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倚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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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波澜

花开花落,岁月如梭。

又一日,我独自坐在张敏儿坟前,口中喃喃地道:“敏儿姐姐,你离开我已两年有余了,你在那边可还好?你可知道,我有多思念你?”坟头青草殷殷,墓前青烟袅袅,却哪里有张敏儿的回应。

我暗自叹息,忽闻谷前马蹄声响,我收起愁绪,心想又是哪一位老友拜访,长身而起,来到前院。

蹄声由远而近,到门前嘎然而止,有人跨下马背,我看见身影,心头一笑:是他!果然,来者推门而入,正是于大山。于大山满脸风尘,神色含忧,进门便大叫道:“沐兄弟,大事不妙。”我快步上前,道:“于大哥别来无恙?何事如此惊慌?”于大山一抹脸上的汗水,道:“先让我喝口水,这两日两夜,可赶死我了。”我将于大山让进里屋,于大山边喝水边嘟哝道:“沐兄弟,这下可乖乖不得了,朱棣要糟!”我心头一惊,忙问道:“于大哥请详细说来!”

于大山喝饱了水,这才道出一番话来。

原来朱棣起兵以来,由于兵少将微,所恃者,不过北平方圆数百里之地,将才也不过朱高炽等几个儿子,要不是朱棣雄才大略,力挽狂澜,早已被李景隆的五十万山东大军剿灭,双方在鲁隶边境相恃两年,互有胜败,朱棣苦于兵少,虽满腹智计,一脑兵法谋略,却施展不开手脚,而南军虽兵多粮足,然将帅不得其人,李景隆一介庸才,在数倍于北军兵力之下,却屡偿败绩,要不是朝廷有足够的兵源供他挥霍,早已溃败了。

相恃了两年,朱允文看自己五十万大军竟然吃不下朱棣不足十万的反叛之兵,一怒之下,将李景隆革职,锁拿回京,另派自己的心腹大将曹勇接替李景隆的帅印,坐阵山东。这曹勇身经百战,近年来跟着朱允文也是熟读兵书,深具韬略,此次奉圣命出征,更加不敢怠慢,来到山东以后,调整了战略,再不主动出击,而是稳扎稳打,步步逼近,这一来朱棣便没了出奇制胜之术,几次偷袭都被曹勇识破,损失惨重。

朱棣不得已,只得率兵退回北平,曹勇一边追击,一边收复失地,终于在今年五月初三,兵临北平城下。消息传回应天,举国欢庆,朱允文大喜,在宫内摆宴遥祝前线胜利,并传下圣旨,加封曹勇为“荡寇大元帅”,所有兵将,官升一级,赏银无数。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纳闷:“历史不是这样的呀!朱棣怎么会有如此窘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苦于对历史所知不多,只知道最后是朱棣取胜,但中间的细节,却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我心念忽地一动,道:“今天是六月初五,五月初三围城,已过一个多月,北平现在怎样了?”于大山道:“我正是从北平城中突围而出……”我奇道:“你从北平城中出来?”于大山老脸一红,道:“这件事说来话又长了,今年年初,我路过北平,突然想起‘天赐公主’,觉得应该前往探望一下,于是只身来到北平燕王府,公主一听说我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当时就问起你的事情,我如实说了,公主泣不成声,苦苦求我带她来找你,我记着你的吩咐,当然不肯,最后公主见我执意不肯,也只好罢了,但是也不肯让我离开,把我供在燕王府,好吃好喝,沐兄弟,你别怪我住在燕王府,,对那朱棣,我是半分好感也无,但对公主,就是让我替她死,我于大山也决不皱一下眉头,就这样,我在燕王府一住几个月,公主一纸令书,我就成了她的贴身侍卫,沐兄弟,我想公主身边没个人保护也不行,何况公主又不是朱棣亲生,我得看着她点,你放心,我从未与朱棣说过一句话。”

我听完苦笑,道:“于大哥,谢谢你能保护月月,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月……月月,她还好吧?”于大山一笑,道:“燕王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能不好么?只是想你得紧。”我摇了摇了头,叹了口气,于大山又道:“不过好日子到头了,不仅好日子没得过,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日子过?”我一惊,道:“怎么?”于大山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北平围城,五月初三到六月初,北平城中的日子,那可真不是人过的,围城至今,大战四次,小战不计其数,每次战况均惨烈异常,双方死伤惨重,要不是北平城高墙厚,早已被曹勇的铁蹄踏下。”

我急道:“那后来呢?”于大山道:“后来全城百姓都被派去守城,连妇孺老幼都拉砖拖瓦帮忙,真正叫做合城皆战,六月初一,城中已弹尽粮绝,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已吃光,连燕王府也只一天两饱,朱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觉都睡不好,却半点办法也没有,公主眼看无幸,将我召来,说道:‘于大哥,这北平城是守不住了,我只有一个请求,想在临死之前见沐哥哥最后一面,你能帮我找他来吗?’我当然一拍胸脯,满口答应。”

我道:“北平包围重重,你是怎么能空出重围,来到这里的呢?”于大山一笑,道:“这就是托沐兄弟你的福了,我一出北平南门,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南军,一阵冲杀,我寡不敌众,被擒了下来,他们当我是想突围求救的北军奸细,将我押到曹勇帐下,听候发落,那曹勇倒没多说,只问了句:‘你是什么人?’我心想这也不必隐瞒,便照实说了,哪知他却很在意,连连追问我,我知道他与沐兄弟你交情不错,便都毫无隐瞒,照实说了,他听到最后,竟然走下帅位,掺了我起来,给我松了绑,让我坐下,我心头一喜,知道这条命是捡回来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放了我,沐兄弟,我看这曹勇也是一条汉子,恩怨分明。”

我点了点头,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心想:“现在怎么办?月月危在旦夕,不得不救,但自张敏儿死后,我心如止水,绝尘不理江湖中事,只想长伴佳人于地下,但月月,她是月月啊!我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现在可以说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了,哦,还有阿姨……”

想这到里,我猛一转身,道:“于大哥,我跟你去北平。”于大山跳了起来,满脸喜色,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沐兄弟并非绝情之人,这下公主有救了。”我正色道:“但我此行只见月月和王妃,朱棣等人我一概不见,到时你替我安排。”于大山点头道:“这个你放心,你当我很喜欢看到朱棣那副鸟样子么?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说完跨了一大步,却身子一晃。

我赶紧上前扶住,道:“于大哥太劳累了,且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动身不迟!”于大山急道:“救人如救火,我不碍事。”我看他连站稳都有问题,道:“还是休息一日吧。”按住他肩头,于大山一口气一松,坐倒在椅子上,确实,两日两夜未曾合眼,只怕也很少吃饭喝水,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当晚于大山沉沉睡去,我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披衣而起,来到张敏儿坟前,带了一小壶酒,自斟自饮,感受徐徐凉风,自语道:“敏儿姐姐,沐阳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不能每天陪你了,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的,等我一救出月月,便再回来陪你,好么?”张敏儿已去世两年多,但我感觉她其实还在我身边,听得见我的说话,感受得到我的体温,我的心跳。

正当我自己陶醉于其间之时,我突然发觉墙外五米处的一株大树之上,隐隐有轻微的呼吸之声,此时我的内功已臻化境,阴阳二气在我体内越来越强,在这夜深人静之时,那隐隐的呼吸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我心头冷笑,朗声喝道:“既然来了,何必鬼鬼崇崇?”只见那树上人影一闪,跟着墙上飞过一个人来,那人一身黑衣,脸上却未蒙黑布,我一怔,看那容貌,却是在少林寺见过的东方笑的徒弟---风清扬,只见他徐徐走来,道:“沐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竭力屏吸,却还是逃不过沐大侠的耳朵,风清扬佩服之至,当日少林一别,沐大侠可还记得风清扬?”

我面无表情,不答他的话,道:“深夜窥探,非君子所为,风少侠此来何意?”风清扬冷声道:“报仇!!”我心一懔,道:“可是为东方笑?”风清扬道:“杀师大仇,不可不报。”我正色道:“风少侠,请听我良言相劝,姑且不论你的武功能不能胜得了我,但东方笑狼子野心,助纣为虐,此人实非名师,虽说传你绝世剑法,但人品低劣,就其人格而言,实不值风少侠为之报仇。”

风清扬厉声道:“你少花言巧语,恩师等我恩重如山,我这条命也是他给的,我杀不了你,给你杀了也就是了。”我还待再劝,风清扬已拨出长剑,一声轻响,长剑破空而来。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但剑尖刺来激起的气流,不由得让我吃了一惊,那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拥有的内力,除非他和我一样,也练了《九阳神功》,但那绝对不可能,在这一剑中,我感觉到了风清扬那股含有霸气的内力,实在是不敢轻视,我侧身一让,那一剑便刺空,接着风清扬变刺为削,我一提气,后纵一步有余,这一剑便也没削着。

风清扬见两剑无功,陡地变招,长剑由下而上一挑,似欲将我开膛破腹,我还是不还招,再退一步,长剑从我身前一掠而过,连我衣角也未碰到半点,但那股凌厉内力激起的气流,却荡得我衣角飘飘,风清扬再击不中,和身扑上,刷刷刷连续三剑,都是“独孤九剑”的招数,我左退一步,右退三步,再后退一步,身过了这连环三击,始终不曾出手,但风清扬剑上所发出的阵阵内力,不由得使我心惊,此人内力非同小可,不知如何练成,似乎两年前在少林寺还未可见有今天之成就,不知在这两年间此人有如何的奇遇?虽然此时比我还颇有不如,但假以时日,此人的内力修为将不可限量,而此时的潜力也已非常巨大,比之当时的东方笑,也已差不了多少,而观其言行,此子最多也才十八岁。

我有心再多看一些“独孤九剑”的奥妙,便不停躲让,也不还一招,风清扬似乎也想试试“独孤九剑”的威力,他心中自然也明白,此时要杀我那是万万不能,只要我一出手,他势必一败涂地,但他也料定了我不会伤他,是以出手全是进手招式,“独孤九剑”果然奥妙无方,几百招竟然无一重复,估计再打下去几个时辰也不会有重复的招数出现,他固然使得随心所欲,我躲也躲得闲庭信步,就像师父给徒弟喂招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此又打了半个时辰,我忽地伸指一弹,弹在剑身上,那剑“咔嚓”一声,断为两截,我后退一步,喝道:“住手!”风清扬拿着半截断剑,愣愣地瞧着剑身,一声不吭,我说道:“风少侠,你是杀不了我的,可我也不想杀你,我再劝你一句,这样的师父,这仇不报也罢。”风清扬恨恨地看了我一眼,道:“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我一笑,道:“你杀我为一****报仇,天下人会怎么看你……”风清扬手一挥,道:“不必再说了,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不必你来教我,只要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说完捡起地上的半截断剑,跃墙而去,我苦笑,两年没动手了,今天牛刀小试,挥洒自如,内力在不知不觉之中又已大进,却非我始料所及,自觉武功从未有过如此之高,内心却隐隐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我重新坐回张敏儿坟前,对着墓碑道:“敏儿姐姐,你看到了吗?我不想管江湖之事,江湖之事却找上门来,一日之中此来彼去,让你我如何厮守?我有时真想不会武功,做一个普通人,那样你就不会离我而去了,我们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地生活,那该有多开心?”

我自斟自饮,不觉已到四更天,醉意朦胧,不知不觉就睡倒在了墓前。

进入梦乡,我梦到了杨月,只见她站在北平的城门之上,望着远方叫道:“沐哥哥,月月只有来生再见你了。”说完涌身一跳,我大叫道:“月月,月月。”却越觉遥远,只听“砰”地一声,我一惊而醒,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抬头一看,天已经亮了,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觉精力充沛,一点不觉疲累。

我慢慢走向客房,于大山也已醒转,我笑道:“于大哥睡得可好?”于大山道:“好!没有比这一觉睡得更好的了,说实话,这两****一直担心你不肯去,直到昨天你答应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才落了下来,所以这一觉比以往任何一觉都睡得好。”我笑道:“于大哥真是性情中人,小弟实在是惭愧。”

于大山道:“沐兄弟说哪里话,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我点点头,进屋拿了一个包袱,跨上马背,两人双骑,绝尘而去。

在蝴蝶谷呆了两年,倏然离开,我走得很绝决,怕一回头伤感,反正有回来的一天,也就定下心来,一定要救出杨月,而救人之后的打算却还未想好,总之,走了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