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诺门罕: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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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就在这时,日本特务机关得到一个消息,苏联远东方面军司令布留赫尔被 秘密处决了,罪名是“日本的秘密特务”。布留赫尔了解中国情况,曾以妻子的姓化名为“加伦”,担任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国民革命军顾问团团长,帮助孙中山建立黄埔军校,整编国民革命军,进行北伐。苏联实行军衔制后,他以出众的能力、资历排在当时5名元帅中的第二位。

布留赫尔既善于掌握全局,又注重深入实际,既有魄力,又善于听取下属的意见,张鼓峰作战就是他指挥的。日本人视布留赫尔为克星,提到他便心生畏惧。这样的元帅竟被扣上“日本的秘密特务”、“人民的敌人”的罪名!在肃反人员即将秘密抓捕时,他沉稳地向着自己的太阳穴抠动了手枪扳机。

植田谦吉和小松原道太郎听到布留赫尔之死的消息欣喜若狂,二人通电话互相道喜。

小松源道太郎手舞足蹈地说:“我们最可怕的对手被苏联人帮助我们打倒了!”

植田谦吉声调要低一些:“这是天助!”

看到植田谦吉也认为这是难得的机会,特别是与植田谦吉很熟悉了,小松原道太郎说话也完全放开了:“司令长官,参谋本部行动迟缓,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充分利用,失掉了就回不来了。”

植田谦吉对此有更深的体会:“东京那班人,有了成绩都是他们的,出了问题都是前线作战部队的。九一八事变之前他们反对,成功后则都是他们的了,这是帝国的悲哀呀!不过仗是我们打,关键还在于我们掌控。当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表面上还是要尽量和东京搞好关系。”

“好。我听司令长官的。”

1939年3月,参谋本部将其参谋寺田雅雄大佐和服部卓四郎中佐调到关东军,参予制定具体的对苏蒙作战计划,其中也隐含了监督关东军、保证参谋本部各项命令落实之义。

植田谦吉还能看不出来?但他表面上对这两名比自己职务、军衔都低得多的军官还算客气。

植田谦吉召见关东军司令部参谋辻政信少佐,令他起草一个处理边境纠纷的文件。

“司令官对文件有什么要求?”辻政信很谦恭地问。

“我的要求不说你也明白,所以我才让你负责起草。”植田谦吉很平静地回答。

“哦,我……我明白了!”少佐当着大将的面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

从心里讲,老资格的植田谦吉对辻政信的狂妄很反感,但他又认为辻政信有其独到的过人之处,算个有用之材,因此从未当面给过他难堪,还不时把一些艰难的任务交给他。

辻政信是个典型的军国主义分子,日军少壮派“小樱会”成员,“八紘一宇”、“皇道主义”的忠实信徒,集大胆、狂妄、残暴于一身,神通广大且诡计多端,官阶不高而名闻全军。

参谋本部与关东军在乙案上达成默契后,关东军司令部为了验证此案的可行性,命令辻政信作了一次实地考察。辻政信为了掩盖战争这个真实目的,不带日军侦察人员,而带了30名兴安北警备军和20名“白俄”组成一个“旅行团”,走遍了以诺门罕为中心的大片地区。这次“旅行”归来,辻政信到处游说,日军无论从海拉尔到哈拉哈河,还是从阿尔山到哈拉哈河交通都非常方便,只要工兵搭几座桥大兵团就可通过,而且海拉尔的要塞工事和大兴安岭的森林都对苏军形成巨大障碍,日军进可攻退可守。当然广阔的草原也有利于苏军坦克行动,但从苏联最近的博尔集亚火车站到哈拉哈河有近1000公里,后勤供给困难。辻政信非常积极地促使关东军下决心打一仗。

还有件悬乎事。几个月前,辻政信命令一名空军驾驶员抹去飞机上的太阳膏标志,带他飞入苏联领空侦察。天寒地冻,飞机出故障迫降在茫茫雪原,飞行员吓得直哆嗦。辻政信则满不在乎地说:“别怕,我会俄语。有苏联兵来了,就骗他们说我们是来投诚的,正好还可以绑架个俘虏回去。”说来也巧,故障被排除了,辻政信他们得以飞回。

辻政信极力主张扩大对苏蒙的战争,一有机会便大肆鼓噪“为帝国开疆拓土”,不管面前坐着的是参谋本部的老将军,还是陆军省的重臣。

辻政信很快提出了《满苏(蒙)边境纠纷处理纲要》,《纲要》规定,为了突袭和歼灭越境苏蒙军队,日军可以暂时进入苏蒙境内;边境线不明确的地区,各防卫司令官可以按自己的判断划定边境线,并明确告诉前线部队;一旦发生边境纠纷,前线部队可以断然采取坚决果敢的行动,对由此而产生的事态进行处理和收拾局面。

这份《纲要》的要义是部队可以恣意行动,这明显是在鼓动部队挑起对苏蒙的战争。

把扩大战争视为第一需要的植田谦吉接过《纲要》,干瘪的嘴角处露出一丝笑意。

1939年4月,植田谦吉命令将《满苏(蒙)边境纠纷处理纲要》下发各部队执行。《纲要》的下发,等于往一堆堆干柴上划亮了火柴。

1939年5月11日,小松原道太郎召集二十三师团中级以上军官到师团司令部,讨论贯彻《满苏(蒙)边境纠纷处理纲要》,将佐们鱼贯走进会议室。

小松原道太郎和一般日军军官不一样,不仅强调部属服从命令,也要求部属明确为什么而战。他认为这样做,更能煽动部属战争狂热的内力,提升战力。

小松原道太郎让参谋长大内孜宣读关东军司令部下达的《满苏(蒙)边境处理纲要》。没想到刚读完,会场上就像炸开了锅,不少将佐甚至振臂高呼:“天皇万岁!”“开拓疆土,报效天皇!”

坐在台子上的小松原道太郎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像喝了蜜水,又像燃起了一把火。部属求战的心情如此迫切,这是打好仗的先决条件呀!

就在这时,师团骑兵联队长东八百藏中佐急切地走到到小松原跟前,躬身向他敬礼、报告。

东八百藏率部驻守一线,原定一线指挥官坚守岗位,不参加此次讨论。小松原道太郎特地把他召来,要让他担负一项重要任务。

小松原道太郎吩咐大内孜主持会议,自己则和东八百藏退出会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几天前,蒙军第二十四国境警备队与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三连因放牧问题,发生了交火,双方互不相让,以至发展到蒙军二十四警备队政委色布格扎布和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七团团长郭文通亲率部队上战场。

小松原道太郎认为,边境冲突已达团级规模,只要用再加一把火,就可以大打起来了;战争的巨大炸药包已准备停当,就等点燃导火索了。

走进办公室坐定,小松原道太郎问:“东八百藏,你对即将展开的日苏这一仗的前景如何评估?”

“司令官,”东八百藏霍地起身,“我认为皇军取胜是不容置疑的!”

“为什么?”小松原示意他坐下。

东八百藏中等身材、肥胖但挺立笔直。他侃侃而谈:“日俄是两个巨人,势均力敌,互有优长,谁发挥得好,谁就能打败对方。世纪之初俄强我弱,我们发挥得好,取得了胜利。俄国演变为苏联后,不能不说国力有所增强,但近年来苏联进行了大清洗,大批能打仗的军官被枪决了,苟且活下来的今天生不知明天死,谁会卖力地打仗?俄国现在的形势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而我国国力、军力成倍增强,大日本皇军经过‘九一八’、‘一·二八’,所向披靡,士气空前高涨。敌消我涨,我们取胜是有把握的。就我二十三师团而言,您担任前线师团的指挥官,文韬武略,对苏情况了如指掌,更是大大增加了取胜的把握。”

过去东八百藏在小松原道太郎心目中不过是一介武夫,没想到还能讲出不少道道来。

小松原道太郎听着,觉得东八百藏的话既有对自己的吹捧,又准确地分折了现状,既有激情,也很冷静,不是只会跟着喊“万岁”的那种人,从而更加相信自己没选错人。

“东八百藏中佐,我想让你率部打响对苏作战的第一仗!”小松原道太郎陡然下命令。

“是!”东八百藏又霍地起立。

“你不仅要将哈拉哈河东的苏蒙军肃清,而且要通过这一仗打出我大日本皇军的威风,给对手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当然还要摸清苏蒙军的战斗力和决心,为我下一步作战提供相关的依据。”小松原道太郎将自己的意图合盘端出。

过去上司下达指令,没有这次这般详尽,这是对自己的信任,也是对自己的希望。东八百藏有些受宠若惊:“司令官放心,我一定完成好任务!”

“我将给你配属炮兵、装甲兵和飞机。”

“那就太好了!”

“你是二十三师团的一员猛将,配属了炮兵、装甲兵和飞机,那可是猛虎添翼了!”

“哪里,哪里,都是师团长培养的结果。”

说着,二人都放声大笑起来了。

5月13日,小松原道太郎向植田谦吉发出了请战电报:将派出东八百藏中佐率搜索队两个中队及部分满军,把哈拉哈河东岸的苏蒙军全歼,伺机越过哈拉哈河向苏蒙本土推进。请求关东军司令部派出汽车军运,派侦察机侦察苏蒙军情况,必要时再派出战斗机助战。

植田谦吉立即召集参谋长矶谷廉介中将、副参谋长矢野音三郎少将、各课课长和参谋商议此事。大家认为关东军多年的准备,现在将成为现实了,一致同意二十三师团的请战。

作战参谋辻政信少佐不顾这么多上司坐在面前,不顾自己职务、军衔低,手舞足蹈地说:“早年播下的种子,多年培育的幼苗,终于要开花了!”

辻政信的言行没有引起上司的反感,反而引来一阵满意的笑声。胜利的喜悦充斥了关东军上下。

关东军司令部复电同意二十三师团的请战,并命令5个飞行中队、两个汽车中队赶赴海拉尔助战,至于炮兵,由于时间紧迫可先在二十三师团编成内解决,需要时关东军再调派。

5月14日清晨,浓雾笼罩下的哈拉哈河东岸,“得得”的马蹄声、隆隆的装甲车引擎声、“刷刷”的脚步声汇集成一种特有的氛围。影影绰绰中东八百藏率领的日军和伪满洲国的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七团汇合了。东八百藏一阵叽里瓜拉的命令后,1000余人的步骑兵悄悄接近蒙军驻守的巴尔其嘎尔高地,准备发起进攻。

按照小松原道太郎的指令,这是第一次团以上规模的交战,为了震慑敌人,先是日军5架轻型轰炸机飞临蒙军阵地投下了60多枚炸弹,接着又低空扫射,再次是猛烈的炮轰,巴尔其嘎尔高地上顿时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势单力薄的蒙军官兵几无还手之力,只好躲在简易工事里以减少伤亡。

看到火力准备差不多了,雄心勃勃的东八百藏抽出明亮的指挥刀,大声喊叫着,指挥装甲车配合步兵向蒙军阵地冲击,蒙军当即死2人,伤20多人。

蒙军二十四国境警备队长朝格登一看这阵势,再加雾气腾腾的诺门罕方向传来汽车的马达声,以为日军还有援军开来,担心被围歼,便决定退出巴尔其嘎尔高地,撤回哈拉哈河西岸。

蒙军部队互相掩护着,边打边撤,退到了哈拉哈河边。河上没桥,近日河水上涨,官兵只好泅渡过河。此时,日军飞机又嗡嗡地飞来,低空扫射,部队一下子又伤亡30多人,比在阵地上要多得多。

看着剩下的蒙军逃过哈拉哈河,东八百藏命令部队在哈拉哈河畔休整,同时电告小松原道太郎:“蒙军已被歼一部,余部被赶过河。下一步如何行动盼示。”

出师顺利、告捷,满怀欣喜的小松原道太郎命令:日军全部返回海拉尔;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七团驻贝尔湖西岸查干敖包,警戒贝尔湖西北地区;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八团防守诺门罕,警戒哈拉哈河一带。

电令传出,小松原道太郎在巨幅地图前踱来踱去,军靴踏击在地面上发出笃笃声。他对自己的这一手甚为得意:日军回撤,兴安北警备军警戒,一可观察对手,二可引诱苏蒙军返回河东岸,以便一举歼灭之。

当然,小松原道太郎对下一步作了多种准备:如果蒙军短时间不返回东岸,说明确因清洗丧失了持续作战的能力,就将把日军哨位推至哈拉哈河边,完成对哈拉哈河河东的完全占领;如果蒙军在近日返回东岸,则必有苏军作后盾,二十三师团主力乘机出击,一举歼灭苏蒙联军,实现既定的战略方针的第一步。

东八百藏正打到兴头上,按他的看法,蒙军根本不堪一击,日满军应该挟勇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但是师团长有令他也只好回撤。

5月18日,东八百藏部归来,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这是按小松原道太郎的意图安排的,这样做,一可激励部属,二可以此造势。

小松原道太郎亲自到东八百藏部,给他挂勋章,为部队开庆功会,庆功会后是宴会。

酒喝得不少了,小松原道太郎问坐在身边的东八百藏:“你们这次行动令我十分满意,知道为什么吗?”

“司令官,我……”喝得半醉的东八百藏已经吐字不清了。

小松原道太郎破例地不计部属的举止,只顾讲自己的:“你们将蒙军赶过西岸,这是1935年6月至1936年11月断断续续开了一年半的满洲里会议也没办到的事;你们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说明我大日本皇军的战力无可匹敌,也说明少校当师长、尉官当团长的蒙军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想来苏军情况大同小异,我二十三师团战胜苏蒙军是没有多少问题的。下一步,不管苏蒙军作出什么反应,在我二十三师团面前,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

“师团长说得对!”东八百藏又端起一杯酒咕嘟咕嘟倒进肚里。

宴会厅里响起一阵欢呼声:“为天皇开疆拓土!”“建立我大日本帝国的威风!”

宴会进入高潮,一名参谋急步匆匆地送来电报。这是北兴安警备军司令部发来的,说蒙军将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八团打回巴尔其嘎尔高地,大部队正往哈拉哈拉河东岸运动。

“什么?真的吗?”小松原道太郎一怔,蒙军这么快,而且将第八团赶回诺门罕。

不一会儿,参谋又送来了电报,说据空军侦察,蒙军从塔木察格布拉格开来为数不多的骑兵,总兵力不超过2000人,没有什么重武器,扎门乌德的苏军尚无行动。

小松原道太郎将两份电话内容合并到一起,思忖着怎样应对,参谋送上了第三份电报。这是关东军司令部转发的,说苏军五十七特别军司令部已从乌兰巴托迁往塔木察格布拉格。

小松原道太郎放下手中的刀叉,沉思片刻,认为苏军将介入诺门罕战斗,但此时苏军五十七特别军的主力尚未到达一线,正是消灭哈拉哈河以东苏蒙军的最好时机。

小松原道太郎匆匆返回二十三师团司令部,指令发报,派出山县武光大佐的六十四联队担任消灭哈拉哈河以东苏蒙军的任务,首战告捷的东八百藏的骑兵联队配属六十四联队,刚被打退的兴安北警备军骑兵第八团整顿好队伍一起行动。

小松原道太郎将作战计划电报关东军司令部,植田谦吉完全同意,并命令第十二飞行旅团所属飞行十一战队战斗机两个中队、二十二飞行大队主力、第二航空情报队全部赶赴海拉尔。这样一来,连同原驻防的部队,海拉尔集结了日军战机共66架,由十二飞行旅团长东少将指挥,配合地面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