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金荣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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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凄凉晚景,悔过自新(3)

这种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李志清在解放之后曾派黄启予回上海帮助黄金荣料理财产,还时不时地给黄金荣汇生活费。甚至有传言说,李志清在香港、澳门购买房产等事完全是在黄金荣的遥控下完成的。李志清甚至带了一张黄金荣的标准像,帮他申请了台湾的入境证,以备万一。黄金荣死后,李志清才离开香港到台湾去。由此可见,李志清的出逃很可能是黄金荣刻意安排的。

五、一代枭雄命归黄泉

1949年5月2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了上海,广大人民群众欢欣鼓舞,欢庆自己翻身得解放,从此成了上海滩真正的主人。次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管制委员会和上海市人民政府宣布成立,陈毅任军管会主任、上海市市长,潘汉年任副市长。

潜伏在上海的国民党特务、帮会流氓分子企图利用解放军刚刚进驻上海,立足未稳之际,大肆捣乱。据统计,上海解放后的20多天时间里,发生重大抢劫案50多起。一些流氓分子,包括黄金荣的部分门生在内,都妄图用事实来宣布:上海滩仍然是帮会的“王道乐土”。

面对严峻的局势,陈毅和潘汉年指令军管会、公安部门等密切配合,严厉打击犯罪活动,对有血债的帮会人物进行毫不留情的打击。黄金荣的门生陶雪生在抗战时期落水当了汉奸,抗战胜利后混入国民党特务机关,解放后潜伏在上海,与人民政权对抗。经群众检举揭发后,陶雪生被逮捕,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1950年10月,陶雪生被押送至老家漕河泾镇执行了死刑。

在严厉打击犯罪的同时,人民政府责令参加过帮会的人员进行登记,到1951年,登记人数达26800余人,数以百计的流氓头子被监督劳动,接受广大群众的监督。但对黄金荣,人民政府始终没有采取强制措施。

实际上,对于上海的帮会人物,如何做好其工作,为我所用,党中央在上海解放前夕,已有明确的方针,即只要他们不出来捣乱,不干扰上海解放后的社会治安,老实接受改造,就不动他们。特别是对于黄金荣、杜月笙这样的帮会头面人物。这样对全国大局有利,对恢复上海经济发展有利。当时,上海市民对政府不杀黄金荣,让其“逍遥法外”,很想不通,纷纷致书有关部门,大声疾呼要求从严惩办。军管会和上海市人民政府对此作了不少解释工作,并且曾经召开过市民座谈会,宣传党和政府的有关政策。

潘汉年为了平息群众的愤怒,不得不让军管会代表杜宣前去向黄金荣本人训话。一天下午,两辆吉普车开到钧培里黄宅门口,军管会委派的军代表杜宣,带领十余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奉命前来对黄金荣训话,宣布政策。黄见政府不逮捕他,稍为放心,一再表白说:“我黄金荣在上海滩,几十年来,做尽坏事,贩卖毒品,贩卖人口,杀人绑票做过,贵军没有杀我,是贵军的宽大……”

黄金荣因年纪大了,牙齿脱落,口音不清,嘟哝的这几句话,还得由旁边的徒弟一句句翻译,才能听懂。他身穿白色纺绸褂裤,颤巍巍地站立着,由他的两个徒弟搀扶。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蒋介石赠给他的那块金挂表交给杜,说是上交给政府处理。在这块表的盖子上刻有“金荣夫子大人惠存,蒋中正敬赠”字样。

杜宣最后说:“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受奖。只要老老实实不再进行一切不利于人民的活动,过去的罪恶,我们可以从宽处理。”

黄金荣唯唯诺诺,不敢多吭一声,仿佛不知所措。杜宣继续告诫他:“今后一定要老老实实,如发现你再做欺压人民、违背人民政府的行为,那就要从严法办了。”

这时黄才不断地鞠躬,连声说:“保证不再做坏事……”

从此之后,黄金荣便蛰居在家,深居简出,不问外事,每天躺在烟塌上抽大烟。当时,人民政府已经明令禁止抽大烟,但由于黄金荣烟瘾极大,而且又极度恐慌,不得不靠大烟来麻痹自己。均培里黄公馆藏了大量上好的大烟土,据报“足够他后半世之吸食”。

定下心来后,黄金荣叫人写出一份国民党财产的报告和400多名青洪帮头目的花名册,交给共产党作参考,作为将功赎罪的表示,又告诫门徒收敛361一些,为自己留条后路,接着命人将黄家花园四教厅内蒋介石亲笔题写的“文行忠行”匾额摘下砸碎,以示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之意。

1951年初,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后,黄金荣的日子开始难过起来,市民甚至自发涌到黄公馆门口,要求他接受批斗。一封封控诉信、检举信,如雪片般飞进市政府和公安机关,恳请政府作主,为民报仇雪恨。上海市人民政府出面召见黄金荣,向他说明既往政策不变,但希望他能写“悔过书”公开登报,进一步向人民交代,老实认罪,以求得人民群众在某种程度上的谅解。黄金荣回到黄公馆后,嘱秘书龚天健执笔,代为起草悔过书。他小时候仅在私塾读过几年书,后来进裱画店当学徒,再后来就考进巡捕房做事,杀人越货自然是老手,捏笔杆子却极少。龚根据黄金荣的口授大意,整理成文,讨论两次,念了一遍之后,由黄本人哆哆嗦嗦在末尾签上了大名。1951年5月20日,上海《新闻报》、《文汇报》刊出了《黄金荣自白书》。这份自白书如下:

黄金荣自白书

我小时候在私塾读书,十七岁到城隍庙姊夫开的裱画店里学生意,二十岁满师,在南门城内一家裱画店做生意,五年后考进前法租界巡捕房做包打听。那时候,觉得做裱画司务没出息,做包打听有出息。现在想来,做包打听,成为我罪恶生活的开始。

我被派到大自鸣钟巡捕房做事,那年我二十六岁,后升探长,到五十岁时升督察长,六十岁退休,这长长的三十四年,我是一直在执行法帝国主义的命令,成为法帝国主义的工具,来统治压迫人民。譬如说卖烟土,开设赌台,危害了多少人民,而我不去设法阻止,反而从中取利,实在真不应该。

蒋介石是虞洽卿介绍给我认识的。国民党北伐军到了上海。有一天,张啸林来看我,他们发起组织共进会,因为我是法租界捕房的督察长,叫我参加,我也就参加了。就此犯了一桩历史上的大罪恶,说起来,真有无限的悔恨!后来法租界巡捕房的头脑费沃利,命令禁止共进会在法租界活动,一方面张啸林要借共进会名义,发展他们的帮会势力,所以对我不满意,我因为职务上的关系,就和他们闹意见,从此与张啸林避不见面,不久,我就辞去法巡捕房职务,退休在漕河泾了。我在法巡捕房许多年,当然有些势力,有许多人拜我做先生,我也收了很多门徒,门徒又收门徒,人多品杂,就发生了在社会上横行霸道、欺压善良的行为。我年纪大了,照顾不到,但无论如何,我是应该负放纵之责,因而对于人民我是有罪的。

解放以后,我看到共产党样样都好,人民政府是真正为人民的政府。几十年来,帝国主义军阀官僚国民党反动派盘据下的上海,整个变了样子。政府里根绝了贪污,社会上也没有敲竹杠仗势欺人的事情。我今年八十四岁,已经二十多年不问事了,但经过了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看了伟大的人民力量,再检讨自己六十岁以前的一切行为,感到非常痛苦。一方面我对于人民政府对我的宽大,表示深切的惭愧和感谢,一方面我愿向人民坦白悔过,恳切检讨我的历史错误,请求允许我立功赎罪。

我坚决拥护人民政府和共产党,对于政府的一切政策法令,我一363定切实遵行。现在,正是严厉镇压反革命的时候,凡是我所能知道的门徒,或和我有关系的人,过去曾经参加反革命活动或做过坏事的,都应当立即向政府自首坦白,痛切承认自己的错误,请求政府和人民饶恕;凡是我的门徒或和我有关系的人,发现你们亲友中有反革命分子要立即向政府检举,切勿循情。从今以后,我们应当站在人民政府一边,也就是站在人民一边,洗清各人自己历史上的污点,重新做人,各务正业,从事生产,不要再过以前游手好闲,拉台子,吃讲茶乃至鱼肉人民的罪恶生活,这样,政府可能不咎既往,给我们宽大,否则我们自绝于人民,与人民为敌,那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是应该的了。

现在,幸蒙共产党的宽大为怀,使我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在毛主席旗帜下,学习革命思想,彻底铲除帝国主义的封建思想意识,誓再不被反动派利用,决心学习自我批评及自我检讨,从今以后,愿做为人民服务的人。

最后,我敢向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上海人民立誓,我因为年纪大了(今年八十四岁),有许多事,已经记忆不清,话也许说得不适当,但是我的懊悔惭愧与感激的心,是真诚的!是绝不虚伪的。

黄金荣

公元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日

这份自白书非但没有平息群众的愤怒,反而引出更大的风波,已如前面所述,“黄金荣可杀不可留”的口号响彻上海滩。上海滩第一大亨的“悔过自新”,在当时轰动一时。不用说,这对稳定社会秩序,震慑帮会残余势力起了不少作用。随后,黄金荣响应政府的改造号召,开始扫大街。

实际上,黄金荣扫大街只不过是象征性的。上海市政府依然允许他照常经营大世界、共舞台、大舞台等,但他哪里还敢出头露面,统统交给门徒分管。早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之外,偶尔到离家不远的大世界门口扫马路,接受劳动改造。当时上海几家报纸,都在显着位置刊登了黄金荣扫街的照片。

实际上,黄金荣的悔过书有两份。1999年,在一家文史刊物上刊登了一份源于上海档案馆收藏的黄金荣《悔过书》,这份悔过书的成文日期是1951年5月7日,并当日送呈军管会。离《文汇报》、《新闻报》刊登上面那份“自白书”有13天时间。这一份与当时公开的悔过书出入较大,多有隐恶扬美,文过饰非之处,但对了解黄的某些历史经历也有参考价值,不妨简单地介绍一下。这份“悔过书”全文如下:

立坦白悔过书人黄金荣,又名锦镛,上海人,年八十四岁,住龙门路一四五弄一号。小时候,在私垫读书,十七岁在城隍庙姊夫开的裱画店里学生意,廿岁满师,在南门城内一家裱画店做生意。五年后,因为觉得没有出息,就去投考法租界巡捕房包打听。考进后,就派到大自鸣钟巡捕房做事,那年我廿六岁,后来因为我几次破了盗案,升了探长,在五十岁时候升了督察长。

在租界时候,巡捕房是外国人专制管理的,因为我是巡捕房里的包打听,所以百姓认为包打听有法子可以与外国人接近,讲得上话,所以卖烟土的、开赌台的人都来与我商量,托我去运动法国头脑能求太平,等事体成功后,他们送些钱谢我,还有一辈子做生意的人,因为怕被人欺悔,也托人介绍拜我做先生,希望能依靠我的情面不被人家欺侮,但是里面难免有行为不好的人,或是外面的人时常借我的名气,在外面讲365斤头,做不好的事情。我在旧法大马路聚宝楼做茶会间(这是包打听平日碰头地方)用了不少伙计,在外面打听盗贼线索与行动,每天在茶会间报告我好去破案,加些功劳,这笔开销很大,所以就在法大马路开共午台戏馆来贴补,后来戏馆赚了很多钱,应八仙桥开日新池浴室,上面开日新楼茶馆,有赚下来的钱,一部分办一金荣义务学校,帮助贫苦学生读书。

四十岁左右,我在小东门巡捕房做探目,由在小东门有一个姓王的介绍,认识了杜月笙,后来巡捕房禁烟,由杜月笙、张啸林、金廷荪来与我商量,请我帮忙,让他们私卖烟土,我就与法国头脑费沃利谈好,就让他们做,现在想想,这种事体都不应该的。

我在四十岁光景,孙中山先生在上海革命是我保护的,中山先生到北京去的时候,我保护送他上车,临走的时候,中山先生对我说,上海的革命同志要我保护,所以后来我认得了许多革命分子,像胡汉民与汪精卫他们就在革命军打制造局的时候认识的。

蒋介石是我朋友虞洽卿介绍认识的,因为蒋介石那时候在交易所做事,有人欠蒋介石钱,由虞洽卿介绍托我代他讨债的。杨虎是徐福生(共午台稽查)介绍认识的,因为中山先生曾经叫我保护革命分子,那时候杨虎也是参加革命的。后来北伐军到上海做事的时候,有一天与张啸林、杜月笙、虞洽卿来看我,因为他们发起组织共进会,因为我是法租界捕房的督察长,叫我也参加帮忙。后来法国头脑费沃利因为共进会在外面有招摇事体发生,命令禁止在法租界活动;一方面张啸林等要借共进会名义发达他的帮会势力,所以不满意我,因为公务上的关系就与他闹意见,从此与张啸林等避开,不多时我就辞去巡捕房职务,到漕河泾祠堂退休。

八一三日本人打来上海的时候,难民很多,米粮恐慌,虞洽卿办了一批洋米,由我出面代为救济、筹款。后在敌伪时期,日本人时常来与我商量,要我出来做事,我总说年纪大了,不能做什么事,回绝他们,所以没有出来做事。到抗战胜利后,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但是听说我的门生仍借我名义在外面招摇,干不好的事,因为年纪很大,也顾不了这许多,不过这种事情,是怪我过去太卖情面,收了好多门生,现在想想这种不好的情形,实在错误。

解放前不多时,杜月笙来劝我到香港去,我因为年纪太大了,况且差不多廿多年没有做事,又不问事,专心管理大世界与黄金大戏院的事情,所以没有答应去。

解放后,看到共产党样样都好,所以我现在想到从前有许多事是不对的,人民政府对我很宽大原谅,我有说不出的惭愧与感谢。我决定从今以后,多做些对得起人民政府的事情,我还要劝我的门生和亲友,不要做对不起人民的事体,凡是觉得自己有这种事体的,赶快要向政府自首改过,要跟我一样将功赎罪,报答人民政府的大恩大德,还要帮助政府来做好镇压反革命的事体。因为我年纪太老了,脑筋不好,恐怕想不周到,以后想到的,就报告政府,这要请求人民政府特别宽恕我,我一定要好好地做爱国的事体。黄金荣一九五一年五月七日黄金荣发表悔过书之后,一场轰轰烈烈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在上海开始了。五月二十八日,小八股党干将之一,在“四·一二政变”中活埋共产党人的叶绰山被逮捕,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七月二十六日,黄金荣的弟子、大汉奸卢英被枪毙;七月二十八日,黄门老将马祥生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这些消息传到黄金荣的耳朵里,他更加恐慌了。整日提心吊胆,唯恐人民政府会清算他的罪恶。由于心情恐慌,黄金荣一病不起。1953年6月20日下午,黄金荣在均培里黄公馆命归黄泉了。黄金荣死后,其亲友门徒为其举办了简单的丧礼。丧礼备了九桌宴席,但前来吊唁之人只有17人。黄金荣的死标志着在半封建、半殖民地土壤中滋生的帮会组织走到了尽头。

相比之下,黄金荣的结局在三大亨之中算是最好的了。张啸林在抗战期间落水做了汉奸,被保镖林怀部一枪毙命,还落了个千古骂名。杜月笙出走香港之后,于1951年8月16日病死异乡,只活了63岁。后来,杜的遗体还被运到了台湾,落了个叶落不能归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