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传甲双目已肓多时,因为久不能视,造成记忆中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模糊了。羽传甲本以为此生再不能看见任何影像,却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不用眼睛也能观察的可能。
羽传甲回至禅房,休息了一个时辰左右,头顶已不是那么疼了。他忽然对刚刚看到的事物颇感好奇。
于是,盘膝打坐,暗运神力,想复原一下刚才的场景。
一开始,羽传甲所见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很清晰,人物的动作时快时慢,年代的跨度也很大,根本就看不明白。
直到他想起了家传古卷上的一段关于调息术的法门,情况才得到了一些改善……
时间飞越到了商朝末年,羽传甲的神识穿云破雾,忽然停在一个文生公子身上。不知怎的,他对这人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种甚至比兄弟还亲的感觉油然而生。
其人本家姓姬,二十出头的年岁,生得眉目清秀,身材修长,一脸的书生气。一望之下,就知定是个富家子弟。
当日,此人头顶公子巾,一身素衣打扮,手摇折扇款步出了府门,其人后面不紧不慢的跟了一名书童。
“少爷,老妇人说王媒婆马上就要到了,说是为了新娘何时过门之事,府上二老既然已经就允了这门亲事,您怎么也要见上一见呐!为何偏要在这个时候出门?”
那个姬公子哪里肯听,也不答言,“唰——”的收了折扇,嘴边一声轻哼,就轻傲的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街面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姬公子东看看西瞧瞧,观那神态很是轻松快活,一点也未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羽传甲细细观之,当地应该就是后世的几朝古都—洛阳。可在当时,此地却名唤虎牢关,是商末少有的大镇。此地人脉兴胜,商甲云集,是仅次于商都的重邦要地。
“少爷快看,那里是怎么了,这般热闹!”
姬公子转头望去,果然,镇子右边不知何故竟围了一大圈人,一些唏嘘之声不时的从那个地方传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姬公子快步挤了过去,排开人群。只见,圈子里面竟当街躺着一人,那人四十上下,此刻竟像是早已没了气儿。一个年轻的妇人跪在那男人身畔,此刻哭哭啼啼,脸上满是凄凉。
一些围观之人七嘴八舌的道:这妇人的丈夫早先被纣王捉去修嫈盆建炮烙,不知何故犯了错,竟生生的被敲断了双腿……
当时也有人言:好像是纣王为了让一个爱妃看什么骨髓颜色,才敲断了其腿……
一时间,众说纷纭,莫终一是。
羽传甲的神灵惊异的看到,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档口,圈外忽然挤进来一个紫袍道人。那人进得圈内,言道:他能救人,不过要多给些钱两才行。
道人一面说着掏出一个小袋,一面捋着稀疏的胡须又道:“大家看好了,我这里有医伤仙丹,内服外用均可,无论何患药到病除,绝无半点儿虚言……”
妇人听得此言,喜出望外!
然则,她本是个穷苦之人,哪里称得许多银两,捣持了半日,也只不过搜出五枚大钱。
道士脸色当即就变了,一把甩开了妇人,言道:你当这仙丹就值得这几个钱么?没银子还瞧什么病?言罢,轻蔑的一笑,竟欲拂袖而去。
姬公子一则是个古道热肠之人;二则生来就喜欢仙法、道术,方才听那道士所言,正看到兴头上,忙转身唤那书童快些掏银子给他。
放下妇人千恩万谢不提,单说那道士。一见来了银子,当即脸色就变得和善了。
“大家看好了,我这就医来!”
道士接过银两,探手从布袋中取出一物。羽传甲定睛看时,只觉其物金灿灿、黄澄澄,竟是个弹丸大小的丹药。道士随及轻轻将那丹丸置于石板之上,捋衣挽袖,又从地上捡了一枚石片,草草的将其研磨了几下,敷于男丁腿部。
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大气儿也不敢出。顷刻之间,就在众人一片唏嘘声中,男丁的双腿奇迹般的复原了,竟恢复得完好无损,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如何?如何?”紫袍道士得意洋洋,高声道:“此丹乃是我花去九年之功,在深山炼就。价值连城、无伤不治。现在,我愿以一金为价卖予你们,可有要的?快些来取,晚些我就去了。”
众人见此药如此神效,哪里不愿买?一时间纷纷抢着掏银子。
“法师,法师!”
正在当场乱作一团之时,先前那个妇人突然排开众人,哭着挤至道士身畔,疑惑的道:“我丈夫的腿伤倒是好了,可人还是死的,怎么也要救活了才好……”
此刻,道士只顾着卖药赚钱,一把将妇人甩开,不耐烦的道:“我这药只医伤不医命,你缠我何来?”
这厮怎的如此没个来由,光医伤不救命,哪有这般道理?姬公子闻言火起,正欲寻那道人理论,却忽听书童轻声道:“公子,公子……”
姬公子回头看时,只见小童挤眉弄眼,不住的点指那个死人。
姬公子无意中一撇,只见圈内竟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绿衫女人。姬公子望过去时,那绿衫女人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她的玉指怎的就那么凭空一指,一道灰黑色的魂气竟从天而降,直入了死者的脑门。紧接着,令姬公子大为意外之事发生了,那个男人竟瞬间就睁开双目,直了一下身子,活了过来。
姬公子向来痴迷于道法仙术,又见那绿衫女生得粉面玉肌,如天人相似,哪里还错得了眼。
绿衫女救起了那人,忽见身畔不知何时多了个大男人,此刻正两眼发呆,目光似勾的望着自己,顿时面起红晕、颊泛桃花,略怒之余,含羞一笑,头一低,趁乱跑开了。
姬公子心生爱意,立于当地呆呆的望着她,竟全没个理会。直到天色已晚,人也全部散去了,才带着童儿怏怏的回了家。
羽传甲看至此处,心中暗暗称奇,于是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瞧……
一连过了数日,姬公子人倒是回来了,心却从此丢了。他对绿衫女牵肠挂肚、念念不忘,不顾父母反对,硬是推掉了本已定了的亲事。
可他哪里知晓,他此刻不假思索的推掉的原来正是那个绿衫女。
又一日,姬公子闲来无事,又苦于家中二老屡次以婚事相逼,找了个因由又出了门。
说来也巧,姬公子才一出门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买药的紫袍道士。
本来,姬公子实恶此人不义。但只因他对道法仙术本就着迷,一心想着得道成仙,修成正果,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
于是,姬公子转怒为喜,又是作揖,又是发愿,少不了应允了诸般好处,只求那人将己收为弟子,也好学得些许道法。
紫衣道人本就贪图个吃喝,更想多得些钱财,满口应承。两人一拍即合,面露喜色,相挽着进了府门。
从此,姬公子对此人待若上宾,开口恩师、闭口上仙,又好酒好菜的伺候着。就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却只学得了些捉鬼招魂的小术而已。
不过,就是如此,姬公子也还是加倍的优待黑衣道士,只道是老师在试探自己修仙是否心诚,全不以为念。
说来此事,那紫袍道士实在也着实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但不念姬公子半点好处,反而变本加利。今日找个因由要去了百十两,明日又编排个故事骗去了几千贯……
列位请想,姬家就是有个金山银山哪里架不住那人如此折腾?姬氏二老管不了儿子,眼见家财如流水般散尽,竟相继被活活的气死了。姬家从此败落,一蹶不振……
直看得羽传甲心惊胆颤,惋惜不已。
可是,事情至此不过只是个开端,哪里到了完结。
紫袍道本就爱个黄白之物,如今没了银子自然也就没了影子。只可怜姬公子因了此事,竟由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流浪街头的落魄之人。
那一日,姬公子沿街行乞,二次巧遇绿衫女。一时目光呆滞随之不去。
绿衫女不喜,咬牙道:“你既然弃我,何又相扰?”
姬公子大惊,说起前事,才知是场误会。姬公子不免又说起相思之情,泪流满面,以至双目出血,颇为至诚!
绿衫女终为之所动,竟不记前嫌,只感前情,一心愿嫁与姬公子为妻。
列位看官,这里先道一下绿衫女身事。其女本家姓姜,本是当地大户,家资颇丰。府中又只此一女,一直被府中二老视若掌上明珠,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如今,就是这样一位千金之躯,却自愿嫁与一个落魄的花子,并毅然绝然的与之约定了婚期,岂不为当世奇闻?此事当真也曾轰动了一时。
姜女本来不日就要嫁入姬家,却又生出了变故。
一****与姬公子相见,言道:“修道本是好事,我不拦你,还可助你一臂之力。不过,道者讲求个缘字,非缘至而不可得。若强求痴迷至此,就会事得其反了……”
苦劝他定要记得家破之事,不可再步前尘。
姬公子原是个一心求道之人,并不觉得自身有何过错。言道:“我今日再去求道,五年为期,如若不能功成而归,誓不为人!”
言罢,竟全不顾姜女拦阻,从此远走它乡,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去了。
羽传甲看至此处,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心道:看来,这位姬姓公子也全是个痴迷于道法之人。眼前如此佳偶却视无不见,只苦了那绿衫女了。
羽传甲心念至此,不免又想起了刘小蝶,免不了又落了几滴泪。
说来也是上苍感怜此人,抑或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只不过四年光景,姬公子还真拜得了几位名师,如愿修得了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姬公子记得姜女相望之事,本欲回转家乡还于故里。想着挺好,就以此道法为基,开门授徒,重振家业、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满心的踌躇一心的报复,却岁犯煞星,回家途中又撞了件极为倒霉之事……
此事发生就在黄河之畔,也就是距离姬公子自家不过百余里的地方。
那日,姬公子一面游玩一面走路,行至此处,却撞见了一桩奇事。
姬公子才行至黄河边上,忽见一个忽明忽暗、不停变幻着形状的气团漂于此处。
只见,那团气一会变得殷红如血,一会又变得洁白如月。
当气团变得通红欲暴时,立刻投于黄河之中。羽传甲惊见,河水顿时热浪翻滚、白气滔天,一时间水都沸了;当气团变得雪白如霜时,就又急急的飞上岸,转身投入身畔一片烈火之内。烈火中也不知烧着何物,只闻“噼啪——”作响,火星四射。那物复又变得通红,如此反复不已。
和羽传甲同样震惊不已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回家途中的姬公子。
姬公子大感惊奇,侧耳听之,气团中隐约如有悲切之声,直哭得他心碎不已。
也是姬公子好奇多事,爱打抱不平。竟一时念动真言,把那气团定于半空,捏着下巴上前打量观瞧,连声问察。
“上仙救我,上仙救我!”
姬公子见气团回言,徒然间吓了一跳。仔细看时,气团中却全无一物,不免心生惧意。
姬公子惊道:莫非只这么一团气也能修行得道,口出人言?此事岂不奇哉?他正暗自纳闷,只听气团又道:“上仙莫惊,我原有出处……”
姬公子这才知晓原委。
只听那气团道:上仙莫怕,我原是黄河滩上一颗顽石。先前,受日月之精、天地之气,已然修有灵性,恐再过得些许时日,不难成就金身。
可是,也是因缘注定,碰上了倒霉事。不巧正赶上道家阐、截之争。鸿钧老祖亲传三大弟子,元始天尊、老子与通天教主列阵对决。截教与阐教赌气斗法岂是什么好玩之事?其中,有个叫白天君的,在此处摆了个烈焰阵;不久,又来了个袁天君又在此处又摆了个寒冰阵。烈焰阵燃金锻玉;寒冰阵裂谷封山。
气团又道:只苦了我,躲又没处躲,逃又没处逃,只不消一日就被二阵化成了一团不散之气,全没了原形。这还不算,那两股相卜之气破坏了我体内寒暑变化的自然时差,将我锻成了一魔。因此,才于此处寻得黄河水及地狱火相依相偎,只怕将来只能累死,方可罢休……
言毕,那气团竟又痛哭不止,在那里哀求道:“上仙若念我悲苦,请设法救我一命才好……”
姬公子见其实为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意欲相助,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那气团又道:时差混乱之事,我将来寻法自行化解即可。你只需把体内元丹借我一用,先化了我体内两股相搏之气就实感念你之大恩了。
也是姬公子迂腐善良、轻信于人,还真就把体内元丹给了那团气。可恨那气团得了元丹,化了寒暑之气后竟将之占为已有,哪里还管姬公子生死?
元丹本是仙家之根本,道家之命脉!姬公子失了它,久不能归体,顷刻就失了神志,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