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和顾容易熟悉,我越觉得这孩子就是一洁癖王。
有段时间我挺爱掉头发,所以不可避免地在菜里便落了那么一小根,他看见后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状态,当场就撂下筷子没吃了。隔天就买了个食堂大妈们戴的那种白帽子给我,要求我每天做饭时必须戴上。
我向来将做饭看成是件艺术的事,总会倒杯小酒,放点音乐,悠悠闲闲地做,觉得这样才叫享受生活。
然而自从被强制性地戴上那顶严重影响我形象的白大帽后,我感觉自己瞬间从一文艺女变成了一煮饭婆,整个人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顾容易的食堂大妈帽子给毁了。
除此之外,顾容易还对我家的清洁卫生表示出了极度的鄙视,他认为小猴子经常在地板上玩,所以地板必须要保持纤尘不染,而我家的地板远远没有到达这个标准。
顾容易很固执,基本每天来吃饭时,都会端着他的那张小白脸面无表情地对我念叨着要让我注意清洁卫生。
我当成耳旁风,根本不听——这地板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拖一遍,在常人看来已经算是很干净的了。顾容易用自己洁癖世界的标准来要求我这种凡人,太不切实际了。
顾容易是个没眼色的,在我大姨妈第二天心情极度烦躁简直到了遇人砍人遇佛杀佛程度时仍旧不停念叨。我当即将锃光拔亮的锋利菜刀往菜板上一剁,刀身深深嵌入菜板,刀柄发出血腥的晃动。随后,我缓慢转过身子,幽幽地望着他。
顾容易端着他的小白脸与我对视了半分钟,接着便状似若无其事地拿起吸尘器开始打扫我家地板。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念叨过我家的清洁卫生情况,实在看不惯时便会卷起袖子自己动手清洁。
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我家也成了样板房。
我觉得顾容易当医生是选错了路,是中国家政服务行业的一大损失。
我在想,顾容易这样洁癖,那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果然这种男人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我和顾容易也算是各取所需的朋友,但毕竟还不太熟悉,所以都不会询问对方的私事。
他来我家这么多次,从来没问过关于小猴子父亲的情况,而我也从没再提起过关于他搬来那晚的争执以及况达女友的事。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隐私,不容外人侵犯。
我原本以为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状况会永远维持下去,没料到的是,这天我买菜回家,却发现家门口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娇小苗条的身材——正是况达的女友兼顾容易的情人。
那女孩坐在我家门前,双膝曲起,面上全是浓重的困惑与彷徨。而她的身边,放着药店的塑料袋,透明的塑料袋里有好几根验孕棒,并且验孕棒上都显示着……两条红线。
也就是说……她怀孕了!
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况达还是顾容易?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来我家门口蹲点?
我按捺下满腹的疑惑,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女孩眼珠有稍稍的活动,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旧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她喃喃道:“我想找容易……”
我这才恍悟,她本来是想去顾容易家,但恍惚之下按错了电梯,误来到了我家。
我赶紧着给顾容易打了电话,只告诉了他有个女孩想要找他的事。没多久,顾容易便匆匆赶回,看见那女孩以及她身边的验孕棒时也是一愣。
女孩看见顾容易,委屈如同决堤的水涌出来,立即扑入他怀里,抱住他哭泣道:“容易……我……我怀孕了……怎么办?”
顾容易边轻声安慰着她,边将她扶起,对我道声谢,随即上了楼。
这番变故令我心潮澎湃,我也算是过来人,顿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那女孩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顾容易的,所以才会来找顾容易商量。
这个场景挺熟悉的,当初董承业与圈圈偷情时也是把孩子给偷了出来。
偷情其实是种高智商游戏,讲究的就是用尽十八般武艺进行隐瞒,然而像董承业以及顾容易这般把孩子都偷了出来,偷得漏洞百出,简直蠢到极致。
没这个智商还想做偷情这种事,实在是不自量力,降低了其他偷情者的格调。
我本来没打算管这件事,但到了晚上十一点时,况达忽然在朋友圈里发了条信息,很激动地说他要当爸爸了!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觉得这件事戏剧性太强了。静下心来一想,觉得况达必定是悲剧了——如果那女孩从开始便确定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跑到顾容易这来哭呢?
所以真相便是况达这傻孩子喜当爹了。
因为我之前也受过这样的欺骗,所以很同情况达。但又不敢跑去楼上指着顾容易的鼻子骂,也不能直接告诉况达真相。
毕竟感情根本就是冷暖自知的一件事,外人无法插手。
可到底还是心绪难平,于是我画了则讽刺这类事的漫画。
漫画中真宝问真妈:“偷情的人是不是坏人。”
真妈说:“当然不是,因为偷情的人根本没有进化完全,所以他们不属于人的范畴,自然不是坏人。”
将图片传上微博后,心里舒坦了许多。
仔细想来也是羞愧的,我也只敢躲在自己的角落悄悄义愤填膺一番。
隔天,顾容易再度来到我家蹭饭,小猴子被我父母带去郊县旅游两天,所以屋子里就我和顾容易两人。我虽然不敢质问他这件事,但对他的态度却冷冷的,他问十句也只回答一句。
顾容易看上去挺疑惑,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我,只能小心翼翼。平时我们吃饭时还会聊聊天,但今天我却始终板着脸,他也只能沉默。
良久,顾容易忽然想到什么,道:“下个月况达和苏羽要结婚了,苏羽知道你就是插画家丢丢,她很喜欢你的作品,想请你帮忙画张插画,她拿去做请帖封面。”
原来那个女孩叫苏羽啊,这么好听的名字,真是被糟蹋了。
我头也不抬地拒绝了,我才不会给那种人设计请帖呢。
顾容易抬起他那张小白脸仔细瞅了我半晌,又拿出手机翻看着日历,方道:“你不是半个月前生理期才刚过吗?怎么好端端地又暴躁了?”
我差点没将正在喝的排骨莲藕汤喷在他脸上——就算我是个失婚妇人,但归根结底也算是个女人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记我的生理期呢!
当下我又羞又恼,脱口而出:“你既然这么细心连我的生理期都能记住,那怎么还能搞大自己好友未婚妻的肚子啊?”
话说出口后,我顿时觉得自己和顾容易肯定是友尽了。
谁愿意和知道自己隐蔽秘密的人做朋友呢?
顾容易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冷静地瞅了我半晌,瞅得我心头直发毛。那瞬间,我甚至怀疑他会直接杀我灭口。
毕竟是医学院硕士啊,绝对能将我切成整齐的一千片。
我和他对视了一分钟,那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紧张的一分钟,紧张程度甚至超过当初与第三者对峙。
由此可知,爱情虽然伟大,但在生命安全前根本就狗屁不是。
终于,顾容易再度开口,他的语速很慢,但吐字却重:“难道你不知道,苏羽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脑海顿时抽空,浑身漂浮,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演滑稽戏的。
“苏羽和况达交往三年了,感情很不错,但苏羽是小孩子脾气,忽然知道自己要当妈妈了,所以很害怕,便来找我商量。我昨天劝了她一晚,终于让她做好了当妈妈的心里准备。”顾容易望着我,清清淡淡地解释着。
他那双清俊双眸里显示着一句话——“没想到宁真你这个人心理如此阴暗,到底还有没有点正能量了”。
我打个响指,满脸堆上热情的笑容,道:“设计请帖是吧?没有问题,我保证让她满意。”
顾容易的小白脸仍旧面无表情,缓慢吐槽道:“你转话题的本领……真是差劲啊。”
我讪讪一笑,将他喜欢的青椒炒牛肉推到顾容易面前,道:“对了,以后你想吃什么菜都可以提前告诉我的,我尽量帮你煮啊。”
此刻的顾容易跟面瘫似地,根本没理会我竭尽全力地转话题,继续道:“昨晚上你在微博上发表的关于‘偷情者不是人’的漫画,是在讽刺我是吗?”
我暗自唾骂,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终于,顾容易放下碗筷,认真地望着我,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忙道:“你在我心目中形象真的特别高大,英俊潇洒正直善良医术高明前途伟大。”
顾容易幽幽道:“请说实话。”
我挣扎片刻,终于道:“就是有点花心,不过……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我都能理解的。”
顾容易深吸口气,缓声道:“请问,你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我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