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兄!”
羽传甲突然听到小师弟叫他,忙擦了擦眼睛,收起了道法。
“你怎么啦?怎么好像还哭了?”
“没有,没有。”
羽传甲伸出手摸索着,道:“小师弟,刚这么会儿,你又找我做什么?”
“什么刚这么会儿?都一整夜过去了,现在天光早就大亮了。”小师弟吃惊的道:“虽然咱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怎么老觉得你怪怪的啊?”
羽传甲心里道:也许是刚才他看到自己收功了。他自己也看不到,也不知那前世通的本事施展开来到底会有什么异相。
哎,羽传甲心内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切诸般都是悟道所至,他再也不想学什么道法了,再也不学了。
想着想着,羽传甲的眼眶竟又一次湿了……
“师兄,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快去前院吧!”
小师弟拉了羽传甲的手就向外跑,搞得他莫名其妙。
“怎么啦,师弟?”
小师弟费力的拖着羽传甲这个大男人,急促的道:“少林出事了!外面来了个踢场子的,听说是个眯眼的驼子道士,快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羽传甲不明所以,被搞得一头雾水,跌跌撞撞的和他向前面去了。
“是谁叫你出家的?”
“是智光大师推荐我来的!”
羽传甲才一进得前院,就听见一问一答。那个提问之人羽传甲很陌生,应该不是寺里人;而回答之人应该是五师兄,因为他常和羽传甲在一起,其人的声音他很熟悉。
“没主见!别人叫你出家你就出家?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自发性?”
话音方落,羽传甲就听见“当——”的一声。那声响很清亮,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打在了五师兄的头上。
“再说一遍!是谁叫你出家的?”
羽传甲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竖起耳朵去听。
“是我自己要出家的。”五师兄慌张的道。
话音方落,羽传甲忽又听到“当——”的一声响。
“不懂得尊师重道,自作主张!再说一遍,是谁叫你出家的?”
“是,是……”
那人抽了一下鼻子,道:“这时间啊可真是飞逝呀!快着点,你又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啦?时间呀时间,都叫你们给浪费了!”
“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长个什么样子?”羽传甲心中一动,好奇的问。
小师弟小声的道:“师兄,他是个驼子道士,说话时眼睛老眯缝着,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自称来少林辩法论道,现下很是嚣张呢!哎,也怪师兄们太笨了……”
小师弟言语中很是急躁,手都出汗了,一付跃跃欲试的语气。
羽传甲心内一惊!莫非此人就是钟魔?他不禁想起先前所见种种,一时间不免咬碎了钢牙。钟魔应该就是自己所见那个气团,也就是夺了他道法之人,定然不假!
“方丈秃驴,怎么就派不出一个悟道有成的?看来,这名满天下的少林竟生生的糟蹋在你们这一代手里了。”
“我来!”
也没等方丈搭言,小师弟突然松了我的手,冲了过去。
“哎哟,实在找不出人了么?”道人狂笑道:“这么点儿的小秃驴都出来了?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啊!很宝贵……”
道士说话老是一付急匆匆的样子,听起来总有一种火烧屁股的感觉。
羽传甲心内暗思道:你个王八蛋,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收拾了你。
“就你这修为还用得着我寺高僧出马吗?我介绍一下,小子俗家姓周,年方十二,才出家不过一日。听好了,才出家一日而已!不过,小僧觉得我就能平了你!”
羽传甲听得忍俊不已,心道:这小师弟怎就如此狂傲,不知真正辩起来又会怎样?
“好,好,好!”道士巴搭了几下嘴道:“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快着点儿,既然你满口大话,那你说,是谁叫你出家的?”
……
“说呀!小祖宗,我这时间呐!一分一秒的都被你浪费了!难道你也是个哑巴吗?”
道士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一付火烧屁股的样子。
羽传甲只听小师弟哈哈大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儿的道:“你真是笨,我的意思很明显嘛!任何答案也表达不了我的求佛之心。所以,说了不如不说!”
“哎哟!高啊!”
此刻,老道再有半分动静了。约摸又过了十来分钟,羽传甲觉得场内一直静悄悄的,心生奇怪。
羽传甲问了旁边的师兄,那里到底是怎么了?这才知道,老道与小师弟相隔三、四米正对面打坐呢!估计这次是真较上劲了。
前院围了好多人,大多是前来上香的施主。羽传甲听见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大体是说,这小和尚怎就如此聪慧,它日定能有莫大的修为之类的……
老道沉默了良久,忽然平静的说了句禅语。
“树动了,看来起风了。”
“不是树在动!”
道士一惊,忙小心的接道:“对,不是树动,是风在动!”
“也不是风在动,而是你的心在动。”
羽传甲暗自发笑,看来这一回又是他的小师弟赢了。
道士开始局促起来,道:“却不知这风何时会停。”
小师弟接道:“风从你心中起,你放下执念,风自然也就停了。”
“你的心不是也在想吗?说明风也许起自你的心中。”
“我没有想。过去的已成事实,将来的还未发生,有什么可想的?若都像你这样整日里光想不修,时间岂不大把的浪费了?”
小师弟学了对方的口吻来了几句,逗得在场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好,说点儿实际的。我就觉得你们学佛的人太过迂腐,好多地方不如我们道家。比如,就那个不能吃肉的戒律,以我看来就是荒谬至极!你们也不想想,光吃萝卜青菜能行吗?这符合自然规律吗?长此下去,营养能充足吗?真是迂腐至极!大家说是不是?”
驼背道士此次可算抓住了理,得意的大笑起来。
“那又如何,牛马也吃草,不是也很健壮吗?”
“牛马的身体结构和人不同,所需营养也不同,怎可相提并论?”
小师弟咯咯一笑,道:“少林武功名满天下,难道你认为我寺那些开碑碎石的师兄们都是营养不良吗?牛马为平齿,人也为平齿,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道士辩不过小师弟,一时恼羞成怒,大喝道:“人和禽兽怎可相提并论!我认为背脊向天的都可以吃。”
小师弟忽然指着道士大笑道:“这么说来,你这眯眼驼子岂不是也可以吃了吗?”
场内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就连方丈也不由己的笑了。
道士连败数阵,显然有点急了,语若连珠的道:“污泥之中出莲花,众人皆言我道家妙莲之洁净,有哪个赞你佛家污泥之混浊呢?”
“小僧以为,既然污泥能生莲也是好泥土!况究其根本,尚为你父。天下又岂有儿子说父亲不是的道理?”
羽传甲终于也忍不住了,和众人一起笑出了声。
“依你之言,凡事岂无定论?全无好坏也分?”
小师弟故作高深的道:“无好无坏,因人而异!”
“手握成拳还是拳握成手?”
道士此言一出,羽传甲也不觉吃了一惊!心道不好。
这辩证相对之论原是道家的拿手好戏,看来这回,小师弟要着了道了。
羽传甲深韵道家之理,比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这一语看似轻易,实则重比千斤!就好像我们常听到的一句千古之辩: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它们是同一个道理。哪里又有谁能辨清得了呢?
“小僧认为两者都对,要视乎造化而定!佛道皆曰:一切随缘不可执着。普通人随缘即变,得道者随缘不变。此如是乎!”
羽传甲心下暗赞道:小师弟小小年龄竟能如此博闻多学,真乃天才也!
“请问,你死后会向何处去呢?”
“不知道!”
眯眼道士笑道:“你也有不知道的?”
小师弟道:“因为我还没有死。”
“世上有没有佛?”
“无佛!”
“你乃佛门弟子,竟说世上无佛?”
“佛本无定形,而在每人心中。你问是否有佛,证明你心中无佛,对你而言,佛岂不是没有吗?”
“身为一僧,你可知道自己是谁吗?”眯眼道士狂吼道。
“不知!”
“你连自己是谁尚且不知,又何来与我为辩?”
“小僧潜心修持,一心向佛,早已把己身抛之肚外了。”
“你们佛家讲,出家人要超越善恶得失才可四大皆空;心、佛、众生三者都是空,现象的执性也是空,无善无恶一切皆空。对也不对?”
这道士也当真是不含糊,竟对佛家也知之甚深。不想,这一句天衣无缝之辩竟给了小师弟一次绝好的机会。
只听他“腾——”的跳了起来,上去就给了那道士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怎么打人?”道士一时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大叫道:“你们都看着呢!这是谁家的野孩子,怎就没人管教?”
小师弟厉声道:“请问一切皆空,那何来痛苦?”
道士一时语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场子里顿时又响起一片如雷之音,就连方丈也连赞数声。
也难怪他如此喜欢这孩子,后来,又一手将他培养成了下一代主持。此情此景可见一般,也实不为怪也!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此时此刻,羽传甲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羽传甲方才细细的想了一下,此番对辩小师弟虽然妙语连珠,却赢得并不太光彩。原因是,他的言语大多盗用了后世对达摩大师答辩的记要,根本就不是自己悟出来的。
唉,这孩子竟如此机敏乖巧,只不过过于急功近利,也不知将来会发展成何样的人物……
道士此时穷途末路,却还是不服,方要再说点什么,却被羽传甲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看那看不到的东西,听那听不到的声音,知那不知道的道理,这才是真正的常识啊!又怎可用一个空字推得?所谓: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释儒道本就一家,不要过于执迷形式。出家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一心向道而已。修为不够,至少也要心安理得才是啊!哪能像你这般胡搅蛮缠,全不顾念佛道千百年来的相宜之情,没个出家人的样子。胸中无数,还敢在这里丢人现眼,真叫人贻笑大方!大家说是也不是?”
几句话引得当下如潮之赞!
众人指点着眯眼道士,皆面露恶色。
羽传甲原本想,如今,自己与小师弟力辩道士,也不枉了同门之宜。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耳畔只听小师弟重重的“哼”了一声,竟生气的大步走出了圈子。
羽传甲心内一时真不是个滋味。
羽传甲心道:想是他年龄小,好胜争功、爱出风头,此时此刻,也许他认为我抢了他的彩,才如此这般。
羽传甲正想唤师兄们去追他,却被那驼背道人的一个惊人的举动给打断了。
只听,道士那边“腾——”的一声,好像是他站了起来。
紧接着,其人高声道:“小羽子,你竟然在这儿!”
羽传甲心知刚才自己草率,叫钟魔认出了自己,才要躲避。只听耳畔“咻——”的一声。
羽传甲心下大惊,暗道不好。可奇怪的是,竟然什么也没发生。
羽传甲正暗自吃惊,只听众人皆是一声惊呼。
原来,那道士才要出手对付他,就被一道绿光击中,就地一滚就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