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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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尾声

等待与希望

记忆停留在十四岁那个夕阳都陡然灿烂的傍晚。

直到四年后的那一天,在最深的黑暗里,他们重逢在陌生的医院,她听见一个声音说,希年。

阿敏:

见信愉快。希望你一切都好,老萧也好。这么久没有和你联系,你不要生气,实在是工作安顿下之后状况一个接一个地发生,费诺和我都忙得人仰马翻、不可开交,恨不得每个人有四只手,一天有四十八小时。直到今天,我们的新家才算收拾得有点样子,书桌也腾出来了,我这才能找到一张可以舒服写字的桌子,就迫不及待地向你报告近况了。

我的新工作是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的研究员(他们的巴洛克绘画部需要一个懂西班牙艺术史的人,这正好是我研究生的课题,更重要的是,谢天谢地这份工作不需要说德语!说起来不怕你笑话,至今我都很难克服德语的发音,费诺又总是对我严格不起来,这让我在家练习的计划彻底成了空,相比之下,西班牙语都没有那么难了)。费诺也做回了景观设计师的本行,再不教书。以前我就觉得他教书和设计兼顾,实在太辛苦,现在终于能只专注于一头,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维也纳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安然又美好。其实在这个城市安居完全不在我们最初的计划中,但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一些让你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就好比我们最终决定来维也纳,也好比我们买下新房子。

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回到费诺念书的城市,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看到这里你千万不要打我,我不是故意要事先隐瞒你们的,这对我们也很突然,而且打乱了所有了计划:我们本来是打算订婚之后工作几年,然后再结婚的,但是……总之就是因为这完全是个意外,所以索性决定谁也不通知,等明年一切都安定了,再正式举行仪式。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是我的朋友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替我保密吧,到时候等你来了,我还有另一个惊喜给你。

说到新房子,自从搬进来,我负责决定屋子里的家具和摆设,费诺就负责花园,种了很多的茶花,立了樱桃、木兰和柏树,还有一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这方面反正他一直是专家。就在我写信的现在,他就在花园里做秋千,桦木的,应该会很结实,我想上蓝颜色的漆,天空那样的蓝颜色。

你会奇怪这封信我是手写的吧?因为费诺近来已经不准我碰电脑了,我只能捡回纸笔。他专横固执起来也很可恶,连我都拧不过他,不过好在这个日子不会太长,等我的“禁闭期”过去,我们再网上细说吧。

信就写到这里,尺短而言长,还是希望你们一切顺利平安。我们都很好。

希年

潘希年放下笔后,从书房的窗子望出去,能看见费诺正坐在花园一角的石板地上,忙着研究怎么从头开始搭起一只秋千。

他研究得入神,潘希年也看得入神,索性站起来,走出屋子,来到阳光灿烂的花园。

他的动作有些因不熟练而显得笨拙,却又很专注投入;每当费诺全神贯注时,侧脸总是格外的动人,睫毛之下藏着光芒,这是潘希年无论看多少次也不会哪怕稍稍厌倦的面容。潘希年不禁想,等下一个,不,再下一个春天来到的时候,他们小小的孩子就会坐在这架由他的父亲亲手搭起的天蓝色的秋千架上玩耍笑闹。他会把她放得如同要腾空飞起,又会让她安全地回到他的怀抱,然后在她稚嫩的额头上,印下爱的亲吻。

就如同当年潘希年自己亲身经历的那样。

潘希年不禁想起自己十四岁的事情。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夏阴长而蝉鸣远,她和朋友去海边玩到夕阳西下,才意犹未尽地回家。进到院子里她看见家里的虎斑猫在茶花丛里打滚,忍不住去逗它玩,这时听见二楼父亲书房的窗口传来陌生人的声音,一抬头,是一个英俊得过了分的年轻男人,正在书房的窗边和父亲谈笑。

他感觉到一楼投来的视线,也偏过目光来,两个人目光交触的一瞬间,潘希年清楚地记得阳光仿佛忽然强烈起来,耀得她全然睁不开眼睛。

然后父亲也看见她,叫她上楼来,介绍说,这是他的学生,在德国留学,叫费诺。

他微笑,朝潘希年伸手,叫她的名字,希年。那一刻潘希年心头如同小鹿乱撞,简直不敢正视他。

那天他们四个人一起去吃晚饭,又送费诺到码头搭船渡海,回家的一路上父母说了不少费诺的事情,其中有一句玩笑——要是将来希年的女婿,是费诺这样的年轻人就好了。

当时父亲还笑话开这个玩笑的母亲,说希年还小,等不到费诺而费诺也等不到她了。

她倒是记不太清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了,就记得一直回头看向大海的方向,看那不大的渡船驶向粼粼月光深处,驶向对岸那灯火通明的城市。

那个时候父母都在,她也在他们身旁,挽着父亲牵着母亲的手,以为这样的日子会过一辈子。

后来她若干次听到父母提起这个名字,听说他的故事,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记忆停留在十四岁那个夕阳都陡然灿烂的傍晚。

直到四年后的那一天,在最深的黑暗里,他们重逢在陌生的医院,她听见一个声音说,希年:“你醒来了。”

潘希年把自己从往事中拉回来,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不由得想,如果把当年父母的玩笑话说给费诺听,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和对答。很快,费诺也注意到了静静站在一边的潘希年,他把目光从一大堆木料和说明书上移开,迎着光,微微眯起眼来,看着阳光下的潘希年,笑着伸出手,温柔地呼唤她,正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希年。”

潘希年点了点头,在阳光的深处,走向她所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