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离开没多久就开始担心今天的你过得好不好,整个画面是你,想你想得睡不着,嘴嘟嘟那可爱的模样,还有在你身上香香的味道,我的快乐是你,想你想得都会笑,没有你在我有多难熬,没有你烦我有多烦恼,穿过云层我试着努力向你奔跑,爱才送到你却已在别人怀抱,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我一定会呵护着你也逗你笑,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后悔没让你知道,安静地听你撒娇看你睡着一直到老,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整颗心悬在半空我只能够远远看着,这些我都做得到但那个人已经不是我……”
汤杰唱着唱着,闭上了眼睛,思绪飞跃云端,掠过的全是与欧阳在一起的画面,大家都安静地听着,不再说话,呼吸也仿佛静止了下来。
“好感人哟。”郭壮表情猥亵,一颗猪头靠向了听得入神的孙燕……结果可想而知。
音乐停止的时候,汤杰鼻子酸酸,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阿杰,你唱得好棒!”欧阳紧紧抱住汤杰,后知后觉的大家鼓起了掌。
“喂,你们到底是不是有恋爱呀?”孙燕用拷问的语气逼向欧阳,欧阳和汤杰的脸都同时红了起来。
“笨啦,怎么可能嘛,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哥们儿,告诉你们,眼睛放亮点哟,我可是南门杰哥罩的,惹我没有好下场哟,嘿嘿。”
欧阳嬉笑着把住汤杰。
“对,谁敢欺负我欧阳妹妹,老子就……”汤杰拳头一捏,大家笑作一团。
在同学们的眼中,欧阳和汤杰是再要好不过的朋友,大家都羡慕他俩之间的默契,但谁也不了解汤杰内心的挣扎,不了解他心中暗恋的苦涩。
一直玩到深夜两点,大家才尽兴各自回家,汤杰自然负责送欧阳南熙。
“打车吧,很晚了。”
“这里离我家不远,我们走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可能是考试结束的解放再混合酒精作用的缘故吧,欧阳今晚的话特别多。她不停地说,讲到很多以前的事情,三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和苏生的分分合合,还有所有琐碎的事情。
“杰,真的很对不起……”欧阳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汤杰。
“怎么了,干吗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那次,许德全的那堂课,你保护我,我却还……”
“笨,都过了,还说那些干吗。”
“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我们是哥们嘛!”汤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恨不得当场撞死,简直是白痴、狗屎,这样好的表白机会,自己却说……接近半个小时的路程,汤杰却觉得只过了一秒就到了,欧阳家的楼下,汤杰和欧阳南熙不知道为何都有些依依不舍。
“嘿……”欧阳看着脚尖。
“嗯,到了……呵呵……”汤杰看着天空。
“对了,差点忘掉,这个是给你的毕业礼物!”欧阳从包里取出一个礼盒塞到汤杰的手里。
“这是……”
“相框!”
“哦,呵呵,快照。”
“嘿嘿……私奔照……”
两人傻乎乎地看着对方笑。
“欧阳……我……”
“嗯?”
“我……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汤杰真的很想一把刀插进自己的肚子里,但是想到欧阳和苏生的感情,他只能把想说的话往肚子里吞。
“呵呵,那当然,记得我的同学录!”
“快上去吧,很晚了,再联系。”
“好啦,路上小心。”欧阳用手摸摸汤杰的头,这个早已习惯的动作所带来的温柔,汤杰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
转身离开,路灯拉长汤杰的身影,两行眼泪不经意间滑下,汤杰爱欧阳,他把手插进口袋,然后把这个秘密从嘴边收回心里,好好埋起来。
回到家,展开那本小熊LOGO的同学录,看了一阵子后,写上一行字,然后和那张照片一起放进抽屉的深处。
“世界上最快乐的,是你摸我的头;世界上最苦涩的,是我在你的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从中考结束一直到成绩公布,汤杰显得无所事事,而老汤却坐卧难安,烟是一根接一根地抽,不知道又添了多少白发。
终于挨到查询成绩当天,老汤拨通了成绩查询台的电话。
一分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老汤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几天来他幻想的无数种可能中当然包括了这一种,但是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那种心里一沉的感觉,那种痛苦得无法呼吸的感觉,那种希望太大以至失望太大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
老汤回到客厅里,目光呆滞,他在摸索烟盒,但目光却仍旧停在斑驳的墙面,停在一张陈旧发黄的“三好学生”奖状上。他终于摸到了烟盒,满是老茧的手指头使劲掏着,没有烟了,手指放弃了活动,而老汤的眼睛却动了一下,眉头拧在一起,又松开,喉头蠕动着,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喉头却更激烈地蠕动着,然后在那一瞬间,是叹息,是低吼,放大的瞳孔只剩疼痛。
“没,出,息!”老汤忽然站起身子,将手中的烟盒扔向墙壁,像一头发疯的老狮子挣扎的咆哮,沉闷得像夏日拉响的一声干雷,忽然又虚脱般跌坐在凳子上。他老了,他觉得好累,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追逐,甚至没有力气发怒。
“爸,我真的尽力了。”汤杰走出自己卧室,站在门边。
“尽力了?对,我也尽力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老汤口气绝望。
“爸,我真的不适合走这条路,你让我去武校学习吧,我不想再浪费你的钱了。”
“我没钱啦!”老汤一下从凳子上坐起来,怒目圆睁,“我下岗了,我一分钱也没有啦!”
“爸……”汤杰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晚父亲会那么激动,但是考大学并不是他想走的路呀。
“我下岗了,没什么,钱可以赚。你跟我说什么,你不读了,那我付出这么多算什么?我求个什么?你不读了,你不读书干什么?像我一样去看人脸色?下岗?去死?!”老汤眼睛通红,他的愤怒压过了内心的悲伤,挫败感与失落感,充斥着他的心灵。
“爸,我想学武术,我一定能学出个样子的,你相信我。”
“你去死!”老汤顺手操起打火机扔向汤杰。
汤杰的额头流下了血,左眼的视线被染得通红,他轻而易举就可接住飞来的打火机,但是他没有,他不想再火上浇油。
“爸,我只是想学武术而已……”汤杰忽然跪了下去,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忍不住满心的委屈与悲伤。
“你学武术能有什么出息?现在不考大学,能有什么出息?你是个男子汉的话,你就得对得起这个家庭,而不是仅仅对得起你自己!”
汤杰无言以对,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但只有这一次,他没有想还嘴,没有想反抗。
汤妈妈买菜回来的时候,汤杰的胸前和裤管上已满是血迹。
“汤爱国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打儿子,我就和你离婚!”
一向柔弱的汤妈妈第一次用如此决绝的口气对老汤说话,她扶起儿子就往外面走去,只留下老汤呆坐在那里。
汤杰的额头缝了两针,但是心灵的裂口却不是缝针就可以的,半个月父子俩没有说一句话。老汤坚持不让汤杰去读武校,他觉得哪怕是读个一般的高中,只要汤杰努力,也还是有考好大学的希望。火气消了,那深埋在心中几十年的梦,早已经生根发芽,怎么会轻易消散,但老汤也明白汤杰长大了,一味地发火也无济于事,经过中考的失败,也并不想强求汤杰能考上什么名牌大学哪怕重点大学,只要能安分地努力地读完三年高中,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找到一个适合自己将来就业发展的专业,他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那些日子,父子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各自心中却想了很多很多。老汤想着去做生意,挣点小钱,度过这些艰难的日子,而汤杰看到劳累过度导致身体虚弱贫血的母亲,也想着向父亲妥协。
厂里关于改制裁员的政策终于下来了,老汤的工资补偿、再就业基金和保险一共两万元。
“老子辛苦了十几年,就两万!”
茶几又裂开一道缝。
“爸,我有存零用钱,这个交给你。”
这是汤杰半个月来跟老汤说的第一句话,他把一个白色信封放在桌子上。
老汤愤怒与失望的眼神,被惊讶与欣慰取代。
欧阳南熙走的那个下午,汤杰并没有去机场。他讨厌所有离别的气氛,他害怕看见欧阳掉眼泪,更害怕自己掉眼泪。他不想在同学们的面前展露他的脆弱,但并不表示他没有流泪,在那首快听烂掉的歌曲悲伤的旋律里,汤杰躺在床上,泪水肆意纵横。
欧阳把离开的消息告诉汤杰时,两人在尚徳广场附近的冰店吃冰。
“这家的冰超级好吃。”欧阳吃得很陶醉。
“为什么,草莓冰不是到处都有吗?”
“这里不一样,这里的冰有童年的味道!”
“童年的味道?”
“对,我要记住关于尚徳的一切!”
汤杰预感到什么,转头看欧阳。
“阿杰,我要走了。我爸爸调到北京去工作,我要转学去北京了……”
汤杰嘴里的冰慢慢融化,心却慢慢结冰。
“本来说,要一起去旅行的。”汤杰难以克制忧伤的情绪。
“是呀,本来都想好了,湘西那个漂亮的小镇凤凰,沈从文先生的故居,可是中国最美丽的古镇呢,我好想去,可是……”
两人沉默不语,空气凝结。
“阿杰,我后天下午的飞机,我通知了孙燕他们,你来送我吧。”
“我后天有事情可能来不了。”汤杰回避欧阳的眼睛,他的视线模糊于草莓的红。
“那好吧,那我先走了,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汤杰没有说话,他愣在那里,机械地摇着冰碴,欧阳转身走出店外。
五秒之后,欧阳冲了回来,她抱住汤杰,温热的唇贴上汤杰的脸颊,欧阳的泪水滑落,沾湿了汤杰的脖颈。
“你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的,你记住了!”
欧阳离开的时候,汤杰仍然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来不及的话语留给了将来没有收信人地址的邮件,留给了回不去的回忆。
一个郁闷的夏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既陌生又亲切,雨水无法消散闷热,只是让空气潮湿,潮湿得像是离别的泪水,总是有一丝咸咸的味道。学校外的步道,河边的夜摊,商业街的肯德基和饰品店,还有广场的台阶与准点亮起的路灯,甚至是街上行人的说笑,汽车呼啸而过的轰鸣,雨后泥土的芳香和伊卡璐洗发水的味道,一切都变得与回忆有关,轻轻碰触也会有沾染灰尘似的感觉。蒙上一层忧郁的浅黄色,这成了整个夏天的意义,苦涩,茫然,遗憾和孤单。
汤杰还是会常去那家冰店,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他变得沉默。
仿佛都结束了,却又是不甘心的结束,苦涩的缄默。
也许是这样的心情使然,汤杰没有再坚持去念武校的想法,他答应父亲在尚徳广场附近一所普通中学念书。父子两人的相处看似平静,但两个人都没有放弃对未来的憧憬,一个念念不忘武术学校,不忘成为一代武打明星;一个不舍弃寄托在自己儿子身上的那个,沉甸甸的大学梦。
汤杰体会到他继承着和父亲一样的倔脾气,他不想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包括自己的父亲,所以他不再表达自己根深蒂固的意愿,而是深深埋进心底,维持与父亲表面的和平。而老汤经过下岗的打击后,更坚定了他的想法,没文化在这个社会上根本无法生存。他甚至已经觉得面子不再重要,都下岗了,还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他只是希望汤杰能比自己过得好,能比自己过得宽裕,过得有尊严。
两个男人,又从终点和起点,带着各自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