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光与暗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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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皮特的噩梦(上)(皮特)

以石木造建的别墅内亮着温暖黄光,在漆黑的夜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皮特·科恩仰卧在一张雕刻精美的木制软床上,身下垫着弹簧床垫和一层羽绒被褥,这是整间别墅最宽敞和舒适的房间,装修奢华。可这并没让他感到舒适,寒冷一直困扰着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从窗缝挤进的一丝丝凉风。比冷更严重的问题是左臂和小腹不停传来的阵痛,随着脉搏有规律地刺痛着脆弱的神经。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头脑昏昏沉沉,每当要入睡时疼痛都会及时将他唤醒。而这还不是最糟的,两处枪伤使得皮特大量失血,精神与身体都处于崩溃边缘。

弗兰克·盖冈在一天前帮少主隐瞒伤情后就基本一直守在屋子里,门外由两名风吟堡的人守卫。林肯虽然被称为“外科医生”可对于伤口他无能为力。他懂得在人体各处寻出动脉,了解心脏的准确位置,以及如何从关节肢解一具尸体——但也仅此而已,他只会取人性命,不懂如何救人。史丹·马丁向皮特保证,他会在今天结束之前送来一名医生,一名真正的医生,来为皮特缝好伤口,输送血液和抗生素。

皮特起初觉得头顶上悬着的吊灯格外刺眼,像有人用激光灯对着双眼照射,灼痛眼球,于是让弗兰克关掉。当四周被黑暗侵占后,房间仿佛瞬间变冷,就像前一天遇袭的黑夜。车队在无人的夜间公路上行驶,除了车辆前方被远光灯照亮外四周一片漆黑。除了星光唯一可见的就是前方大教堂内传来的点点亮光,像倒映在深蓝色夜海中的一轮明月。在路过一处农场时,远方水塔上闪起一个火光,微弱,若隐若现,可那么真实。接着头车失去控制,因为一刻子弹穿透了挡风玻璃和驾驶员的胸膛。紧随其后的第二辆车来不及避让一头撞过去,发出剧烈的声响,枪声与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道路两旁数十道火光响起。皮特在被弗兰克揪出车外前就被射穿了左臂,同车的四人死了两个,子弹乱飞,枪响连连。他记不得整个过程,只感觉四周都是枪吼,无休止的怪叫。子弹在头顶穿梭,于身边爆裂,车窗碎裂,子弹穿过车门钻进人身体。护送自己的守卫们被两面夹击,死伤众多,哀嚎声在夜里翻滚。幸存者躲在轮胎后还击,但稍有不慎就会被远处的狙击枪盯上。微弱的火光在远方每跳动一次就带走一条人命……

皮特觉得浑身发抖,不得不请弗兰克再将吊灯点亮。同时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接着传来敲门声。“少主,我把医生带来了。”史丹的说话声音和他的穿着一样恭谨。

房门被打开后,只有史丹·马丁、“外科医生”林肯和一名圆脸老人三人走进屋,其余人都被守门的护卫拦在外面。在外等候的人群中皮特看到两张认识的脸,一个是夜鸦团的首领文斯?卢梭,另一个是地狱天使的头领浩克·斯汀。夜鸦团是史丹麾下附属势力中实力最强的一支,其团长文斯精明老辣;而地狱天使是比利时最著名的飞车党,凶名远扬。

跟在马丁和林肯身后的老人脱去浅灰色西装,开始为皮特检查伤势。“恩……胳膊的问题不大,子弹直接穿过去,已经有人给你止血和做了应急措施,接下来我将进行处置。至于小腹……似乎是被弹射的子弹击中,角度很奇怪几乎是擦着你身体钻进去,留下条长伤,子弹已经人被取出,但这还不够,我需要将它缝起来。”老医生从医疗箱中取出一支针管,“这是是麻醉剂,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放松,放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接下来我会为你输血,消炎。放心,孩子,我会把你救回来的……”

麻醉剂减缓伤痛,带来平静,同时早已高悬的困意如巨山般压下。皮特的眼皮像被放开的城墙闸门,厚重,深沉。“睡吧,小子。”他听见老人的声音,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可以分辨出弗兰克·盖冈高大身躯的轮廓,史丹·马丁身上古龙水的味道,以及“外科医生”林肯惨白面孔上的猩红嘴唇。视线模糊,世界变成一片暗灰,接着迎来彻底的黑暗。

皮特很快入睡,原以为会迎接平静,却坠入一个梦中。他梦见自己回到风吟堡,堡垒被浓浓雾气笼罩,坚固的钢铁大门四敞大开,无人把守。城墙上的探照灯无一点亮,城堡的灰色石墙在雾气中变得若隐若现,二者仿佛要合二为一。他从正门进入,城内房舍、塔楼和花园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同空荡的城墙一样,毫无一人。人都哪里去了?“卫兵!罗里!卡尔!”他喊着自己熟悉的名字,“伊斯普!老爹!”可没有回应,无人应答,整个城堡死寂,连风声都没有,鸣钟塔内的巨钟僵硬地立在塔楼中央,无声沉默,注视着雾气中空荡荡的城堡。这是座空城,他终于意识到。

沿石路穿过广场和庭院,他来到主堡正门,城堡大厅里同样没有光亮,除了入口处被朦胧光线照亮隐约可见外,内里漆黑一片。突然一个人影在门前闪过,迅速消失在大厅内的暗影中。“罗里?”他朝被黑暗侵占的大厅喊,却只听到自己的回声。“罗里?是你吗?”声音无力地在大厅内回荡。皮特踏进大门,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他在这长大,可以凭借记忆走到通往二层的楼梯入口。当他快要抵达时,二层亮起火光,暗黄的光芒在石壁上跳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无数暗影在旋转。他又看到一个身影在前方闪现,又迅速消失,比之前的那个更纤细。“伊斯普,你等等我!”皮特认得这个身影,是风吟堡管家,“血玫瑰”伊斯普。

他追逐着血玫瑰的背影一直到三楼,发现三层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的橙黄壁灯寂静闪亮。“伊斯普,你在哪里?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我父亲呢?”血玫瑰再没出现,最先遇到的暗影也是一样,他们就那样凭空消失。皮特听见房门转动的声音,猛然发现父亲办公室的房门缓慢打开。“父亲?”他顺声跑过去,走进父亲的办公室,看见斯科特?科恩背对着自己坐在皮转椅上。

“老爷子,人都去哪了?我刚才见到伊斯普,可她突然不见了。”

斯科特没有回答,静静地坐在那张舒适、宽敞的大皮椅上,一动不动。“父亲?”皮特绕过办公桌来到父亲面前,发现斯科特表情呆滞地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您怎么了?我是皮特,您睁开眼看看我!”老科恩满是皱纹的眼皮缓缓张开,露出一对苍白的眼球。皮特想尖叫,因为父亲的眼球由白转红,被鲜血充满,接着血液顺着眼角流出。可皮特发不出声,嗓子仿佛被人攥紧,只能长着大嘴开开合合。

办公桌、书架、皮转椅以及父亲流血的双眼和周遭的一切瞬间溃散,转眼间他置身于墓园。这是科恩家的墓园,只是四周的杨树和松树业已枯死,干瘪暗黑的树枝胡乱伸展,像溺水者垂死挣扎的双手。墓地中的墓碑比印象中多了一倍,他扫过离自己最近的一块,上面的名字他认识,是城门守卫长的,他什么时候死了?旁边的两块墓碑上的名字也认识,是主堡大门的双胞胎守卫,再旁边的是父亲贴身保镖,接下来是主堡二层的守卫,鸣钟塔的守卫……很多都是他认识的人,并且他们原本应该都还活着,然后他看到了卡尔·安东的名字,以及他后面的斯科特·科恩。大家都死了……怎么大家都死了呢?不要,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人,这儿太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