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会离婚的。”杨蓉语气坚定:“我不会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自动把位置让给她。宁真,听我一句劝,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你看我们认识的那些朋友,结婚后男方都出轨了,但女方最后也会选择原谅。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孩子着想,她还那么小,你就要让她没有爸爸吗?如果你实在是气愤,等事情平息后,你自己也找个情人平衡一下就好了。”
杨蓉所说的找情人的方法并不是异想天开,我听说过这种事——男方出轨,女方耿耿于怀,之后也找了情人作为补偿,双方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我向来很听杨蓉的话,但这一次,我却拒绝了她的提议。
一段好爱情的维持靠的是短暂出现的多巴胺,一段好婚姻的维持靠的是长久的责任心。
维持一段好婚姻比打赢一场大战还要艰难,那样漫长的岁月里,两个人脑内的多巴胺退散,激情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腐蚀,会遇见很多的人发生很多的变故,最终能保持住好婚姻相携到老的夫妻,乃是生活的勇者。
我并不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知道好的婚姻并不容易得到,但至少我希望在婚姻中双方能做到最基本的对彼此忠诚与互相扶持。
如果连这点也无法做到,那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除此之外,还有孩子的问题。如果说残缺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好处,那么充满了背叛与谎言的家庭环境难道对孩子的成长又是件好事?
从我决定离婚开始,大家都在劝我为了孩子原谅董承业。
有人劝道:“董承业现在就是图新鲜,男人都是这样的,等他没新鲜劲了,自然就会回归家庭。”
有人劝道:“只要他没提出离婚,你就不能离,孩子没有爸爸多可怜啊。”
有人劝道:“你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一时冲动就伤害了孩子,让孩子失去完整家庭。”
我只能苦笑,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让孩子失去完整家庭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我,而是率先出轨的董承业吗?
可是在中国社会的婚姻关系里,男人似乎天生就比女人高贵。
男的出轨似乎便是情有可原,只要他们不主动提出离婚便行,而若是断了与情人的关系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女的出轨则是罪大恶极杀了她还污了刀。
虽说出轨都是可耻的,可这样的不平等,实实令人生寒。
而在一些“过来人”眼中,董承业在我生育时出轨也是情有可原,因为那时我们是异地,因为那时我不能当面给他温暖,因为那时我不能帮他解决生理需要,甚至于因为那时我不能再保持身材与容貌。所以说即使董承业在我与小猴子最需要他的时候对我们冷漠无情,只要他不提出离婚,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就不算是伤害孩子,就不算是破坏家庭。
而我却不知好歹率先提出离婚,主动把丈夫让给别人,简直是****,简直是矫情,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简直就是亲手打破了家庭,简直就是害了孩子一辈子。
到这时,我又一次认识到了中国社会对女人的残酷。
更可怕的是,这种残酷的给与者不仅是男人,还有那些受过同样苦楚的女人。
她们的观点是,这种事情我都可以承受,为什么你不能,谁又比谁高贵吗?
奋斗了这么久,中国女人终于不必裹小脚,然而思想上的裹缚却永远存在。
我无法与之辩解,我要的和她们要的不一样。我不怕苦,我不怕穷,我怕的是冷漠欺骗与伤害。
从开始交往时,我就明确告诉过董承业:我知道爱情是种瞬间来也会瞬间走的东西,我不会责怪他的移情别恋,但我希望如果有天他爱上别人,能够诚实地告诉我,让我有尊严地离开,不要让我像****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可以忍受不被爱,但无法忍受被欺骗。
然而他最终还是欺骗了我,而且是在我人生中最脆弱的时间段。
董承业对我最大的伤害在于,他使得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丧失了对人对世界的信心。
在离婚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经常梦见自己抱着小猴子戴着头巾穿着诡异的长袖长裤在夏夜里追逐董承业的车。周围的人群对着我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嗤笑。我顾不得那些眼光,哭着求着让董承业别走,让他停下等等我,我太累了,我太怕了,我想要有个依靠。我的脚磨破了皮,我的伤口淌出了血,而董承业却驾驶着车,始终不曾停下。
每次梦醒,枕头便会被浸湿大片。
在我最需要丈夫的时候,董承业不仅没给予我任何帮助,反而深深刺了我一刀。如果再与董承业保持婚姻,我毕生将活在惶恐中,不再有任何安全感。
我知道自己愧对小猴子,我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将用自己的一生来补偿她。
可是我无法为了她而与董承业复合。
董承业与圈圈的事太脏,是我心中永远也过不去的那个坎,就算是我们复合,也会因为这件事发生无数的争执。更重要的是,董承业可能与圈圈藕断丝连,甚至也可能认识更多的圈圈。这是有很大可能性的,因为男人的责任感是天生的,是自小的家庭教育养成的,所谓的男人出轨一次便会有第二次,那是因为有责任感的男人根本不会出第一次轨,而没有责任感的男人自然会持续不断出轨。
我可以想象到我和董承业复合后会整日因为这些事情而争吵,小猴子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复合而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她得到的只是一个充满了争吵猜疑谎言与背叛的看似完整的家庭。
我决心已定,再也无法改变。
董承业终于返来,载着我再次去了民政局。离婚证办得很顺利,那两位热心的工作人员再没有多话,很快便将离婚证给了我们。
我看着结婚证与离婚证上
自己的两张照片,觉得感慨,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整个人居然沧桑了好多。
都说女人是花,男人是土。
看来董承业这块地盐碱太多,果然不适合我这朵喇叭花的生长。
开车送我回家的途中,董承业和我默默无言,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得比小猴子的开裆裤还开了,谁知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们竟走到了今天这步。
而董承业,也边开车边默默地吸着鼻子,擦拭着泪水。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那年春节,董承业因为他亲生母亲而与父亲发生了激烈争吵,夺门而出。我赶紧去追,在楼梯口处拉住了他。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壮得跟头熊似地,结果抱住我直接将头埋在我肩膀上像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似地,呜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他是在委屈,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能有个完整的家庭。
小婶婶说过,董承业小时候寄住在爷爷奶奶家,他姑姑姑爷以及小堂妹每天也会去奶奶家吃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董承业看着小堂妹的眼神里全是羡慕。
当年董承业在楼梯口抱住我哭的瞬间,我的心就软得不像话,那个时候我暗暗发誓,要对他好,要给他生儿育女,要让他有个温暖家庭。
可惜,他已经不再需要我对他好了。
当正式离婚后,我才懂得了董承业转变的原因。
董承业从小是个问题儿童,因为父母离异无人照顾,所以自小学起便是让老师头疼的学生,在校打架损害公物,转校无数次。他从初中开始沉迷于打游戏不肯上学,而且还认识了社会上一些混混。他爸没办法,便强制性地送十六岁的他去当兵。董承业是个思想很容易被环境左右的人,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坏人。因为当兵时与外界隔绝了五六年,他回来后整个人就变纯了,与以前的朋友也没了联系,整天就想着努力工作成家立业。我就在这个时间段认识了他。后来他调回D市,又与以前的混混朋友联系上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又变回了以前的董承业。
其实我始终相信董承业真正的内心仍旧是柔软善良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很爱哭,看《唐山大地震》时在电影院哭得喷出了鼻涕泡泡,结婚典礼时在台上也哭得唏哩哗啦。我想,这至少说明他容易被感动,而容易被感动的人,并不会怀到哪里去。
他不算是个坏人,却是个坏透了的丈夫。
所以离婚,是我们最后的结局。
下车时,我问他:“你要去看孩子吗?”
他撇过脸不愿让我看见他的眼泪,鼻音很重地道:“不看。”
我下车后,他一踩油门,快速离去。
这一次,我再也不用为想象中他回到D市后与圈圈缠绵的场景而难过。
因为董承业已经不再是我的丈夫,我已经失去了管他私生活的权利。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罢了。
从此,我就是个失婚妇人了。
上楼后,我给杨蓉打了电话,告诉了她我和董承业已经离婚的事实。她正在与白洪文同事的老婆做菜,准备给下班回家的两个男人吃。
那个白洪文的同事在去年出轨,他老婆与之闹了一整年,离家出走,大打小三,什么招数都用完了,终于让丈夫与小情人表面上断了。
而现在,两个受过情伤的女人欢欢喜喜地在厨房为伤害过她们的男人做饭,仿佛过去的那些糟心事从不存在般。
可是在那欢喜之下,是真的船过水无痕吗?还是说午夜梦回时仍旧意难平?
面对丈夫的出轨,因为不服从这个男权社会,我选择了一条与她们截然不同的路。
而但凡不同,就要付出沉重代价。
我知道,离婚是情感上痛苦的完结,却是艰难生活的开始。
挂上电话后,我躲在楼梯间里默默地哭着。菜菜寻了出来。
“乖,别哭了。”
我怎么能不哭呢?
办离婚证的那几十块钱还是我掏的腰包,居然忘记找董承业平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