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慈禧全传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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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后治下的中国(7)

仰赖皇上威福!迄今乃得收寸效。我朝武功之盛,超越前古,屡次削平大难,焜耀史编。然如嘉庆川楚之役,蹂躏仅及四省,沦陷不过二十余城。康熙三藩之役,蹂躏尚止十二省,沦陷亦第三百余城。今粤匪之变,声势浩大,而其中凶酋悍党皆坚忍不屈。此次金陵城破,十余万贼,无一降者,至聚众自焚而不悔,实为古今罕见之巨寇。然卒能次第荡平,化除元恶,臣等深维其故,盖由我文宗显皇帝盛德宏谟,早裕戡乱之本。宫禁虽极俭啬,而不惜巨饷以募战士;名器虽极慎重,而不惜破格以奖有功;庙算虽极精密,而不惜屈己以从将帅之谋。皇太后、皇上守此三者,悉循旧章,而加之去邪弥果,求贤弥广,用能诛除僭伪,蔚成中兴之业。臣等忝窃兵符,遭逢际会,既痛我文宗不及目睹献馘告成之日。

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四年间曾国藩一直留在南京担任两江总督(湖南人至今依然认为这个职位应由湖南官员承袭)。唯一一次离开南京是前往山东剿捻匪。1868年12月,曾国藩被任命为直隶总督,年底临行前还受到了南京民众的欢送。到了北京后又受到了北京民众的欢迎。次日到军机处开会,后受到一位亲王传唤,跟随其前去觐见皇帝。幼帝向西坐于龙椅之上,皇太后在后黄幔之内,慈安太后在南,慈禧太后在北。前面我们已经提到了一位中国人对太平天国叛乱的叙述,作者还记述了此次觐见的过程。下面摘选的部分为我们提供了非常有趣的有关慈禧言行举止的信息,值得我们再现。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与同时代的人一样,都认为慈安太后尽管位高,却是可以忽视的,她性情淡漠,不理政事,觐见大臣之事几乎都是由慈禧一人主持大局。

一进朝堂,曾国藩便按礼节立即双膝跪下,跪着前移几英尺,说道:“微臣曾国藩恭请圣安。”之后他脱帽叩头,奏称叩谢天恩。礼毕,起身前行数步,在龙椅下方为其准备的软垫上跪下。下面为曾国藩与慈禧太后的对话。

慈禧:“汝在江南事都办完了?”

曾:“对,办完了。”

慈禧:“勇都撤完了?”

曾:“都撤完了。”

慈禧:“遣散几多勇?”

曾:“遣散非正规军两万余人,征召官军三万人。”

慈禧:“何处人多?”

曾:“湖南人也有些,然安徽人极多。”

慈禧:“撤得是否安静?”

曾:“回禀太后,非常安静。”

之后太后问了他前任之事以及他的家庭,几分钟后,觐见完毕,曾国藩叩首并退下。之后召见曾国藩时,我们可以看出慈禧太后提前阅览了大臣奏章,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问问题,所以其问题皆简明扼要且又一针见血,这位帘后的统治者高高在上,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询问着这位曾经将大清朝统治拯救出水深火热的功臣。

叙述中还讲述了1月16日,皇室为满汉高官举办的一场晚宴的场景。曾国藩位居要座,群臣边享受佳肴美酒边欣赏戏曲歌谣。之后又描述了曾国藩离京前的一次觐见情形,慈禧太后盘问了他有关重组直隶海陆军事武装力量的计划。他担任直隶总督一职已一年有余。理论上天津受他的管辖,但那个时候总督府设在保定府,离天津很远,所以1870年发生的天津教案并不能完全归结为他的失职。

同年,两江总督遇刺,曾国藩被任命前去接任两江总督一职,而直隶总督一职则由李鸿章接任,之后李鸿章担任直隶总督长达二十四年之久。当时,曾国藩受重病缠身,日益衰弱,上奏请求朝廷免去将其派往南京接任两江总督的圣意,但是慈禧语气坚决,无再商余地。她还下了一道圣旨,强调南京事务的重要性,又说曾国藩曾经在那里任过职,朝廷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他最适合担任两江总督。“尽管目患急症,”她说道,“他依然可以统筹全局。”

在离开北京前往南京之前,正逢曾国藩六十大寿,他收到了许多皇室送来的贺礼与赏赐。太后亲手写了一首贺诗相赠,并送他御书“勋高柱石”的匾额,佛像一尊,紫檀嵌玉如意一柄,蟒袍一件,吉绸十件,线绉十件。之后曾国藩觐见皇帝太后,慈禧与他的对话如下,甚为有趣。

慈禧:“尔何时自天津起程?”

曾:“二十三日自天津起程。”

慈禧:“ 天津正凶曾已正法否?”

曾:“未行刑。旋闻领事之言,俄国公使即将到津,法国罗使将派人来津验看,是以未能遽杀。”

慈禧:“李鸿章拟于何日将伊等行刑?”

曾:“臣于二十三日夜接李鸿章来信,拟以昨日将该犯等行刑。”

慈禧:“天津百姓现尚刁难好事否?”

曾:“此时百姓业已安谧,均不好事。”

慈禧:“府、县前逃至顺德等处,是何居心?”

曾:“府、县初撤任时,并未拟罪,故渠等放胆出门。”

慈禧:“尔右目现尚有光能视?”

曾:“右目无一隙之光,竟不能视。左目尚属有光。”

慈禧:“别的病都好了么?”

曾:“别的病算好了些。”

慈禧:“我看你起跪等事,精神尚好。”

曾:“精神总未复原。”

慈禧:“马新贻这事岂不甚奇?”

曾:“这事很奇。”

慈禧:“马新贻办事可好?”

曾:“他办事和平、精细。”

慈禧:“尔在直隶练兵若干?”

曾:“臣练新兵三千,前任督臣官文练旧章之兵四千,共为七千。拟再练三千,合成一万,已与李鸿章商明,照臣奏定章程办理。”

慈禧:“南边练兵也是最要紧的,洋人就很可虑,你们好好的办理。”

曾:“洋人实在可虑,现在尚不无战事,惟当防患于未然。臣拟在江中要紧之处,修筑炮台,以防轮船。”

慈禧:“能防守便是好的。这教堂就常常多事。”

曾:“教堂近年到处滋事,教民好欺不吃教的百姓,教士好庇护教民,领事官好庇护教士。明年法国换约,须将传教一节加意整顿。”

十一月份,曾国藩最后一次觐见后,便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一个月后,他接任两江总督。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审办刺杀前任总督的刺客,判其凌迟处死。第二年夏季,他坐船巡视,游览两江名胜各地,对那里的井然有序颇为满意,此前因为太平天国叛乱,那里长期处于战乱之中,狼藉一片,现已恢复安定,百姓也已安居乐业。一次微服寻访,曾国藩看到秦淮河上停泊的画舫一条接一条,热闹非凡,琴曲缭绕。他兴奋地感叹道:“寡人实属有幸,再次看到这里恢复战前的升平乐世啊!”

十二月,他将总督府迁至太平天国军的天王府,但是,他在任并不长久。1872年初,他第一次中风昏厥。几天之后,他坐轿去接见一位京城来的高官,在轿内,他依旧习惯性地背诵经书中自己最爱的篇章,突然用手指向随从,欲与之说话,却仅能喃喃,无法言语。当天傍晚他在日记中写道:

“余患病不能用心。昔道光二十六、二十七年间(1846-7),每思作诗文,则身上癣疾大作,彻夜不能成寐。近年或欲作文,亦觉心中恍惚不能自主,故眩晕、目疾、肝风等症,皆心肝血虚之所致也。不能溘先朝露,速归于尽,又不能振作精神,稍治应尽之职事,苟活人间,惭悚何极!”

第二天他又写道:

“余精神散漫已久,凡遇应了结之件,久不能完,应收拾之件,久不能检,如败叶满山,全无归宿。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老大徒伤,不胜悚惶惭赧。”

第二天,阅览一份公文时,又一次中风,他振作精神,嘱咐长子曾纪泽,丧事要遵照古礼,不要请僧人、道士作道场。次日早晨,尽管身体非常虚弱,他依然强行起身,坚持阅完自己当年乡试中举人时所作的一篇文章。傍晚,儿子搀扶他于园中散步,回屋路上突然再次中风。家人将他抬入正室,他笔直端坐,仿佛在召开军机会议,就这样端坐着安然去世,享年六十二岁。记述者写道:

“南京百姓皆如同丧父丧母般悲痛欲绝,传言其咽气之时,金陵城上空有流星陨落。朝廷听闻此消息,也无比悲恸,特罢朝三日。”

慈禧太后下旨盛赞这位忠臣,对其感恩至极,评价颇高,称其为“股肱心膂之臣。”赞扬其生平政迹,并下令在曾国藩平定太平军的立功省分,著准其建祠,以此表示“朝廷对忠勋功臣的真挚眷念”。

§§§第6章慈禧与宦官

中国的史学家、监察官、帝师及太傅们总是强调这样一个事实:明王朝之所以渐失雄风,最终衰落亡国,乃是因为朝廷上下宦官专权,飞扬跋扈。由此可见,宦官制度对王朝影响甚大。

关于宦官制度误国这一问题,几个世纪以来,不断有官员上书劝诫帝王将其废除。很多贪污腐败的官员是通过宦官才得到了现在的官职,且有许多人依旧想依靠在皇帝身边吹耳旁风的宦官得到升迁。中国官场由宦官引发的腐败事例数不胜数,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中国并非是特例)。

慈禧太后统治下,宦官跋扈,权力之大骇人,虽有勇敢朝臣上奏,批判宦官制度,慈禧却习惯敷衍了事,仅仅在表面上示出对上奏之人的赞许和对手下宦官不端行为的深恶痛绝。

在中国过去五十年中,虽然也存在一些诚挚、具有说服力的奏折,它们对宦官制度及伴其而来的祸害口诛笔伐,但未有人提出废除宦官制度是“中国跻身世界强国行列的首要举措”这样的观点。因此看来,当时的中国并不存在名符其实的改革家。

毋庸置疑,1898年光绪皇帝政变失败,与宦官李莲英不无关系。光绪皇帝曾经下令处罚过他了再加上,他认为,光绪皇帝进行改革,必会逐渐掌握朝廷大权,继而废除宦官制度,因此他便设法阻挠新政。在义和团运动过程中,李莲英对慈禧太后施加了很大的影响。

这里提及光绪变法和义和团,只为强调,宦官制度误国。地方官员也时常表达对宦官制度不满、痛恨。正因为如此,过去五年,中国具有爱国精神的激进派官员(例如总督袁世凯和唐绍仪)以及那些认识到正是中世纪的宦官制度影响中国进步的有识之士,对一直敦促朝廷废除宦官制度,新闻媒体对此也异口同声。

据说,慈禧太后当时也表示支持。然而宦官善于阿谀奉承,屡进谗言,使得废除宦官制度的进程举步维艰。但宦官权倾朝野,很可能陷国家于危难之中。1906年,看到中国大刀阔斧地展开改革,《泰晤士报》驻北京记者对此议论纷纷,皆猜想废除宦官制度将是此次改革的一大重点。

中国保守派与改革派就宦官制度存废展开辩论。在中国保守派眼中,宦官制度由来已久,影响深远,早在基督纪元之前,此制度便获得了认可,他们还从百年历史中找出众多论据支持自己的观点,称宦官制度是对中国传统体制的继承延续,符合中国祖先崇拜的传统。而改革派则称,周王朝之初,贤明君主统治下的治世,太监在主要的政治机关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后来,因为宦官作乱,周王朝才没落腐化。春秋战国时期,孔夫子就指出了宦官制度的毒害。

1644年,清王朝在北京建制,开始了满族统治的历史篇章。满族人作为征服者,接管了前朝留下来的国家机器和政府制度,其中包括宦官制度。然而,一开始他们并未放松对宦官的活动以及权力的限制。

顺治皇帝首次上朝时,满汉高官联合上奏,斥责宦官的专横跋扈,称这些奴仆只适合扫地,根本无权接近圣上。皇帝随即发布规定,至今依然有效(仅限于书面上有效),规定禁止太监担任朝廷官职,或持有任何高于四品的荣誉爵位、称号。更为重要的是,鉴于前朝大宦官魏忠贤(在明朝后期被斩首)祸国殃民的先例,规定太监不得以任何名义擅离京城。宫中太监受到法令的严格限制,不得不安分守己,不敢胡作非为。

然而,从咸丰帝开始,皇帝昏庸无能,清廷逐渐腐败没落,在慈禧掌握政权之前,宦官的荼毒已经在紫禁城蔓延开来。待慈禧掌权,明朝末期宦官那些腐败堕落、勾心斗角与专横恶行逐渐复出水面,弥漫整个清廷。

毋庸置疑,慈禧统治期间,宦官的影响贯穿其中。在慈禧的庇护下,宦官毫不收敛,肆无忌惮,猖狂至极。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慈禧太后对舆论批评的逐渐漠视,宦官们的行为更加变本加厉,明目张胆。

1898年后,慈禧的宠臣、大太监李莲英毫无顾忌、口无遮拦地夸耀说自己能够提拔或是扳倒任何一位朝廷大官,连天子也奈他不得。民间有关宫中荒淫无度,太监优伶变着法伺候慈禧纵欲狂欢的传言,数不胜数。然而,没有一则是有真凭实据的。检察官的上奏,广东人以及其他一些讽刺作家的文章,都只是以讹传讹,并不可信。康有为及其同僚所写的抨击讽刺之文,很明显也是盲目的仇恨作祟,与历史事实出入极大。所以在阅读其中有关慈禧与荣禄关系非凡这样的文章时,必须以谨慎、怀疑的目光看待,不可轻信。

然而,这样的传言能够传播,一定有产生它们的源头与事实依据。虽然京城大部民众仍忠心于慈禧太后,但他们对慈禧宫廷生活极尽放荡、奢华以及手下太监作恶多端这样的传言,并无异议;对十恶不赦的宦官不断腐化孱弱的皇帝这一说法,也毫无异议。

宦官见皇帝孱弱颓废,于是变本加厉,制造事端,同治年间亦是如此。咸丰皇帝及光绪帝的死即便不是由这些宦官直接造成的,也与他们不无关系。在过去的七十年间,大清朝的后宫就与宫廷太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慈禧统治大清半个世纪以来,真正的“幕后黑手”(意指居于高位的操控者)实际上是她宠信的宦官。

慈禧统治后期最后一个宠臣李莲英被人们称作“皮硝李①”,朝野上下,他极力敛财,一手造成了众多宫廷悲剧。他对主子慈禧太后的影响很大,除了上朝以外,其它任何场合,慈禧对其总是温和亲切,甚是宠信,这种宠信是其他朝臣,甚至慈禧家人都无法企及的。

注释:① 之所以叫他“皮硝李”是因为在他十六岁净身为太监之前,在家乡河间府曾经做过皮匠的学徒。河间府位于直隶省,很多太监都是出自这里。

1861年,咸丰帝逃亡热河。此时,年轻的慈禧注意到,自己近身有一个太监,聪明机灵,细心体贴,于是开始欣赏并器重他。这个宦官名叫安德海,很快成为慈禧的心腹,并在慈禧粉碎载垣逆谋政变的过程中充当了她的左膀右臂,成为慈禧与年轻侍卫荣禄沟通联系的信使桥梁。

慈禧垂帘听政,安德海成为她最为宠信的随从和秘使,慈禧经常与他商议自己的野心与计划。安德海仗着自己受宠,渔利不少。他为人圆滑,时常变着法子为刚刚守寡的年轻慈禧找乐子,有时举办宫廷盛会,有时找来戏班子给她唱戏,这些都非常符合慈禧的心意。加上安德海本人长相俊美,且颇有演戏的天分,他的受宠毫无悬念。

两宫垂帘听政的局势尚未完全确立,载垣逆谋的影响在直隶依然存在。此时检察官上奏,反对朝廷奢华之风,抨击慈禧后宫放荡无忌。年轻的慈禧太后刚愎固执,对批评与约束都没有耐心,加上对随身侍从信心十足,因此从不让这些进谏影响自己的所做作为,依旧我行我素。

不过,表面上她依然顾全脸面,注重礼节,对谏臣的批评指正总是深表赞同与欣赏。她垂帘之初的几年里,经常颁布一些言辞恰当、内容虔诚的诏书,然而并未有人将这些诏书所言之事当过真。以下这则诏书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例子,它颁布于慈禧垂帘的第三年(1864年)。

此诏书颇为有趣,它提及了宫中太监偷窃之事,这样的情况至今(作者写作本书时)依然存在,从未间断。这份诏书是在同治三年,以两宫皇太后的名义颁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