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又是一个深寒的夜。
影，又是一个孤独的身影。
斩梅峰下篝火满布，那是因为来观看大会的人太多，夜家纵然家大业大也已经迎接不下，所以这些江湖豪客们自己在斩梅峰下搭棚结帐，夜中是生火所致。
管潮生看着天边若有若无的孤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无常走了过来，和他站在一起。
沉默良久，管潮生才道:“商不平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楚无常道:“哦?”
管潮生道:“倘若不是他提出这个方法，那么谁当盟主，真是一件很费脑筋的事，论武功，夜明烛与梅负雪只怕不相上下，论名望，这两个人也只在伯仲之间，更何况，倘若真的这样排布，也许会有更多人参合进来。”
楚无常道:“商不平刚好把这两个人的争端避开，为江湖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力量。”
管潮生道:“不错，可是他也是个有私心的人，商少鸣名在外，今日见其人，外表看来有矜骄之意，实则沉如水，倘若谁以为他是个自傲的人，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他忽然一笑:“倘若谁以为他是浪得虚名，那么只怕会吃个大苦头。”
楚无常奇道:“你如何看出来这个人不简单?”
管潮生道:“气质。”
楚无常道:“在我看来，他的气质的确就是矜骄而已。”
管潮生道:“此刻我已经告诉你了，所以你记住千万不要小看他，但是，也不要太看高他。”
楚无常道:“你就要让我糊涂了。”
管潮生道:“他提剑提的很低，也不是握着剑柄，而是柄下三尺，也就是说，他随时准备让人三招。”
楚无常道:“不错，等他拔出剑来，你我都可以多出三招。”
管潮生道:“这不都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永远达不到剑的极致，因为他和他的剑离得太远，所以他永远也做不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楚无常道:“看你讲得头头是道，你倒说一说，他的武功，与我们两个相比如何?”
管潮生道:“商家的剑法虽好，却需要有个二三十年的淬炼，以我之见，商少鸣学得的未必是商家的剑法，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
一个声音传来:“楚兄，管兄，你二人也太不够意思，吟风弄月竟也不叫我一声，莫非是瞧不上李某粗鄙之人?”
但听声音二人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二人回过头去，李万机笑着走上崖边来，拍了拍二人肩膀，直接道:“明天我就离开了。”
楚无常道:“你要走?你难道不知道后天就是八月十五?”
李万机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走，八月十五，总是个团圆的日子，我可不想和这帮江湖粗客一起过。”
管潮生道:“李兄要回天山?”
李万机点了点头，道:“在下在天山静候二位佳音，我相信，在后起一辈青年俊彦之中，你们二位当为其首。”
管潮生也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曾想李兄竟然视名位如粪土，以前管某多有不敬之处，希望李兄雅涵。”
李万机朗声大笑，萧声震野，道:“今日你我方为朋友。”
管潮生道:“今日你我方为朋友。”
李万机已经和管潮生同历生死，这世间能够真正体现一个人品格的也许只有生与死，一个可以为他人而不顾生死的人，无论有什么样的出身，有什么样的背景，都是值得深交的。
所以此刻管潮生说得很郑重。
李万机继续道:“管兄，我还有一个疑问。”
管潮生道:“请说。”
李万机道:“尊师在江湖之中能有‘高卧先生‘的美名，想来绝非一人之力所能至，应该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系统。”
管潮生微微一笑:“不错。”
李万机道:“以尊师的性格，以及对你的爱护，他死后总该把这些力量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上，而不会出什么差错。”
管潮生微一沉吟，道:“不错。”
李万机道:“可是很显然，你并没有掌握这股力量，至少没有完全掌握。”
管潮生道:“不错。”
李万机道:“所以我想问……”
管潮生直接打断他道:“所以你想问这股强大的力量究竟去了哪儿。”
李万机道:“不错。”
管潮生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师尊做事神鬼莫测，但是我相信他肯定有他的安排。”他语气很肯定:“而且，我相信他的安排一定会起作用。”
高卧先生最厉害的当然就是他的算筹，他绝不会出错，这是管潮生对他的信心，也是江湖人对他的信心。
李万机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管潮生道:“你现在走?”
李万机道:“既然要走，又何必在意时间呢?”
李万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楚无常道:“你对他的疑惑解开了?”
管潮生道:“我从未对他有过疑惑，我很相信自己当初的判断，只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对他的好感已经超过判断。”他一笑，继续道:“判断并不影响好感。”
话音初落，只听得一声惨呼传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立即提起轻功，望山庄而去。
此时庄中众人也已经听得此声惨呼，二人到时，只见众人围在一起，夜明烛，梅负雪等人也已到场，二人拨开人群，只见一条大汉横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神医安道成探视他鼻息脉搏，而后回身对众人已抱拳道:“老朽回天乏术，这伤口一刀致命，割在咽喉，实在……实在恐怖至极，马堂主命已归天了。”
那血染得地上大汉面目模糊，此刻听安道成之语，伤者竟是万马堂堂主马神龙，管潮生不由心下一惊，暗道:“马神龙横行大漠，武功极高，如何给人一刀致命?”心下一动道:“莫非是小马所为?”转头向楚无常看去，楚无常果然铁青着脸，脸色极为难看。
跟着马神龙来的弟子门人听师傅已然陨命，不由得悲戚而跪，痛呼师傅名讳，顿时悲声一片，夜明烛声音一沉道:“你们算个什么样子?如今之计，要紧的是先找出凶手，不是哭哭啼啼，学那妇人家的勾当！”
众弟子道:“凭听师伯教诲，望师伯主持公道，莫要让师傅不能雪冤。”
夜明烛吩咐管家将马神龙尸体抬了进去，又请了在场的江湖各大名宿道议事厅议事。
夜明烛向众人一拱手，道:“不消说，这又是那厮做下的好事，不曾想斩梅峰上英雄齐聚，终究是给他混了进来，还害了马堂主性命，各位之见，如何是好?”
慈若大师道:“那凶手大概尚在庄中，夜先生何不闭庄搜查?”
管潮生道:“小马武功既高，机警更甚，他既杀了人多半已不在庄中，而且后日便是武林大会，倘若闹将起来，山下的群豪知道在江湖众多名宿面前竟然有人公然行凶，此事对武林大会也有诸多影响，所以依在下之见，此事不可伸张，更不能闭庄搜查，引得群豪猜测不定，我们大家加紧防护，暗里搜查，确保武林大会安稳进行方为上策。”
众人闻言都是微微点头，知道也只能如此，夜明烛道:“既然如此，我们大家且分做三班，巡视庄中，确保凶手无惩凶之机。”
当下便在大厅之中，将人分做三班，一班四人，各各分巡时辰，方才分定，忽又听得一声惨叫，却是从内堂发出的，众人震惊之际，立即往内堂而去，夜明烛不及敲门，一掌将门击得粉碎，再看时，只见血自床上淌下，兀自滴答滴答滴着血滴，一条惨白的手臂垂在床沿，不消说自然便是夜千酬的了，夜明烛大叫一声:“二弟！”跑了过去，将夜千酬尸体抱了起来，眼中怒火欲喷，起而四顾，只见窗户乃是开着的，他放下夜千酬尸体，从窗户一跃而出。
此刻夜明烛怒火攻心，越出窗外，却也不知道往何处追寻凶手，只把双拳紧握，忽而一掌打出，只听得折木吱嘎声响起，众人出门看时，却是夜明烛一掌将那可合抱的柏树从中打断，众人均是一凛，心道:“夜明烛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掌我便做不到。”
众人正不知所措，西南边上脚步声响起，很是急促，夜明烛身形一动，已经接住来人，却是管家来福，来福身体肥胖，直跑得他大汗淋漓，喘个不停，眼见夜明烛，一面喘气，一面断断续续道:“老爷……不…不好了，刚才……刚才……”说到“刚才”两个字，一口痰堵住喉咙，说也说不出口，直干呕起来，夜明烛目光一沉，一掌轻轻打在他胸口，来福那痰急射而出，来福吸了口气，道:“谢谢老爷，方才小的安稳了马大侠尸体，出来时只见一个黑影往翠微居去了。”
夜明烛不听还好，听得此语，不禁怒火上冲，原来夜明烛老来无子，膝下仅有一女，视为掌上明珠，平时百般疼爱，此刻听闻有个黑影往翠微居去，不由得又急又怒，又向着翠微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