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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药师楚勒德木的绝地反击(1)

“更登要是想要那部药典,你就告诉他来找我要。”

耶奇勒流着感激的泪水,点着头,但他没留意到师父楚勒德木眼里闪过的那一道诡异的光芒。

转经路旁,老协理和更登相遇了。

协理脸色难看,刚要说什么,更登便抢在前面:“协理爷要去哪儿?翘着山羊胡子闲逛呢?”

老协理费解地看着他,像不认识似的。

“你老婆在家吗?让她有空去我家。偶尔还真是很想她呢。”更登说罢就走了。

老协理气得七窍生烟,但没来得及说什么,愣在那里。这是见了我就磕着头的那个人吗?这畜生今天是怎么啦?他想着,觉得不可思议。

更登笑着往前走。真可谓冤家路窄,见苏布道达丽又迎面走来。

苏布道达丽还没来得及说话,更登就笑着说:“哎呀,好几夜没见了。今晚不去我家吗?”

“什么?”苏布道达丽以惊奇的眼神看着他。

“去时带着你家的山羊胡子,让他给我俩熬个茶什么的。”

“你……”苏布道达丽想说什么,更登却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她见老头子走来,便招手。夫妇二人赶紧回了自家院子。

“那个残废好像变了个样儿……”苏布道达丽说。

“是呢,刚才见了我还直呼山羊胡子。”协理气得发抖。

“是吗?怎么了呢?”

“是啊……”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有了其他靠山。是不是跟乌仁陶古斯挂上钩了?”

“说不准。反正那畜生是不怕你我了。”

“注意他的行踪,会发现什么的。”

诺日吉玛提着茶壶走进来盛了茶。

我们的话会不会被这个丫头听去了?苏布道达丽观察了一番,诺日吉玛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

事实上,更登也是心急如焚。他不得不答应为桑布找那部药典,从此就整夜整夜地失眠。离开了协理夫妇,他回到家里上炕躺下。现在除了去威胁耶奇勒或楚勒德木之外,别无他法。可是先去威胁哪一个呢?这是需要斟酌的。

他没想出头绪,到了夜晚,依旧没点灯,就那么躺着。这时,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他知道是诺日吉玛,赶紧起来点了灯。

“找秘方的事怎样了?”诺日吉玛问。

更登叹气摇头。

“赶紧想法子,桑布好像生气了。”诺日吉玛说完走了。

更登重新上炕仰卧。奶奶的,我至今见都没有见过那部药典,更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但找药典的差事怎么就落在我身上了呢?为什么他们都让我找,都动不动来吓唬我呢?满巴扎仓这么多喇嘛,怎么就我这么倒霉……他越想越憋气。更登就是这么一个人:遇到好事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遇到坏事,他会想自己多么不幸。

但是,悲观解决不了什么。他知道,那部药典是一定要找的。那么,本师父我先去吓唬一下耶奇勒试试看吧。

乌仁陶古斯和耶奇勒相拥而卧。乌仁陶古斯爱抚着耶奇勒大汗淋漓的后背说:“可怜的人,终日在伙房忙碌,肯定很累吧?”

“啊,还好……”

“近来你瘦了很多。”

耶奇勒叹了一口气。怎能不瘦?思念和恐惧折磨着他。

“起初我是为了治病接近你的。但现在不是了。你已经成了我的命根子。”

耶奇勒又叹了一口气。

找到那个秘方,对他而言也是一桩心病!找不到那个方子,乌仁陶古斯就无法安生。

“我现在有时想,再也不当这个王爷哈屯,跟你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过日子,那该多好。”乌仁陶古斯说。

“你要是能下这个决心,我不说一句不,就跟你走。”耶奇勒说。

“走应该是两全之策,我们俩这事迟早会被发现的。”

“是啊。”

两人这般说了一阵子,心情平静了许多。

“不过,我们俩没来得及走就被抓了怎么办?比如就今晚,我丈夫派来几人,把你我捆绑起来……”乌仁陶古斯说着笑。

“我不会为自己后悔,只是为你担心。”耶奇勒说。

“我俩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了?直到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把我抱得紧一点……”

时光在夜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没多久就近了黎明,耶奇勒起身穿衣服。

耶奇勒推开乌仁陶古斯家的门向外走。没走几步,就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惊吓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蹦出去的耶奇勒勉强认出黑暗中的这个人是更登。

“乌仁陶古斯哈屯的身体可好?”更登讥讽道。

“啊……哦……”

“我的扎玛,你跟我走吧。”更登说毕走在他前面,耶奇勒吓得腿都软了,不敢不跟着走。更登领着耶奇勒回家,插上了门。

“现在用不着说废话。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要是去旗衙门,说说自己所见所闻的话,你是知道是什么后果的。”更登说。他不仅想起自己在老协理面前磕头求饶的情形,还想到当着诺日吉玛面前尿裤子的情形,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燃烧起来,恨不得将所有的火都撒在耶奇勒身上。

耶奇勒嘴唇微启说:“请您……宽恕我。”声音小小的。

“怎么个宽恕法儿?国有国法,庙有庙规!”更登语气强硬。心想,那个老协理也是这样威胁我的。

“您若……不宽恕我……乌仁陶古斯和我师父都会伤心死的……”耶奇勒哭了。

更登坐在炕沿儿,满足地看着耶奇勒哭。原来,威胁别人的感觉是这般美妙。

耶奇勒哭了很久,快晕了,更登才叹了一口气说:“唉,看着你,也觉得可怜。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可以不去告你。”

“行,肯定听您的……”耶奇勒赶快点着头说。

“满巴扎仓秘方药典在你师父那里。你要是给我拿到那部药典,这事就算啦。至于如何把药典弄到手,是偷还是抢,你自己看着办。最起码你也得告诉我那部药典放在哪儿。”

耶奇勒迟疑了一下,又赶紧点头了。

这一夜,楚勒德木整夜未睡。

近一个月内,他发现徒弟明显消瘦了,他好奇也担心,有时都觉得有什么灾难要来临。他觉得徒弟变得古怪了,说他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有时候好像还挺开心,可是说开心吧,有时又愁眉苦脸起来。几次问他怎么了,耶奇勒都回答说没什么。师徒二人都比较内向,少言寡语,所以也就再没有深究。但是,楚勒德木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他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就在这一天晚上,楚勒德木在正房辗转反侧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像是耶奇勒走了出去。想着他可能去方便了,自己也有尿意,楚勒德木便披着衣服随即出去。皎洁的月亮虽已入了云层,但走在他前面的徒弟仍是朦胧可见。可是,他的徒弟走着走着,却走进了乌仁陶古斯哈屯的院子!

楚勒德木没能马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耶奇勒这是怎么了?他怎么深更半夜走进了旗王爷哈屯的院子?是懵懵懂懂走错了,还是在梦游?他又想,乌仁陶古斯哈屯要是责备起来怎么办?真是愁死人。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想到徒弟是不是在跟乌仁陶古斯哈屯偷情?这一想,他像是头上一阵晴天霹雳,吓得腿都哆嗦了,浑身冒汗,眼冒金光。

月亮从云层后出来了。乌仁陶古斯大院的大板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楚勒德木不时瞅着那扇门,捶打着脑袋。真是找死的老鼠挠猫鼻子,你是在找死啊!我要是将你从小管教好了,能有这样的事吗?都怪我没管教好,现在才成了这样。这样一想,楚勒德木觉得所有的责任都在自己。刚二十出头的傻孩子呢,他懂什么?十几年前那个哑巴孩子仿佛就在楚勒德木眼前。当时楚勒德木很是心疼那孩子,将他收为徒弟,用银针诊治着,使他开口说了话。看着渐渐长大的徒弟,他心里幸福无比。要是有一天徒弟有个三长两短,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管他做了什么罪孽,我都要替他受过,若要惩罚,那就惩罚我好了。楚勒德木这般嘟囔着,心意已决。

接着,他恨起乌仁陶古斯来。你都快四十了,为何要拉一个孩子下水啊?你跟我有仇吗?你要是想乱来,世上的男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害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孩子?你还有廉耻之心吗?真活该是一个不受孕的母牛,你定会不得好死!

他忘了时间的流逝,就这么坐着,天都快亮了,乌仁陶古斯家的院门还是静悄悄的。楚勒德木站起来往回走,泪眼婆娑,呼吸凝噎。

天渐渐亮了起来,满巴扎仓还在沉睡中。在一盏不眠的灯下,楚勒德木垂头而坐,一夜间他似乎老了十岁。他在等他的徒弟。

外面响起脚步声,门开了,耶奇勒走了进来,一下跪倒在师父面前,哭道:“师父,救救我和乌仁陶古斯哈屯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楚勒德木问,声音很低。

耶奇勒呜咽着说了事情的原委。

楚勒德木仿佛屁股下着了火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耶奇勒还是在哭。楚勒德木沉默着,站了许久。

过了一阵儿,楚勒德木说:“你听着,受孕的药我可以给乌仁陶古斯,不过你以后不许再跟她来往!这是一。”

耶奇勒慢慢点头。

“更登要是想要那部药典,你就告诉他来找我要。这是二。”

耶奇勒流着感激的泪水,点着头,但他没留意到师父眼里闪过的那一道诡异光芒。

老协理和苏布道达丽都奇怪至极。他们曾经坚信将更登装进了圈套,对方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夫妇俩绞尽脑汁酝酿的阴谋落了空。但他们摸不着其中原因。

老协理在家中懊恼得团团转。苏布道达丽坐在炕上厌恶地看着他。

“你好好想一想看,那个更登跟你说过什么话?你应该发现了一点线索吧?”老协理瞅着老婆说。

一听更登这个名字,苏布道达丽心里着火了。那是缘自耻辱和羞愧的仇恨之火。但她不清楚在恨谁。是恨更登吗?或者说恨眼前这个将自己的妻子推到更登怀里的丈夫?……

“你若是再提起那个无赖的名字,我会揪光你的几根山羊胡子!”苏布道达丽咬牙切齿。

“你生谁的气呢?”

“我生这世上所有畜生不如的人的气!”苏布道达丽喊着跑了出去。

让他们惊奇不已的类似事件还在继续上演。

耶奇勒第一次大白天走进了乌仁陶古斯哈屯的院子。他拿出七包药,给了乌仁陶古斯,说:“是师父给你的药。”

“是吗?”乌仁陶古斯接过药时,脸上布满红晕。她明白是什么药了。“晚上来啊。”乌仁陶古斯说。

耶奇勒摇头说:“师父说我不能再与你见面。”

乌仁陶古斯眼泪簌簌:“我不需要这个药,不需要孩子。我只需要你。”

“别那么说,只要有了孩子,你的痛苦就会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