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父亲捎信,说病危要见儿子最后一面,志刚是不会回来的。
那条幽深的小巷,青苔比以前更多了。两边土木结构的房屋,破败不堪。路边张贴着拆迁告示。志刚知道不久这片老房子就会从这个小镇上消失。
这些低矮的房子,早该消失了,志刚心里想。
志刚小时候,跟着一瘸一拐的父亲,背着竹篓,穿行在这低矮房子间的巷道里……父亲是捡破烂的。
“爸,这儿有烟盒子……哈!这儿还有个酒瓶子!”志刚的手脚总比父亲利落。爷儿俩欢快的笑声,在窄窄的小巷中荡漾。
在志刚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脏兮兮的。父亲有时候也讲卫生,志刚的杯子要用沸水烫过,吃饭前要志刚用肥皂洗手……
志刚上学了。父亲每天上午把志刚送到校门口。父亲目送志刚进了学校,便拿出一只大口袋,把同学们提出来的垃圾装进去。父亲装满一袋就吃力地扛到垃圾堆边,把纸片一张张拣出来……
“喂!志刚,校门口那个收垃圾的是你爸?”
志刚与父亲的话越来越少。每天上学,志刚跑在父亲前头,把父亲远远地甩在身后。父亲一颠一颠地紧走慢赶,累得气喘吁吁。
日子一久,父亲好像懂了些什么,不再和志刚一道出门。
志刚长大了,一遍遍地问:
“爸,我的亲爹娘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交给你!”
父亲沉默。志刚就砸碗扔盘子,然后一甩门跑了出去……
志刚赌气不回家。父亲沙哑的声音穿透重重暮霭,一声声撼动志刚的耳膜。志刚在父亲的呼唤声中,一步步向那个堆满垃圾的家走回去。
“娃,你认命吧!等你有出息了……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
转眼,志刚初中毕业了。
“爸!我要出去打工了,你给我凑点路费吧!”
父亲拿出一叠钞票,交给了志刚。父亲的眼圈红红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志刚走的头一天晚上,父亲买了几斤猪肉,做了许多菜……志刚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那晚,父亲一夜都在为志刚拾掇包袱。父亲几次走到志刚的床前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志刚……
几年来,志刚在外面颠沛流离,他抱怨自己的身世!夜里,志刚常常捶胸顿足,诅咒上苍的不公平!
志刚又走在这条熟悉的巷道上,他急于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
志刚推开虚掩的房门。黑魃魃的屋子,静得怕人。志刚径直向墙角的那张床走去。
“刚儿,你……你回来了!”
父亲挣扎着要坐起来,志刚忙躬身扶起父亲。
父亲颤抖的手在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包来,他从小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志刚。
照片上,是一个垃圾场,好大一个垃圾场!垃圾堆成的小山丘上,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举起一块小石头,正要向成群的苍蝇砸去。旁边有一个窝棚,窝棚上正袅起白色的炊烟。远处是林立的高楼,车水马龙的声音好像正从高楼那边隐隐地传来……
“刚儿,照片上的孩子就是你!你的父亲原本是生意人,只可惜染上了毒瘾,几十万的资产都快耗尽了……他们求我收养你,给了我一个存折,要我带上你走得远远的。这个窝棚原本是我搭的,我带着你走后,你父母就住进了里面……你父母说存折上的钱,是他们最后的积蓄了,如果不交给我,他们会花光的……存折上的钱,我一分都没用……
志刚接过存折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伍万元整”。
“爸,我……我对不起您!”志刚的眼泪夺眶而出。父亲微笑着又躺下去了,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志刚慌忙背起父亲,冲出这片低矮的房子,向镇医院跑去……阳光洒在爷儿俩身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父亲”怀着一颗爱心,收养了一个弃儿,他无怨无悔,甚至宁愿捡破烂也不去动用那笔钱。虽然血管中流着不同的血液,但却拥有着同样的深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