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妹的家在临县的东南角，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两层小楼，在农村很是平常，完全没有传说中大富之家的气派。
但是院子方正，门口整洁，尤其是墙垣外几棵红豆杉树，茂密旺盛的生长着，不见丝毫枯枝败叶。
红豆杉之间有几簇低矮的不起眼植物，也是叶子光洁肥绿。
大门虚掩着，杨军和小楼的到来这家人是不知道的，应该看出他们对外界没有什么不安的防备。
杨军敲门之际，细心的小楼眼神朝杨军游移了一下，这个毕业于刑警学院的高材生，心细如丝。
“我对许队的一些做法不解，”小楼声音很低。
“说说看。”
“既然是查，我们就要悄悄进行，问她父亲也好，问装修者也好，为什么非要通过苏妹要电话号码，完全可以从外围入手。”
“许队当时这样做我也怀疑，不过现在我明白他的意思，凭苏妹自负镇静的性格，她是不会有任何动作的，所以大可以放心。她现在大概就是安静地等待，或者连等待都没有，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旁观者，再或者连旁观者都不是。”
“被你绕晕了。”
苏妹的父亲精神矍铄，干净斯文，修饰恰当的衣扮，健康的面色能看出生活的优渥。
他对杨军的造访稍稍吃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绅士地把他们请进院内。
“打扰了。”
杨军还是客气了一下。
院内大树林立，小树错落，还有棵藤树枝枝蔓蔓在搭建的木架上长成了一个绿色的走廊，显得幽静又有生机。杨军在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声名显赫的大富之家，在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像个迷你森林，又像是个谦谦君子安住的素色桃花源。
杨军掏出了警官证双手递给老人，老人微微一笑，没有接。
“客厅请吧。”
“是牵扯你的女婿雷自立，我们需要一些信息。”
“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知。”
“您知道了，两个人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作为案件的侦办着，有些问话可能听着让人不舒服.。”
老人摆摆手示意不要客气。
苏家客厅的摆设让也算有些见识的杨军惊异。
深色竹篾编成的墙纸一铺到顶，靠墙没有任何家具。深色看不出木质的长长条基，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上面摆着几件幽蓝的瓷器和红木镂刻的小巧屏风，屏风上是些山水画，映着镂空木窗透进来的阳光，有种斑驳跃动的感觉。古色古香的高方桌上摆着套乳白蓝花的茶具。两侧是待客用的木质沙发，看着年代久远，但是光洁如新。
小楼轻呼了一下。
“苏先生，我见过苏妹的内室，也是竹篾墙纸装饰，这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香料人家最在乎居住场所清雅，如果老是处在香源，不光影响嗅觉判断，还会影响心情。竹子的材质和清新淡雅之气是香料之家最好的墙上装饰，能隔阻些香味，也能让人心情放松。”
“墙上也能沉浸过来香味吗?”
“楼上西间就是香料，这个屋子里就有些许香味，可能你们闻不出来。”
“是，我们没闻出来”。
小楼忘了杨军一眼说。
老人坐下，随后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一言不发给客人倒水，然后默默低头走出客厅。
杨军疑惑，这个男孩子的年龄正是上学的时光，为什么会在这里帮客人端茶倒水。
“知子莫若父，我们想了解一下苏妹的性格，成长环境，成长中发生的重要事件。”
杨军尽可能把官方语言说的委婉些。
老人沉思了一下，点下头。
“警官，您说的对，知子莫若父。
“从小到大，她是一个非常省心的孩子，安静乖巧听话，从不逆反父母，但是在个人问题上，她却表现的强烈决绝，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逆反是指您老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我不同意与雷家的家世没有半点关系，自立这个孩子长得不错，但是眼神里的不安分能看的出来，我怕孩子结婚后有情感折磨，果不出其然。”
“但是您还是同意了。”
“苏妹用了破釜沉舟的办法，我们只好如此。”
“是指未婚先孕？”
“我们知道她说的是假的，同意不是受到因为逼迫，是尊重她死心塌地地选择。”
杨军对老人的做法肃然起敬。
“很少有父母想像这么通情达理。”
“您过奖了，为人父母，最大的心愿是看着孩子幸福。”
老人的眼神黯淡下来，眼角泛起红云。
“安静乖巧的人守规守矩，但是逆反时会拼尽全力，这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地方。”
“不愧是警官，说的有道理。”
老人的阴郁脸色稍微好转一些。
“我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苏妹在家里受宠些。我们是制香世家，其中也有许多不能为人道的地方，但是我们的家训是，无论出于任何状况，不得用香害人，这一点苏妹是最清楚的。”
老人像是间接地为苏妹开脱。
“老先生不要误会，出现这种事情，雷自立身边的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
“能理解。”
老人无奈地轻吐一口气。
“苏妹在发现雷自立有外遇后给家里抱怨过吗？”
“她回娘家从不说婆家的事情，外孙不经意间透露些。小儿子就是从雷蒙嘴里知道雷自立在外有人，气不过偷偷跑去给姐姐出气，没想到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老人叙说这些脸上虽然风轻云淡，但眼神里露出不齿和怒意。
“雷自立失踪后，她打电话向你们说这个情况了吗？担心或者恐惧？”
“没说。她受了委屈不说，可能是因为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
“或许是吧。”杨军表情无奈地看着小楼。
今天大概是问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了。
“苏妹从小到大，有没有发生过让您印象深刻的事情？”
“她一直安安静安静，不惹是非，在家里这样，在学校也是。”
“苏先生再仔细想想，一个人的情绪总得有点高低起伏。”
“她生性胆小，是在哥哥和弟弟的庇护下长大的，我孩子的母亲对孩子理性温纯，三个孩子的性格像极了他们的母亲，内敛平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
“您在仔细想想，苏妹从小到大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让您印象深刻？”
老人摇摇头，“三个孩子偶尔也会打打架，闹些小脾气，这个应该不算吧。”
“不算。”
杨军无奈地摇摇头。
走出屋子，杨军对院子里不认识的树种向老人求教。
“有的是南方树种，我试试能不能种活，没想到有的真能活下来，但是花香果实药性不能和本土的比。”老人指着一棵铁树说。
“这棵藤是典型的南方长春藤，南方雨水充沛，藤蔓的韧性很大，在这里只能是浇水，藤蔓韧性较差。”
“为什么？”
“雨打风吹藤蔓需要自我保护，浇水让藤蔓有了惰性。”
“苏先生算是解花草之人。”
谈话不再是询问的形式，气氛随便了许多，老人的话明显多起来，三个人边说便往外走。
“大门外是两棵红豆杉，如果有谁吃了太多油腻，摘下几片叶子，开水冲了喝，效果很好。”
“真是生活即学问，谁要是和苏先生邻居，谁家可是有福了。”
“杨警官过奖了。”
临走时，杨军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个倒水的孩子，看年龄应该是上学的年纪。”
老人微微一笑。
“是我亲戚的孩子，因为有些语障在这里调理。”
“语障也可以调理？”
“虽说不能恢复为常人，勉强应付生活还是可以的。”
杨军和小楼对视了一下，这又是他们所未闻的。
“是用香吗？”
“香薰加针灸。”