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芦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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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19、麦穗头儿上长出了雪白的须根

19、

麦收,就像是芦荻村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外出的游子,无论逃荒的、要饭的、挖河的、帮工的……都会像候鸟一样,准时地不远千里奔回家乡参加这个盛大节日。

骄阳当空,南风微微,正是割麦、打场的好天气。不料,天老爷忽然吝啬起来,芒种刚过,就匆匆结束了晴日骄阳,行云布雨起来。这天像往常一样,湖里、场上,一派繁忙景象。半晌午,忽然刮起一阵凉风,还没容在日晒暑蒸中酷热难耐的人们伸直腰肢享受一下清凉呢,紧接着就乌云四合,电闪雷鸣,哗哗哗哗落下大雨来。人们慌忙丢下手里的活儿,紧紧拉住挂在下巴下的席篷子系带四散奔跑,或跑进躲雨之处,或跑回自己家里。这场大雨一直下到傍晚儿才停歇,早已下得个麦透湿地透陷。躲在家里的人们见雨停了,便不顾土稀路烂,纷纷走出家门。或伫立场边儿,观察着还在滴着水滴儿的湿漉漉的麦垛;或走到村口儿,眺望着湖里散乱倒卧在泥地里的麦个子,以及尚未收割的因浸透了雨水而头重脚轻摇摇欲倒的麦子。

“哈哈,您老人家还是下累了嘛!正好俺也累了,趁机歇歇。”这是黄五儿俏皮的声音,“老天老天您作怪,自己淋湿自己晒!”

“哟,黄五儿,还说俏皮话呢!要真的不住脚地再下下去,那可不得了了呢!——您看那地里!”田仁运不无担忧地警告着黄五儿。

“哈,老天爷他能有多少脓,还没挤完啊!——这可是夏天,车辙雨,是公鸡拉屎——一噗叽。”黄五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黄五儿说的也对。经验告诉他们,夏天的雨来得快,也走得快。这场雨下了半天多了,该晴了。歇上天把儿,晾晾地,就能继续割麦、拉麦、摊场、打场了。所以,对于这场大雨,人们不以为意。

谁知道,“隔年的黄历——看不得。”夜里,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而且这一下,一发收煞不住,竟然时大时小、时断时续、淅淅沥沥,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直下得汪满沟平,芦荻村像是被一环闪闪发光的串联了四块晶莹翡翠的玉环环绕着,显得分外妖娆美丽。然而,经过半个多月的雨水浸泡,那湖里横卧在泥地里的麦个子、倒伏在泥地里的未割的麦子以及大场上那一个个匆忙堆起来的麦垛上的麦穗头儿上都已经生长出了鲜嫩的雪白的须根和黄绿的麦苗儿,令人们忧心如焚。

这场连阴雨久雨不停,也让田百怀惴惴不安。我组建胜利农业生产合作社才半年,这季麦收可是第一次收成呢!社里麦子还没割完,割了的还没运完,运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打场……这下子都被连阴雨泡了汤了!这叫我怎么向徐区长汇报呀?又叫我拿什么话应付社员们的不满、抱怨和质疑呢?想我田百怀蹉跎半生,诸事不利,一事无成,难道我田百怀此生真的就时乖运蹇吗?想到命运,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竟然能在冥冥中主宰自己,田百怀禁不住不寒而栗起来。也难怪,他的半生阅历,挫折太多,令他委顿,令他心悸。可是,他又想起,哪个人说过,命运之神主宰不了英雄的命运。对,我田百怀在心底输过哪个人!我能让命运之神主宰我的命运的吗?无稽之谈!想到这里,田百怀戴上席篷子,冒着雨水,蹅着泥泞,来到大场上。大场上散落的麦粒儿都一颗颗泡胀得肥肥胖胖,发出了鲜嫩的幼芽儿。麦垛顶上泡涨了的麦穗儿上都生出了细密的“白毛”。他无奈地抬头看看天,天上灰白一片,像是罩着一层厚厚地积水,就这样时紧时慢时大时小慢条斯理地漏着,像是永远漏不完似的。他“嗐”了一声,只好无奈地回到家里。

随着麦穗儿上那些嫩芽和“白毛”渐渐地长成了嫩绿的麦苗儿,终于雨霁天晴,云开日出。人们终于如释重负,纷纷走出家门,亲近着久违了的阳光。

大场被雨水泡透了,不能进人;麦地,早已透陷成了一包水儿,一脚下去会没过脚踝,不能进人。人们只好耐着性子等待老天爷“自己淋湿自己晒”,等着他自己晒干大场,晒干地皮。

大场终于干了。社长社干领着社员们掀开麦垛顶上生长着绿色麦苗儿的麦个子,扒开了麦垛——社员们的心一下子凉了。只见摊开的麦垛里面牵丝挂缕白生生一片,每个麦穗上都生出了雪白细嫩的长尾巴。

被分派下湖割麦的社员们,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割麦境况。倒伏于地的麦穗儿上生长着鲜嫩的麦苗儿,而下面细长的白色的根子已经深扎入土,形成了一棵棵植根大地的完整的新的生命体。要想收割麦子,必须先行小心地把麦穗同泥土分开,再割断麦秆儿。

被分派下湖拉麦子的社员们,面临着一道与割麦社员们遇到的相同的工序——拔出新生麦苗儿的细根,使麦穗儿同泥土分离,才能搬动麦个子。

田大忠互助组的境况要好得多。田大忠向来重视抓农时,特别是收割一环,他历来以“抢收”对待。他认为,耕、耙、耩、锄以及施肥等,归根结底在于一个“收”字。而“收”又要经过割、运、打场、归仓各个环节。割、运、打场等环节都还要看天老爷的脸色,只有归了仓才能算粮食真正到手。所以,他对麦收的每个环节都以一个“抢”字来对待。他的互助组19户人家分为三个作业组,每个组两个大场,既分工协作,又各自为战,割、运、打场交错进行。所以,他的互助组抢收进度最快,到下雨时已经完成了割麦、运麦上场环节,而且大多完成了打场归仓,只剩下三个大场上的田大忠、田仁民、田明铎三家的最后一场摊在场上待打的麦子。突遭大雨来袭,三个大场上的人们慌慌忙忙手忙脚乱一窝蜂儿地把满场摊晒着的麦子聚拢成堆儿,就忙着躲雨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