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伏击上
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李万机的确是一个很够意思的人,管潮生也认为他很有意思。
只不过管潮生觉得他有些别的意思。
高卧先生知世间之事,可是有六件事到死也没有得到答案。
其中之一就是李万机的身世,从小流浪,后被史无憾收养为徒,看起来很正常。
管潮生也觉得很正常,只不过他也相信,尊师生前把此列为谜之一,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此刻,眼见李万机挥洒之间,孙三桀骜之辈甘为其用,他忽然觉得有些蹊跷。
可是他不知道是怎样的蹊跷,所以他只好远离,离的越远越好。
此刻已经离得远了,可是他还是皱着眉。
因为他想不通,自己的师父怎么会把英雄榜传出来,这样或许可以让梅负雪夜明烛领导江湖,可是一定会经过一场大乱。
乱则有机,那个叫暗河的神秘组织难道不会趁机发难?
他正想着,忽然楚无常停了下来。
树林里风不大,很缓,似乎就要凝滞。
三匹马也不动,仿若石塑。
管潮生慢慢取出他的萧。
他的萧就是他的武器。
萧声渐起。
碧海潮生。
萧声恍恍,如若天边云彩,轻轻一掠,绝不滞留,往来如飞鸿,而少轻快之声,多伐铁之力。
平和的萧声忽然一转,突然高扬,树林中暗暗一声闷哼。
萧声高扬,忽如大珠小珠抢落玉盘,蜻蜓点水,一点再点,闷哼声又起,就在此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候!”
很多时候,“候”是等待准备的意思。
管潮生三个人都知道,这是准备杀人的意思。
平静的林中忽然风停,萧滞。
一股凛冽的杀气迸发而出,直逼管潮生,管潮生萧声一滞,随机音如大潮,大起大落,慷慨豪烈。
真正的碧海潮生。
公孙祁楚无常已经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
碧海潮生曲响起的时候,也就是管潮生拼命的时候。
管潮生目视楚无常。
楚无常知道他的意思。
此刻所有的杀气,都集中在管潮生一个人身上,所以此刻也是楚无常公孙祁离开的最好时机。
楚无常回头,看了公孙祁一眼。
公孙祁道:“我们已经是同过生死的人。”
杀气越重,楚无常公孙祁掠向林间。
林间藏着许多杀手,顶级的杀手,此刻这些杀手杀气已出,已经无法再隐匿身形。
可是这些杀手仍然很可怕,十个就已经足够在不忧谷逼得三人束手无为。
可是楚无常和公孙祁必须去找到这些杀手,因为这些杀手的杀意随时有可能击垮管潮生,管潮生的伤未愈。
管潮生的碧海潮生曲一如大海,而这些纵横交错的杀气就像无数根粗大的闪电,不断劈击着海面。
他闭上眼睛,可是他知道,身后的两个伙伴已经扑向那些冰冷的刀刃。
几乎就在一瞬间,管潮生的眼睛骤然睁开,他的口中溢出鲜血,血顺着萧管洒落,那原本平静的大海,忽然波涛汹涌,风浪大作,对着不断落下的闪电发出低沉的怒吼。
海之一怒,啸浪震天。
一卷海水,铺天盖地而去。
那些黑色的闪电击入大海,撕开一道道口子。
而那聚集全力的一啸,也终于劈向那黑色的天空。
浪翻云,云乱,天破,海倾。
楚无常的掌打向一个毫不防备的黑衣刀客的时候,他也已经发现自空中堕下的管潮生以及两个向着管潮生而去的飞快身影。
他们的目标是管潮生!
他几乎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
这些人的首要目标就是管潮生,所以一上来所有杀手的杀意都紧锁管潮生。
所以自己发现的杀手才会发现自己也不抵御,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要管潮生的命!
而此刻,看来已经没有人能救下管潮生。
管潮生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两把刀也已经到了,一把砍向管潮生的脖子,一把砍向管潮生的胸膛。
管潮生的萧忽然动了动。
管潮生的萧只是动了动,两把刀便不动了。
死人是动不了的!
两个杀手的咽喉都已经中了一针,两个杀手的脸都已经变青。
楚无常也已经赶了过来,拨开两个已死的刀客。
管潮生的声音已极为微弱,道:“二十人。”而管潮生的眼睛却直直看着楚无常。
“走。”
二十人的意思是藏在这里的杀手有二十个,言下之意是楚无常公孙祁绝对打不过。
楚无常明白,管潮生之所以奋尽全力,是因为他不想拖累自己和公孙祁。
否则以管潮生的武功,绝不会败得这么快。
楚无常道:“你还死不了。”是的,伤重并不一定要死。
楚无常道:“你一直很聪明,这会却做了件错事。”
“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公孙。”
管潮生道:“我们倘若都死了……”
“还有小马。”楚无常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
“他不会死。”
“所以,我们都可以死!”
一个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继而道:“你们两个愿意死,问过这只醉猫没有?”
楚无常抬头,公孙祁已经被抓住,苦笑,而他的身旁,小洁正抱着手,一脸笑意。
楚无常道:“上一次你们去无忧谷,是因为想知道任红尘的下落,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小洁指着管潮生道:“当然是要他的命。”
楚无常道:“为什么要他的命?”
小洁道:“因为我家小姐想要他的命。”
楚无常道:“我们的你要不要?”
小洁道:“你们的不值钱。”
楚无常道:“倘若我们一定要把命送给你呢?”话音刚落,楚无常弹射而起,急取小洁。
醉猫身子忽然一矮,绕过两把刀,一双手就要抓住小洁的脖子。
可是他终究没有抓住。
不但没有抓住,连碰也没有碰到。
因为一只手挡住了他。
这只手上疤痕累累,形如枯木,可是很有力。
公孙祁恨不得把这只手剁下来喂狗。
毒残。
毒残面容也像枯木。
小洁正想笑,另一只手也到了她的眼前。
毒残眼瞳微缩,一掌应了上去。
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就像一瞬间陨石的相遇。
散发出的劲风掠过小洁娇嫩白皙的皮肤,刮得她隐隐生疼。
公孙祁已被两把刀重新迫开。
十四个刀客就像十四株不可撼动的大树。
其中两株已经飞快的向着管潮生掠了过去。
楚无常掌力三叠,毒残硬扛过前面两波,第三波如暗潮袭至,毒残一声闷哼,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公孙祁也已经挡在管潮生身前,和两名刀客斗在一处。
楚无常当机立断,纵身后退,人未至,力先至,两名刀客一起倒地。
楚无常抱起管潮生,对公孙祁道:“你殿后。”
公孙祁站在他们前面,一动不动。
楚无常要走,也许没有人拦得住,因为这些刀客的“势”已经破了,他们的“势”已经被管潮生消磨干净。
毒残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他的双腿还在,他的轻功并不比楚无常弱,楚无常抱着管潮生跑起的那一刻,毒残也已经动了。
公孙祁向着毒残冲了过去。
楚无常头也不回。
毒残忽然一声怪叫,身体在中途一个急转,然后跃起,刚好避过公孙祁的冲击,而速度分毫不减。
楚无常忽然将管潮生的身体向前用力一掷,然后凭借管潮生身体的反冲止住身形,炸射而起,怒喝一声,一掌回击。
毒残刚刚避过公孙祁,此刻余势已尽,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
可是他毕竟是毒残,应变极快,向后一仰,后背着地,接着惯性向前滑去。
楚无常积蓄已久的一掌,竟似要击空了!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也已经从天而降,偌大的拳头直直向着毒残的面门打了下去!
一直显得无力的公孙祁,此刻终于展现了他绰号醉猫中“猫”的真意,在毒残仰身而下的那一刻,他向前冲的身体也扭转,一跃而起,向着地上的毒残重重砸了下去!
他的去势极快,似乎已尽全力,所以才能骗过毒残这个眼瞎而心却不瞎的高手。
可是再这样的疾势之下,他竟然能做出那样的急转,一跃而起!
这样的动作,或许只有一种动物能做到。
那就是猫。
现在猫已经扑向猎物。
小洁惊呼出声。
毒残的身体没有再继续滑动,因为他的头已经被打入泥土之中。
楚无常的一掌却还没有停下来。
他没有管身下的毒残,而是直接击向小洁。
他的目标,还是小洁!
四把刀凝在小洁身前一尺。
其他的刀并未出鞘,可是刀客们的意志已经出鞘,已经锁定了楚无常。
楚无常的心就像一湖水,他的神色也如一湖水,只有他的掌,如一座山,泰山。
泰山压顶,何人能抗!
四把刀一起折断!
楚无常的掌,重重打在小洁的肩头。
小洁伶娉的身体就像离弦的箭,就要脱离弓的时候,却又被楚无常抓住。
小洁的血喷洒在楚无常的衣服上。
楚无常并没有让小洁顺着掌力飞出去,而是抓住了她。
小洁的脸色骤然苍白。
她不会武功,如何能受楚无常一掌?楚无常的掌力在突破四把长刀封锁的时候,就已经消耗了大半,而且在最后关头,楚无常也已经知道,一个掌在眉睫而还不会躲避的人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不会武功。
所以楚无常的一掌打的是她的肩头。
小洁已经被楚无常挟持在手,毒残也已经被公孙祁打入了泥土。
公孙祁耗尽了气力,慢慢走过去,抱起管潮生。
管潮生气息极微弱,就像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楚无常看着立在一边的刀客们,对小洁道:“让我们走。”
小洁道:“你要走就走!”
场间四名被折断了刀的刀客忽然倒了下去。
刀断,则人亡,这或许就是刀客的宿命。
楚无常挟持着小洁上了马,管潮生也被公孙祁抱上马。
马飞快的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