洗桑拿浴,参与了异性按摩。市纪委书记批示:请赵宝成书记查证,如属实严肃处理。告状信没有落款,是一封匿名信。
郝声奎认真地看了一遍,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往上涌。然后苦苦一笑,说:赵书记,到温泉市“凤池”洗桑拿有这么一回事,但我绝对没有要异性按摩。那天的活动是烟草局安排的,我本来就喝多了酒不想去的,是他们把我硬拉去洗桑拿浴的,我没有要小姐。你要不信,可以去问毛局长。
赵宝成从郝声奎手中收回举报信,颇为感慨地说:郝声奎同志,你是政府办的老主任了,我相信你,这件事到此为止。说到这里,他把举报信撕得粉碎,丢进废纸篓。然后继续说:政府办是政府的首脑机关,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好了,你可以走了。语气里明显地包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