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颜乱
707600000067

第67章 扬之水(一) (1)

第 61 章 扬之水(一) (1)

如扇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缓缓睁开,在黑暗中灿华幽然,归晚支起身,取过床架上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戴好,掀起帐帘,走下床来。“吱——”地一声推开窗户,月光倾洒,淡晕的光华透进房中,借着些微月色,她顾镜梳妆,一手拿过丝带,很随意地梳了个男儿髻,以丝带盘绕,稍一打理。推门而出。

秋意已浓,寒凉之感混着月光沁入心田,她顺着花园小径而行,遥遥注视前方议事厅的灯光,在黑夜中如此的突兀,微有恻然,半步不停地来到前院,才踏入,就看到八个侍卫守在院前,肃然而立,面无表情。对方也同时看到了归晚,站在最前的两人有些错愕,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归晚冷冷地扫视他们几眼,眸如寒江,几人本就是相府的侍卫,当下噤声,任由归晚一人走入相府重地。

议事厅虽然灯火通明,此刻偏是寂静无声,从厅中透出的光线照着曲径通幽的院子,隐带了几分诡异。胡思乱想着,归晚已经绕过小道,来到议事厅门前,揣着几分琢磨不定的心思,她轻推门,想不到门竟应声而开,露出一道缝,归晚略惊,想不到进入秘谈的重地竟如此简单,复又转念,想起这院中也不知藏了多少个侍卫,这关门之举也倒显得无聊,如此虚掩着门,还可以显得光明正大,无不可告人之举。

蹑步走进厅中,外厅内空无一人,灯火亮煌煌地映入眼中,对于一路踏着黑暗而来归晚来说,真有几分刺眼。她四周一顾,慢步走到内厅的门前,直到贴近门一步之遥,才听见隐隐的说话声。温润清泽的声音是楼澈,不羁狂傲之声应该是端王,还有一道平稳低沉的声音——难道是南郡王?

几人调侃似地谈着最近朝廷中的大事,有的是官员的调迁,有的是改制的动向,三人款款而谈,倒似多年未见的好友,归晚心中清楚,在一年之前,楼澈与端王还是政敌,此刻能同坐一堂谈笑,一方面是形势所逼,另一方面也有利益结合的意思。看来宦场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了。

唇畔缓带苦笑,忽听得端王一阵朗笑,隔着门都能想象到他的狂态。耳边只字不漏地听见他说道:“楼相,你那得意门生倒得了你几分真传啊,手段作风都不下于你。现在可是皇帝的一条忠狗了,不但狠咬了我一口,现在好象还想咬你这恩师啊。”

一年之前的那场枫山之变,管修文指正本可以脱罪的端王,还害他削爵抄家,当时心中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想不到纵横官场多年,居然栽在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子手中。而那之后,管修文就被编入皇帝的近臣一派,兼且他心狠手辣,不念情面,任何手段都能使,朝廷内人人避之,谁都不曾想到当初那个清澈如水的少年状元居然会变得如此可怕。

官员时常拿他与楼澈相比,楼澈手段也算狠辣,但是喜欢以己之力折人;而管修文则不同,凡是挡于眼前之人,尽皆摧毁,不分敌友,有时甚至可说是卑鄙,朝中之人一时难以分辨这有师徒名分两人的关系,皆是不敢在外多言,也就造就了管修文更加变本加厉的冷酷手腕。

“端王过谦了吧,要知道当初可是你大力提携他,才会造成今日之局面。”楼澈笑笑,反讽道。

归晚站在门外,听得心中一跳,听口气,楼澈与端王虽是同盟,但是互相之间你来我往,暗有讥讽之意,实在有些奇怪。但是她玲珑剔透至极,脑中飞快思索,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玄机。端王与楼澈之间最大的牵绊就是姚萤。所谓成也她,败也她。此刻虽然两人同站一条船上,但端王对于姚萤心之所属必然暗自介怀,所以才不时地拈酸的和楼澈针锋相对。

幸而今日有南郡王在场,不时出来横插打趣,才圆了这个场,三人又开始谋议起朝廷大事,说到了今日皇上暗谴林瑞恩调兵南上进京,必有后谋,都收起了玩笑之心,正经以对,房中气氛顿时沉闷紧张起来。

站在门侧的归晚都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缓慢,一个轻微的停顿都带来窒息的压迫感。听到他们的议论,得知皇上有派兵的意向,心头一阵惶然,皇上与楼澈一党,到底要斗到何日?楼澈始终放不下心中执念,皇上也不甘寂寞,两人之争,难道正要分出胜负来?

心中茫茫之感肆泛,归晚怔在当场,想起与皇上的江山赌约,想起林府中的一番长谈,想起这段时日来与楼澈的种种……一时竟痴了,她从不是感情外放之人,再多的深情也蕴藏在深处,虽有悲天悯人的心思,却从不会付之行动,只有争权这件事,逐渐成为她的心病,林瑞恩讲的天下安定的大道理,她懂,楼澈的身世处境,她也懂。当初未嫁之前那支“帝王燕”,后来的一切际遇,都在她心中埋下阴霾,谈起皇权都感到有丝避讳……她有着云淡风轻的洒脱,却又眷恋着平凡动人的幸福,在情之一字中,她也难免会有盲目的情感,这一切纠缠在心中,真是一个“乱”字不足以道其万一。

总想着用柔情磨去楼澈的勃勃野心,收效却是甚微。眼看着朝廷党争愈见激烈,她的心高悬着放不下来,心中很明白,与皇权相争,最后的结果必定悲惨,楼澈与南郡王,端王的结盟到底能坚持多久是个未知数,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能缠斗多久,是一年?五年?十年?还是更长?

她非是为国,也非为民,就只是心疼而已,怕楼澈这费尽心计,最终还是皎月映水,浮华一场,这样的结局,又让人怎能接受得了……夫君啊夫君,这一切……到底该如何收场?

心如潮,起伏不定,一个恍然,听到房中三人已经开始商量着应对之策,议来议去,似乎有把南军调入京的打算,为了不惊动皇上,还打算把军队化整为零,在京少量兵防调动本就平常,如果把南军分散而行,一来可以避人耳目,二来也免去了打草惊蛇的风险。

听他们成竹在胸,想出的计谋无一不是留有后招,攻守兼备,归晚暗暗也有些佩服,忽听到身后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异响,倏地一惊,回头而视,只见一个丫鬟托着一个盘,上面放着三个火焰青花釉的盅,似乎是参汤类的补品。丫鬟似乎也没想到此处有人,张大了嘴,吃惊地看着归晚。

归晚压下心头的慌张,把手指放在唇边做比,这丫鬟也颇为机灵,闭嘴站在归晚后侧。此时内房中也是一阵沉默,似乎讨论到了僵局,一片沉寂中含着刀枪剑影的煞气。

“如此拖泥带水,到底要到何时,还不如把南军尽迁入京,本王就不信了,拿下京城,还怕他不就范……到时候,有名有份,取而……”

这话传进耳中,犹如平地惊雷,归晚沁出冷汗,不多想,伸手用力一推门,“嘎吱——”一声,打断了房中人大逆不道的言论,房中三人都是微震,满含杀气地转头看向门口,待看清门侧人影,一惊,一疑,一诧然。

深秋露浓,寒意侵身,薄凉阵阵随着议事厅门的开启窜进房中,位高权重的在座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外,归晚已经接过丫鬟手中托盘,踏进厅来,浅笑吟吟,微风熏人,眸光一转,仔细地打量了房中一圈。

和端王已有过熟面之缘,而端王之左上首所坐之人,年近不惑,仪表堂堂,唇上细密的胡子,把他衬出一股成熟魅力,身材魁梧,眸如鹰利,稳健中透着英气,即使不言不语也自有一种领袖气势。

“今夜可真热闹了,怎么楼夫人还没睡吗?”端王笑睨着刚进门的归晚。

把手中的补汤放依次放在南郡王,端王,楼澈侧,归晚回身,淡扫端王一眼:“王爷如此辛劳,归晚稍尽心意,送些宵夜来。”

朗朗笑声出自南郡王之口:“楼夫人真是贤淑……”这一句也不知是赞是讽,归晚含笑行了个万福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