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上海三大亨: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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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遇贵人福至心灵入黄门(2)

几杯白干落肚,双方的眼珠子都布上了红筋。火候到了,杜月笙从腰间摸出白花花的八块银圆,放到猪舌头边上,说:“我们两个师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这几只大洋送给大哥作盘缠……”说到后来,声音呜咽起来。

“这……怎么好……”阿广也动了情。

“兄弟我,一时半时也拿不出再多了。我们两个兄弟一场,你不会嫌太少吧?你收下来路上买碗酒喝。”说着,用左手背把一摞大洋推到阿广面前。

歪脖子感动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月笙老弟,师父、师娘待你不薄,好好干,前途无量。将来自立门户时,让我再来讨口饭吃。”

“唤,别说了!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哇!”

“怎么,兄弟也遇到难题了?”

“我……算了,不说……我们喝酒吧?”杜月笙端起面前的满盏烧酒,送到唇边,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灌了下去。放下酒盏,双手扭下一只鸭腿低着头啃起来。

阿广纳闷了。这水果月笙平时是相当爽快的,快言快语,从不含含糊糊,今夜怎么这般吞吞吐吐,内中必有缘故。

“兄弟,你要把我阿广当自己人,有何难处,只要我阿广能办到的,决无半点推托。

“阿广哥,你留个家乡地址给我吧。你是知道的,我没有什么亲人。说不定,过几天我要逃到你那里去……”

“怎么,你犯事了?”

“好吧,我就说了吧。本来,我喝完这碗酒后,是要和你告别的,现在,你一定要我讲,我只好从命!”

“快说吧,我阿广为你解难。”

“不瞒你说,一个时辰以前,师父硬要我来取你的一截手指,说帮内规矩不可坏,还亲手交给我一把斧头。”一口气说完,他眼睛朝角落的蒲包斜了斜。

“原来是为我……”

“阿广哥,我在路上就想定当了。你走你的路,这里的事体,我担当。大不了卷起铺盖另寻码头。”说完,杜月笙提起蒲包,从中取出另一瓶烧酒,递给阿广,“这瓶酒你带着路上吃。”

歪脖子却不去接酒,而向前抢上一步,抓过蒲包,掏出那柄寒光闪闪的利斧,说:

“兄弟,你是够哥们的,我也决不让你为难。师母说我不配做光棍,可我自个儿觉得是条光棍。”

阿广转身,左手叉开三指,撮起一盏烧酒,咕咕咕灌了下去,一转身凑在桌角上,咬住牙,提起利斧喀嚓一声,斩下一截无名指来。

“你!”杜月笙忙过去阻止,已来不及了。

阿广左手紧攥成拳头,右手一扬,把斧子扔在地下,显出英雄气概,眼珠子转向桌角上那根血淋淋的手指,“拿去交差吧!”

“保重!”

“后会有期。”

“回家后,遇到为难之事,就来找我。”

歪脖子阿广点点头。

独自擒“窃贼”

杜月笙开始崭露头角。

那一天,八九点钟光景,有人气急败坏地从外面跑来,报告桂生姐,说是有一宗货,装在一只大麻包里,已经得手,交给某人雇黄包车拖到黄公馆来了。谁知,断后的人都到了,问外面守门的,运货的人却不曾到,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请桂生姐快些派人去查。

桂生姐一听,勃然大怒。

黄金荣已经出去了,黄公馆里的保镖们都不在场。这是动家伙、拼性命的差使,一般“文角色”都面面相觑,不说一句话。

一旁的杜月笙却暗自高兴。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他鼓起勇气问桂生姐:

“师母,我能不能去一趟?”

桂生姐看他一眼,瘦得三根筋样,没料却有捋虎须的胆子。一方面有些赏识,另一方面也的确无人可派,她只好点点头。同时又问:

“要不要再派几个人帮助你?”

这一次,杜月笙决定要做一次“拼命三郎”,得失成败,在此一举。他不想有人挤占这份功劳。何况,别人不乐意,硬拉人去帮忙,关键时刻,人家能给你拼命?于是他摆出一副久在江湖的“老闯”模样,用力一摇头,说:

“不必了,我这就去。”

问清了运送“麻袋”所走的路线,杜月笙从桂生姐手中借了一支手枪,又从自己的床下拿出一把匕首,疾步跨入黑暗之中。

来到弄堂口,杜月笙说了个地方,然后跳上一辆黄包车。

车夫飞跑起来。

黄包车在林荫道上飞跑着,杜月笙坐在车上,脑子飞快地转着。黑吃黑的偷烟土的贼既然敢从黄金荣虎口夺食,他决不会是等闲之辈,也决不会飞蛾扑火而到法租界来。不过,杜月笙清楚,这年头的上海滩,谁带一麻袋烟土,就等于带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轰然爆炸。因为“黑吃黑”的抢土者到处都是,深更半夜独身一人带着值万千钱的烟土,随时都有挨刀子、吃卫生丸子、被打闷棍的可能。

杜月笙断定,偷土的这小子一定会就近找一个藏身之地,绝对不会跑远。

接着,杜月笙又往下想。

上海县城一到夜晚就四门紧闭,偷土之人进不去,法租界又不敢来。他必定会冒险穿过法租界,赶往英租界。英租界不是黄金荣的势力范围,在那边做烟土生意的,另有一批人多势众的“好汉”。偷土之人唯有逃到英租界里躲起来,才能够保全他的性命,才能保住冒死吞没的烟土。

判明了追赶方向,再细细计算时间和路程,他立刻吩咐车夫:

“快点,往洋泾浜那边跑!”

洋泾浜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接界处,一道小河沟,浜南是英租界,浜北是法租界。杜月笙想在法租界地段拦住那贼。这样,事半功倍。

夜已经很深了,街灯都已经熄了,无星无月,黯黯沉沉,风很猛。

杜月笙坐在人力车上,手握着手枪,他来不及担心害怕,他只能耳眼并用,凝神搜索人影和声响。

果然,他发现了一部疾走的黄包车。

一麻袋烟土有100多斤重,再加上那个偷土贼,重量太大了,所以那辆车的速度并不算快。杜月笙催促他的车夫快跑。转过一个街角,终于追上了。

黑暗中,杜月笙首先亮出手枪,枪口指着那人,很镇静地说:“朋友,你失风了!”

那边车上的偷土贼,惊得魂飞天外。可是,他坐在车上,无法逃跑。同时,拉他的车夫又累又吓,不走了。

“你是谁?”那贼在车上声音颤抖地问。

杜月笙心落回肚里。他已判断出,偷土贼身上肯定没有手枪,不然,他不会先问话,一定会先开枪的。

杜月笙把手上的枪亮了亮,然后插回腰间,对拉土的车夫说:

“老弟,我知道没有你的事。不过,我要请你帮个忙,把车子拉到同孚里黄公馆。我赏你两块大洋。”

杜月笙这三句话,第一句先安抚了车夫,第二句说出了黄公馆,第三句有赏,车夫怎能不听?

两位黄包车夫并肩奔跑起来。

“停。”那位偷土贼坐不住了。

一位车夫停了下来。

“怎么了?”杜月笙抓住口袋中的手枪柄,厉声问。

“兄弟我是一时糊涂,财迷心窍。大爷,货全在这里,你老回去完全可以交差了,你就网开一面,让我走吧。”

骤然间,杜月笙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英雄。

听够了那人的苦苦哀求,杜月笙问:

“你只想保全这条性命,其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是的,是的。大爷,求求你,一定帮我这个忙。”

“这件事用不着我帮忙。你老实跟我回去,横财是发不成了,性命总还会有的。”

“大爷……”

“放心吧,黄公馆里什么时候‘做’过人呢?”

“只是……”

“跟我一道回去,挨桂生姐骂两句是免不了的。骂过以后,一出大门,你就离开这上海滩,另找生路吧。”

“大爷,你肯帮我讨饶,说个情?”

“你用不着求我,我说不说情都是一样的,充其量叫你走路。黄公馆是向来不会动刀动枪,这种事,你还能不晓得?”

“桂生姐厉害吗?”

“没关系的。”

回到黄公馆,桂生姐早已从楼上下来。

杜月笙初次出马,人赃俱获,干得干净漂亮,不负她的一番苦心。她桂生姐可谓是慧眼识英雄的。她早就站在门口,准备亲自迎接这位凯旋归来的小英雄。她以为杜月笙一见到她,便会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向她夸耀一番。没想到,杜月笙却很平淡。

“货已经搬进去了,人在客厅里面,顾玉书他们在看着呢,请师母发落!”

桂生姐心中更加喜悦。她觉得自己的眼力真是太准了,这杜月笙,是个能成大事的角,将来功业,绝不在黄金荣之下。

桂生姐匆匆下楼,亲自发落那个吃里扒外的偷土贼。

杜月笙的预料一点也不差。

桂生姐破口大骂,发了一顿大火后,既没打,也没杀,骂过以后叫他立刻滚蛋,从此以后不许他再到上海来。

杜月笙在那段时间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渐渐成了桂生姐的心腹大将,开始和鸦片烟发生关系了。

黄金荣在法租界里,一向以兜得转,吃得开,破案最快而着名。有一阵子,他却被一连串的“黑吃黑”、“抢土”、“窝里反”等神秘恐怖的案件,闹得头昏眼花,束手无策。由于法租界当局对他逼的太紧,他极为苦恼,不为别的,就怕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这一连串的神秘怪案,全部是由于鸦片烟而引起。

鸦片烟由远洋轮船从海外运来,为了避免码头上军警的检查,必须先把违禁的鸦片烟卸下来。他们卸货的方式非常巧妙,算准了每夜黄浦江涨潮的时候,把装满烟土的麻袋一只只的往水里抛。

“土麻袋”浮在水面,体积大,目标显着。等到潮汐退时,水势倒灌,或由舢板捞起运走,或由预伏在岸边的好手,利用竹杆挠钩,再一袋一袋钩上岸。

这个秘密很快被其他人知道,他们立刻如法炮制,驾舢板的驾舢板,使挠钩的使挠钩,照样“接土”。一捞到或是一钩到,上了岸装上车子就跑。

江面宽阔,土商人手少,有时在江上遇见了,也无法可想。

上了岸,英界、法界、华界,错综复杂,各有各的势力范围,你找谁去?

当时的土栈,都设在新开河民国路一带,因为这里为华洋接界处,便于掩护。土栈运货,把鸦片分装在铁皮煤油箱里,由土栈里一箱箱的搬进搬出。抢土者便在光天化日之下,驾着马车,车中藏有原先装货的煤油箱外套的木匣子,在运货的队伍附近转悠,瞅准一个机会,他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木匣套在煤油箱上,搬上马车就逃,令运土者措手不及,顾此失彼,无法追赶。

这种抢法,名叫“套箱”。

另外还有拦路抢劫、打闷棍等,令土商防不胜防。

当年上海最厉害的“抢土”人,是“大小八股党”。

上海的弄堂房子,前门和后门同样的重要,两者都是出入通道。只不过进进出出的人,走前门和走后门,身份地位及接洽的事情大不相同。

事事留心的杜月笙,到黄公馆后,很快看出黄公馆有两大系统。常走前门的,是黄金荣公事上的客人或兄弟,在后门厨房进出的,他们憩脚的地方就在厨房里。现在杜月笙明白,黄公馆的厨房为什么要那么大了,因为它是变相的客厅。马祥生这个打杂的其实是传达、联络员。

桂生姐不大亲自接见这些短打扮的小朋友,但是,这些人只要到了黄公馆,必定是接到了她的命令或指示。

所以,黄公馆明里是黄金荣在办公事,暗里则由桂生姐策划指挥。

杜月笙和桂生姐一接近,很快又发现,实际上,桂生姐要比黄金荣忙得多。她在忙什么呢?她忙的居然是“抢土”、“包赌”。

抢土案件越来越多,杀人越货,时有所闻,杀人伤害涉及刑案,捕房不能不管,但却又无从下手。外国人无法,只能责成黄金荣尽力。

黄金荣请来相关人士,秘密会商,当他洞悉内情,他顿时便感到这案子十分棘手。有这么一桩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财香,那些江湖朋友怎能罢手不干呢?所以,他一连多日唉声叹气。

桂生姐见他这么烦恼,便再三追问。黄金荣把事情一说,桂生姐不觉怦然心动。她觉得,这“土”里的确有大文章可做。

要想做无本生意,再没有比“抢土”更简单便利、利润惊人的了。抢到一袋或一箱土,便是光洋巨万,而且所冒的风险并不大。桂生姐经过一夜的深思,想出了一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办法。同时,她舌翻莲花,说服了她的探目丈夫黄金荣。

黄金荣答应照桂生姐的办法去做,由他和桂生姐分兵二路,双管齐下。

桂生姐的意思,土商那面,因是违禁贩毒,纵然损失颇重,也无法公然出面,请求捕房查缉。同时,他们都是久闯江湖的人,应该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做这么大的发财生意,落下点甜头给当地码头上的兄弟吃吃,实在算不上什么。何况,万一两虎相斗,事情闹穿,吃大亏的必定是土商他们自己。一天损失几包士,权当抽头纳税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抽大烟的人有的是钱。

捕房方面也有两重顾忌,一是因为抢土杀人,出了刑案非办不可;另一方面,他们都暗中得过土商的好处,也要对土商有所交代,所以,办也不好,不办也不好。

但是,如果黄金荣保证不会发生刑事案,而土商也“深明大义”,不再追究的话,外国人就会感觉很好。

抢土的人,三教九流,本地的“好汉”,外来的“英雄”,可以说庞杂奇异,无所不有。这种乱哄哄的现象应该得到控制。在桂生姐的授意下,黄金荣专门组织了一支“别动队”,半公开地武装押送烟土,土商们每次出一部分“土”做为保护费,由黄金荣收取。那些单独行动的各路劫贼,与黄金荣的别动队较量过几次,都大败而归。反过来,不少人只好求黄金荣,赏口饭吃,黄金荣便把这些人也拉进了别动队,长期护“土”,定期“分”土。

散尽千金

在黄公馆做事,上下人等并无薪水可拿,因为一般人都这么想:既然有黄金荣的招牌可以利用,底下人反过来按月孝敬黄金荣一些才对。

但是,杜月笙虽然获得桂生姐的信任,他仍然还不敢放手自寻财路。和公馆里的其他人相比,他除了不定时的赏赐,没有其他收入,自然显得比较寒酸。

桂生姐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决定给他一份美差。

有一天,桂生姐对他说:

“月笙,大众赌场,你知道吧?”

“是不是巡捕房旁边?”

“对。你去找他们的老板,就说是我叫你去帮忙的,照例吃一份俸禄。”

杜月笙差点跳了起来。

“大众”是当时法租界的三大赌场之一,整天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杜月笙每次走过它的门前,总是不胜羡慕地往里面张望。没想到,桂生姐竟然派他到那里去吃俸禄,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呢?

第二天,杜月笙兴冲冲地跑到大众赌场,把来意对老板说了。

“小伙子,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呢?”

当众受此奚落,杜月笙偏偏无词以对。他满脸胀得通红,一转身,匆匆离去。

回去以后,杜月笙只好闷声不响。他怕说出来,让桂生姐觉得丢面子。

又过了一阵子,桂生姐偶然问道:

“月笙,大众那边,给你多少俸禄?”

杜月笙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桂生姐一见,顿时明白,“是不是他们不给面子?”

“也不是。”杜月笙望望桂生姐,“他们说空口无凭。”

“笑话。我说了,还不就是凭证,走,我亲自带你去!”

赌场老板看见桂生姐突然驾临,便知有事。再看她身后跟着的杜月笙,正是那天被他一句话打发回头的那个小伙子,不由得头皮直麻,忙上前先陪罪,后解释。

桂生姐仿佛全没听见,淡淡地一笑说:

“你要凭据,现在凭据自己来了。”

老板连连作揖,“误会,实在是误会。你桂生姐关照的事,我怎么敢驳回呢?”

接着,老板回头招过帐房,“给这位杜月笙先生吃一份长生俸禄,按月支领30块现洋”。

桂生姐此时才觉得她的面子挣回来了。望着那边一群人围着的一张牌九桌,她说:“我来推几手。”

众人连忙闪开,把她让在了桌边。

落了座,只见桂生姐动作迅速,手法熟练,一看就是一位行家。十几手庄推下来,她已经赢了不少。

大概是桂生姐突然想起,以她这样的身份,久在赌场中流连不妥,望望桌边赢的二三百元筹码,回过头对杜月笙说:

“来,月笙,你接着来。”

杜月笙正在忸怩,桂生姐已经笑哈哈地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月笙,你尽管在这里玩吧。”

桂生姐说着就走了。

很久没有赌过钱了。此时,杜月笙觉得自己风光十足,精神倍增。他呼幺喝六,赌得痛快淋漓。三个钟头下来,桌桌筹码,他竟赢了2400元之多。

对于杜月笙来说,这是从他出生以来所从未有过的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