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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们生活的两条路(1)

我想谈谈道路。不是关于正路或邪路,而是你成长的路,你每天走的路。生活就是一条路。凯鲁亚克在《在路上》的开头写道:“我(萨尔·帕拉迪斯)第一次遇见迪安是在我同妻子分手不久之后。我害了一场大病刚刚恢复,关于那场病我懒得多谈,无非是同那烦得要死的离婚和我万念俱灰的心情多少有点关系。随着迪安·莫里亚蒂的到来,开始了可以称之为我的在路上的生活阶段。”

这段简单的文字,隐含着一个并不简单的意思:存在着两条不同的生活道路。第一条是社会的道路、按部就班的道路;第二条是在路上、寻找的、不确定的道路。绝大多数人不知不觉地走在社会的、按部就班的道路上,以为这是生活唯一的路。记得从前我有一位年长的同事,他从小读书,然后在大学做教师,很少外出。有一次他坐长途火车,一路上旁边乘客和他聊天,让他十分吃惊,因为这些乘客里有小贩有民工……各种各样的人。他回来后多次向我感叹:怎么那样也可以生活呢?他觉得正当的生活应该是在校园里,在图书馆里,否则,就是乌七八糟的,不可理解的。

然而,那位萨尔,就是《在路上》的主人公“我”,和我那位年长的同事完全不同,对于自己生活之外的生活充满了好奇。他在离婚不久,突然遇见一个叫迪安的家伙,就被这个家伙吸引住了。当然不是被迪安的外貌吸引,而是被迪安的那种生活吸引了。他说他遇见迪安,犹如遇见失散多年的兄弟。于是,他决定上路,开始另外一种生活。

遇见迪安之前,萨尔一定是走在一条正常的、大家都在走的路上。只是偶尔有所冲动,“常常幻想去西部看看,老是做一些空泛的计划,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迪安的出现,让他下决心去过另一种生活。

为什么呢?迪安带来了一种别样的生活气息。这个年轻人出生在路上,在边缘的状态里成长,“他在西部的时间有三分之一花在台球房,三分之一在监狱,三分之一在公共图书馆。人们看见他冬天帽子也不戴,抱着书急匆匆地跑向台球房,或者上树爬进好朋友家的阁楼,整天躲在上面看书,或者躲避警察的追捕”。

一个少年罪犯,一个热爱知识并一心要做个知识分子的年轻人。在他身上,人性的各种看似对立的元素那么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他充满热情,充满对生活本身的热情。而在萨尔原来的生活圈子里,“我所有的纽约朋友都处于消极的、梦魇式的位置,整天在贬低社会……迪安却不一样,他为了面包和性爱在社会上使劲拼搏……”“迪安的智力十分正常、完整、熠熠生辉,没有那种讨厌的知识分子腔调。他的‘犯罪行为’不会惹人愠怒和嗤笑,而会引起一阵狂野的美国式的喝彩;它有西部情调,西部风味,是来自平原的颂歌,某些早有预示、正在实现、含有新意的东西(他只为了乱兜风才偷汽车)。”

迪安带给萨尔一种内心的震动,一种新的可能性,一条新的道路。迪安让他“听到了新的召唤,看到了新的地平线”,他“年轻的心对之深信不疑;即便他(迪安)替我招来一点麻烦,或者即便迪安最终不把我当朋友,听任我在路边活活饿死或者在病床上病死——又有什么关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知道会有女人,会有幻象,会有一切;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明珠会交到我手中。”

我们每天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厮混,每天按照既定的规则劳心劳力,也常常心生厌恶,也常常瞥见日常之外另有崭新的活法。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像萨尔那样,当机缘来临,就离开常规的道路,往边缘走去,把整个生活扔在一边。当然,更不可能像《在路上》里那个高个子流浪汉,小时候遇见一个流浪汉到他家要水喝,就突然生发了一生的理想:做一个流浪汉。即使遭到他妈妈的严厉指责,并告诫他一定要走正道,他最后还是离开了正道,去做了一个四处晃荡的流浪汉。

当然,实际生活里,凯鲁亚克也做到了,他在哥伦比亚大学读到二年级,就退学了。人活在世上,不一定非要读完大学,拿到毕业文凭。退学了的凯鲁亚克想要写作,想要去做“冒险家、孤独的旅行人”。然后,他就去商船上做水手,到处游荡,同时专注于写作。然后,就有了《在路上》。然后,很多人明白了,生活不一定要朝九晚五,不一定要准时上下班,可以在路上,想走就走,想睡就睡,想往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生活不只是循规蹈矩,还有恣意的绽放。

急急忙忙苦追求

如果《在路上》里那个“我”没有跨出第一步,没有开始在路上的生活,如果凯鲁亚克不退学,那么,他们就会在“常态的”生活道路上一直前行,他们会做父亲,他们会在事业上不断地追求成功,他们会尽力维持一个家庭的体面,假期时要到风景区去度假,孩子要上好的学校……一直到老去。

为了维持体面的生活,就要奔波劳碌,就要为保住一份工作而不断地付出。这是大多数人的生活道路。少年和青年时代为升学而活,从小学开始就是不断的考试,不断地谋求着更好的成绩,进入更好的学校。终于拿到大学的毕业文凭,又开始了工作的旅途,为了一份好的工作,为了保住一份好的工作,不断地谋求得到升迁,不断地谋求赚取更多的钱。从租房子,到买房子,再到买更大的房子;从骑自行车,到买汽车,再到买豪车。追逐的步伐一刻都停不下来。于是,寒山描述的生活状态在我们这里随处可见:急急忙忙苦追求,寒寒冷冷度春秋。

总是在上班,总是在赶路,总是很着急。一个考试赶着另一个考试,一个加班赶着另一个加班,一个晋升赶着另一个晋升,一个谈判赶着另一个谈判。是的,很着急,急着要赚很多的钱,急着要找好的工作,急着要追到爱情,急着要有一个婚姻。从古到今,什么都在改变,汽车早就代替了马车,电脑早就代替了毛笔、钢笔,但人类急急忙忙苦追求的姿态从未改变,总是急忙赶路的姿势从未改变。

人类应当有所追求,但不应当是“苦追求”。苦追求带来的只有苦恼、苦痛,那么,为什么还要苦苦追求?比如追求成功,比如追求权力,过程里充满扭曲和亢奋。比如追求自由,比如追求慈悲、正义,过程里让你慢慢安静。所以,要有所求,又要有所不求。如果一定要追求,那么,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有自由才是最值得追求的。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呢?

《达摩流浪者》里的“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货运司机,两人一路交谈甚欢,那人感叹自己在俄亥俄和洛杉矶之间不停地来回奔跑,跑一趟赚到的钱比流浪汉一辈子赚的钱还要多。“但你不必工作,不需要多少钱,就可以享受人生。到底是你聪明还是我聪明,我实在说不上来。”他在俄亥俄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太太,有女儿,有圣诞树,有两部汽车,有车库,有草坪,他却无法享受这一切,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人。

因为自由,科举落第的寒山就完全放弃了通往仕途的路,而是独自走到了人迹罕至的高山上,做一个游荡者,连自己的名字都随风而去。

也许你无法改变现实,也无法反抗现实,但是,你可以远离现实,过一种完全不同于世俗的生活。像寒山这样的人,以及更早的老子、庄子,还有古代西方的第欧根尼,等等,这样的一些人,被认为是有点疯疯癫癫的人,他们对现实的社会秩序完全丧失了信心,也不相信生活在其中的社会共同体的价值观。绝望到连反抗都懒得反抗了,一句话,不玩了,不和这个世界玩了。于是,要么像寒山那样到大自然里隐居,要么像第欧根尼那样很怪诞地住在闹市的木桶里,完全不理会世间的成败荣辱,只是自得其乐。

说到第欧根尼,我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本哲学书。那本书把第欧根尼看作人类最早的偏航者之一,偏离了社会的、按部就班的道路。这本书还讲到一个广泛流传的故事,亚历山大大帝为第欧根尼的盛名吸引,在远征的途中经过他生活的城市,去拜访他。他正躺在木桶里悠然自得,亚历山大向他问好,并告诉他自己就是伟大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他一定会帮他实现。但是,这位第欧根尼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就对亚历山大说:如果你一定要为我做什么事,那么,请你稍稍让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我正在晒太阳呢。

正在晒太阳,已经足够,还需要什么呢?当然,在今天,晒太阳好像也变得奢侈了。不是亚历山大挡住了它,而是越来越多的灰霾遮住了无处不在的阳光。我一度把灰霾当作了雾。

从前有雾,雾有水的清纯。还记得从前那些迷雾里的早晨吗?

现在,到处是霾,灰色的霾,尘土的颗粒。无非热了冷了,无非下雨了天晴了。冷热之间,时间飞逝。我们都在忙着生活,白了少年头。多少个春秋过去了?还记得从前的小伙伴吗?多年后重逢,面容依稀。回头看看,一直在忙些什么呢?是时间在带着我们走呢,还是时间融进了我们的生命?是春夏秋冬带着我们随着季节的变迁起起伏伏,还是我们的生命把春夏秋冬融进了自己的律动里,酿出了自己的风景?

一天到晚都在谋生的路上

还想得起来最初的路吗?想得起来那个夏天的早晨如何推开家门独自走向火车站的吗?从前,在我的家乡,到处是河流,那些远行的人在船头望着家乡的容颜渐行渐远。现在,在我生活的城市,那些上班下班的人每天在同一条路上来回奔波。

从前有个和尚在镇江的长江边,看着船只来来往往,感叹道:都为利而来,都为名而往。人们在世上奔波,无非名利两字。犹如瓶中的蚯蚓,在狭小的空间里相互纠缠,就这样在纠缠里不知不觉让时间带走了生命。

如果在下午,就是那个第欧根尼晒太阳的时间,到城市的街道到处逛逛,你会发现那些咖啡厅里挤满了人,悠闲的咖啡气息里晃动着的是欲望的面影,如果你细细聆听,你会听到各种密谋,听到各种八卦,各种项目的讨论。

人们一天到晚都在忙碌着。寒山感慨:朝朝暮暮营活计,闷闷昏昏白了头。从早晨,到晚上,都在为着生计奔忙,想方设法地想让自己的生活比别人的更好。这个“好”字,不是“有意义”的意思,而是在名利上超过别人。要有更好的房子,更好的工作职位,更好的汽车,孩子要读更好的学校,诸如此类,这些事情占据了生活的全部。为什么要如此呢?从未好好想过,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钻营着,折腾着,忙碌着,然后,就突然老了,突然时光不再。在年老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活过。

那些美好的时光都埋葬在是是非非里了,那些美好的时光都埋葬在烦烦恼恼里了。一辈子都在某个行业里,一辈子都在一条人人拥挤着奔跑的道上,陷在一张又一张人际关系的网络里,陷在没完没了的是是非非里。内心溢满了恐惧,恐惧被抛弃,被某个群体抛弃,被某个圈子抛弃,被某个潮流抛弃。所以,工作的时候,在忙碌;下班了,还是在忙碌。停不下来的生活,犹如时刻转动的机器。

忙碌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闷闷昏昏;白了头更不是什么问题,人都是要老去的,问题也在于闷闷昏昏。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忙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老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死了。这个闷字还可以理解为沉闷。沉闷、刻板,造就了无趣的人生。然而,生命不是机器,不是木偶,它犹如花朵,犹如树木,应当盛开,散发自己的色彩和香味,盛开之后凋谢。没有比无趣更糟糕的事情了。

让惯性的生活停下来

明明白白一条路,万万千千不肯休。暂且不讨论明明白白一条路这一句,先说说万万千千不肯休。怎么都不肯停下来,明知是在往死路上走,也不肯停下来,这是人生的一个大问题。回到《在路上》,一开始传达的信息,就是主人公萨尔在惯性的生活道路上停了下来:从婚姻的道路上停了下来,离婚了;从学业的道路上停了下来,上路游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